每次都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当中,或许也算某种特异功能。
表世界身体烧得如火如荼,在识海中的米尔也在经历着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踩着晕有蓝光的虚空往前走,每落地一次,就在脚下形成一道水波纹状的电网,沿途是时光的长廊,两侧漂浮着林林总总的记忆相框,起初还是些新鲜的画面,越往前走,里面的人像仿佛逆行着岁月,倒退回最青涩懵懂的始源。
总在一起就很难意识到身边人潜移默化的转变,米尔从旁观者的视角,以一种浏览传记电影的姿态,专注又新奇地观摩着属于自己的过往,然后就发现,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年里,那几个聒噪的年轻人从不缺席。
她陪着他们从迷茫奋勇的少年到坚定热血的青年,他们又何尝不是伴着她熬过了最孤独的岁月。
吵吵闹闹,就把寂寞给吹走了。
把时光的印记连起来看,才能注意到光阴没有偏袒任何人,给予了一些,也收走了另一些,阳光遍撒的练习室里他们望过来的目光,眼底星星点点的憧憬,那时没留下印象的剪影,此刻却忽然清晰了起来。
有因才有果。
令米尔诧异的是,她所认为的最初的开始,前面还有至零的起点。
大街上四处张望的青年,神情从焦急演变到失落,打算离开后还不愿放弃地回头搜寻,携着期待的眼神,最终隐入人流。
米尔忽然笑了下,这笑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原来如此。
机缘这东西,不信都不行。
走到头是扇水镜样的门,透过去的那边,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场景。
她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地方,被强制扔到这个世界时站的位置。
米尔微微睁大双眼,犹豫着抬手,试探性地往前伸,越靠近,那种吸引就越强烈。
就在指尖快触及的那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虚弱急切的呼唤,“米尔!”
万分熟悉。
米尔回头,瞳孔瞬间收缩,立刻往前冲了半步,又马上刹住。
几米开外郑号郗跪伏在地,小腿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外力弄折了,不算宽松的裤腿下隐约可见错位突起的膝关节,饶是如此,他还非要双手颤巍巍地撑着地,艰难地朝前挪。
他应该是疼惨了,小鹿般清秀的五官拧在一起,血色尽褪,脸颊汗涔涔的,望着她哀求,“别丢下我…我可以爬过去的…别丢下我…”
这是梦吧。
米尔想过去,腿却像长在了地上,半步也迈不动,也开口说话都没半分实感,“…号郗?你起来…”
郑号郗面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满目通红地朝她嘶吼,指甲抠着地,手背上的血管都像要爆开,“你休想甩开我!就算打断我的腿,爬我也会爬到你身边!”
“你起来!”米尔也怒吼。
忽然场景一变,郑号郗消失了,脚下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机械表机芯,数不清的齿轮联动运转,金属摩擦的声音震得气血翻腾。
米尔看到了金楠俊,他站在中心齿轮的边缘,沉默地注释着她,米尔不知为何回头看了眼那道水门,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机芯里就像被卡进了什么硬物,齿轮刹那间急停,金楠俊因为惯性就要向外侧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槽。
这是梦吧。
米尔拽住金楠俊的时候再次陷入混乱,她单手可以提起一个成年男性,现在两只手都无法阻止金楠俊下坠的趋势。
就像有东西在拉他一样。
金楠俊仰头盯着她,露出一个惨淡和嘲讽的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我的话,我就没活路的吗?”
“…没有不管你。”米尔皱眉反驳,手臂因为过于用力开始痉挛。
“你刚才回头了。”金楠俊眼底浮现嘲弄的火焰,似在指责她的口是心非,“为什么不一直看着我呢?”接着他居然违反常理地掰开了米尔拽着他的手指,放任自己摔下深渊。
“楠俊!”米尔往前扑却落空了。
背后又有声响,“米尔?”
米尔维持着向前抓取的动作有几秒,才僵硬地站直身体,缓缓回头,目光温软的朴志旻在后面注视着她。
“……你想说什么?”
米尔表情麻木地任由朴志旻拉起自己的手,抵住他的心脏位置,“我心口好疼,明明东西拿出来了…可还是好痛…”
前一刻还神情平和的人转眼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是病态的青紫。
指尖有温热的黏腻,米尔颤抖地收回手,触目皆是红。
“…志旻?”从心脏位置晕开一滩红,逐渐蔓延到整个上半身,暗红的液滴嗒嗒地沿着衣摆落到地上,汇成一汪小池。
朴志旻眼底空洞得透不进一丝光亮,丧失了灵魂般喃喃自语,“…杀了我吧…太疼了…”身体脱离了控制,向后仰倒。
“志旻!”
/瓦尔科吐出烟圈,下巴微扬,“这是谁?”
前面地上被五花大绑着一个警服的中年男人,看制服上的星标,等级不算低,只不过满脸都是污血,五官都难以辨认,凄惨极了。
欧罗谄媚地将烟灰缸递到瓦尔科面前接着烟灰,他本就长得奸猾,做这种举动倒是说不出的合适,“先生,这可是条大鱼,是负责咱们这片的条子的头,听说是个局长呢!”
