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很奇怪,有些明明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偏偏要掩耳盗铃地回避,装聋作哑地以为这样真相就不存在。
可那种悬心的感觉如虫蚁噬咬般焦灼难耐,前后皆无着落,如履薄冰。
米尔是最能沉得住气的,他们不愿,她也就真的不再提起。
防弹和米尔是赶清晨的飞机回的韩国,不过显然前者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每个人眼下都有不同程度的青黑,脸色也不佳,只能用墨镜遮挡,落地后粉丝狂热的接机仪式也没能让他们打起精神。
让经纪人把奖杯带回公司,一群人像没了生活自理能力的小鸡仔,亦步亦趋地跟在米尔身后寸步不离。
[13:47:25]
打印完几份文件的米尔一转身,就对上沙发上正直勾勾盯着她的几道视线,排排坐的几人眼珠子跟黏在她身上似得,她往哪儿走,就朝哪儿转。
“你们不回去休息会儿吗?”
齐齐摇头。
“行…那正好。”装订好手里的几沓纸,分别放在金碩珍和金楠俊面前,“这几份文件你们签下字吧,一式两份,签本名。”
闻言,其他几颗脑袋也凑过来,等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学渣的安静.jpg
“这些是什么啊?”金楠俊捧起面前比身边的金碩珍明显要多出一倍的文件,随便翻了翻,目光顿时凝滞了。
这些文件其实都是同一个标题,对于建国大学毕业的金碩珍来说并不难理解,可他的脸上仍然浮现了极度费解和荒谬的神情,似乎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会交到他手上。
“…股份转让协议?”咬文嚼字般生涩。
金楠俊抬眼,看似十分冷静地询问,“什么意思?”
米尔把快被抠破的纸张从他青筋暴起的手中解救出来重新放回茶几上,将拿过来的笔放在旁边,坐在对面给他们解释,“这些是我名下的几家公司,签了这些文件,你们就是最大的股东,可以调用旗下所有资源,也拥有一票否决的绝对话语权。”
“我是问为什么要我签这些!”一拳砸在玻璃台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还在犯懵的郑号郗和田怔国被吓得瞪圆了眼睛,肩膀一抖往后一缩。
空气中的huo药味渐浓,不过现下也没人顾得上劝阻了。
金楠俊色厉内荏的模样并没有令米尔有片刻动摇,应该说那个时刻来临之际,她就已经把所有的感性都通过那滴眼泪从身体中抽离,将自己再次武装得刀枪不入,来迎接等待许久的战场。
所以面对那么多双脆弱又悲伤的眼眸,她也只是平静地把他们极力想要逃避的事实轻描淡写地摊开来,“因为我要走了。”
她没有时间了。
“你要走了。”闵允琪表情麻木,眼底光斑湮灭,目光没有焦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你要…走了?”红着眼眶的金碩珍中间还哽咽了一下才把短短几个字问完。
郑号郗强扯起嘴角,作着自欺欺人的无谓挣扎,“…去哪儿啊是…很远的国家吗?”
…什么要走了?
…都在说什么呀?
最小的三个迷茫地垂着头,被动地接收着外界的信息,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在上空,看得到听得到却无法介入其中,自然对于已经在眼眶打转的温热毫无所觉。
金楠俊在刚才的爆发后就陷入了空洞,他没有对米尔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实际上他也作不出其他反应,只是僵硬又执拗地盯着米尔,仿佛一直看着就够能锁住她。
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目光,炽热又冰冷,偏执又平静,癫狂又理智,像是对立的两个世界在他的眼底分裂,稍有不慎就会同时崩塌。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该做的,都已经完成了,以后的路,你们可以自己走了。”
防弹的根基已经趋于稳固,后续的发展,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了。
行至终点,既是见证他们辉煌的时刻。
闵允琪的眼底是一触即碎的水晶,脆弱得连颤动的睫毛都能轻易压破,“…什么时候?”
坐在米尔正对面的金泰亨瞧见她的虹膜上一晃而过的奇异蓝绿色光点,冰冷的电子机械质感使她看上去更加不近人情。
“还有13个小时。”
瞳孔收缩,脸色惨白。
13个小时,780分钟,46800秒
无论怎么扩充,也改变不了它连一天都不到的事实。
“怎么这样…怎么会这么快?”手足无措的朴志旻拿出手机看时间,现在已经11点了,零点到来,她就要消失了。
就那么一眼,他心惊胆战地发现又是一分钟过去了,惊惧地把手机屏幕向下盖到桌面上,仿佛这样时间就会停驻一般。
13个小时能做什么?
也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多可怕。
郑号郗觉得他快窒息了,拼命呼吸无法缓解胸腔快要炸裂的感觉,宛若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经历着濒死前的痛苦。
金碩珍倏尔发出自嘲的嗤笑,捂着眼喃喃自语,“13个小时…”
连离开都是那么精准强硬,冷漠得让人浑身战栗。
金泰亨和田怔国大脑一片混乱,他们颤抖着恐惧着,生怕发出声音就会被卷入这场噩梦里。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里,金楠俊的忽然发问令气氛更加沉默古怪,“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表情真的是很认真很正经,眼神甚至还带着由衷的探寻和期待,任谁看都无法否认他的真诚,语气也很平和,仿佛米尔就只是出趟国,总会有个归期。
结合当下的情景,就难免显得分外令人心酸悲戚。
这个男人,快疯了啊。
闵允琪那句“她不会回来了”,在看到他的样子后,就这么断在了嗓子里