在瓦尔科身后替他捏肩的莱莫手上动作一顿,虽然很快便接上了,却还是引起了敏锐豺狼的注意。
瓦尔科吸了口烟,似是随口一问,“你认识这位…局长?”
莱莫收回手,垂下的指尖轻微震颤,“……认识。”
“哦?”瓦尔科来了兴致,把她拉到身侧,让她坐在扶手上,自然地揽住腰,“你怎么会认识条子的人?”
“……他杀了我母亲。”
“嗯?你还有个母亲?”
莱莫垂眸,挡住眼底的恨意和恐惧,“…现在没了。”
瓦尔科听不出情绪地感叹了一句,“我很遗憾,这可真是天大的仇恨…做我们这行的,讲究恩怨分明,欧罗算是给你送了份礼,去拆礼物吧。”
他用一种温和的语调,说着令人胆寒的命令,“莱莫,去杀了他。”
“…先生?”
“嘘——别怕,杀人没你想的那么难,来握紧。”瓦尔科把腰间的枪抽出来,强硬地塞进莱莫手里,又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把人整个困在怀里,带着她瞄准,“这里是扳手,只要按下去,响一声,人就没了,也就一瞬间的事。”
虽然有瓦尔科帮她把着枪,莱莫的手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在扳手快要被扣下时,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忽然咳了两声转醒,挣扎着抬眼,透过肿胀还覆着血的眼皮,看到了前面的人,脸上牵起一个扭曲狰狞的笑,“居然是你……哈哈哈哈居然是你这个女表子!你居然还没死!”
每说一个字,喉管里的血就会顺着嘴角流下来些,地狱的魔鬼都比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得体些。
莱莫额角和脖颈绷起青筋,呼吸粗重起来,瞳孔收缩,浓烈的杀意使她的眼底都泛起血腥的红。
“哈哈哈哈你们被她骗了哈哈哈,她是我们的人,懂吗?她是你们最痛恨的条子!…哈哈哈哈哈”那人疯癫地往前爬,想去拽他们,被欧罗一脚踢回去,“滚远点!别弄脏先生的鞋子!”
而后狐疑地瞥了眼面色冰冷的莱莫,心下起疑,凑到瓦尔科身边道,“先生,这条子说的…要不要查查?”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莱莫身上逡巡。
瓦尔科慢吞吞地问莱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莱莫咬住舌头,用疼痛让自己清醒,“…没有。”
瓦尔科无所谓般点点头,直接牵起莱莫的手,对着地上还在怨毒地瞪着他们的人干脆利索地扣下了扳机。
“胡言乱语,罪加一等,你说是不是?”拍拍身体僵硬面如雪色的莱莫,瓦尔科收回枪,顺便把烟灭了。
欧罗急道,“先生!就这样杀了他?”
瓦尔科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他,“还有谁知道你抓了他?”
欧罗一愣,“没有了,这条子是我去黑市遇上的,我一个人就搞定了。”
“这样。”瓦尔科难得温和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很好。”
但欧罗也来不及回味这个意味不明的笑了,因为这成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莱莫望着在枪响中倒下去的欧罗,对那个正朝她走过来的男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她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房间里的血腥味让她想吐。
“好了,现在没人知道了。”瓦尔科在身前蹲下,用手绢替她擦着冷汗。
莱莫一颤,甚至不敢抬头,极力控制着表情,但她的声音都在抖,“……原来你早就知道?”
“这里的条子,从上到下的保密工作都很差劲。”瓦尔科想了想,还是加了句,“你算不错的了。”
莱莫难以理解,“为什么?”他明知道自己是卧底,还留她在身边那么久,现在杀了欧罗,摆明了就是要护她。
瓦尔科用那双令她恐惧颤栗的鹰隼般的眸子盯着她,“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莱莫的眼神有瞬间的迷惘,但立刻清醒过来,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做什么的?”
“可你动摇了。”瓦尔科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刮得她又疼又痒,“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不都没下手吗?”
莱莫瞳孔收缩,挥开他的手,“我没有!”
“唔!就是这个眼神,呵…你自己没看过吗?”瓦尔科闷笑,但立刻又收敛起来,他好像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我们是同类人,你在这里能飞得更高,条子那里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你回不去的…”他将莱莫搂进自己怀里,抑制住她的挣扎,不容抗拒地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爱怜地抚着她漂亮的红发,眼底却是冰冷的讥诮和深沉的暗河,“来吧,乖孩子,做选择吧。”
“是被折断翅膀丢进牢笼,还是杀了原本的自己,重新活过来。”
“是过去,还是未来。”
“是狗娘养的责任,还是自己的欲望。”
“Tell me,your choice.”/
米尔睁开眼的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滞住了。
她盯着天花板放空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听到自己身体里心脏的鼓动。
酸涩的清醒,拨云见日的释然。
[六合。]
[叮!六合为您服务!]
米尔阖上眼。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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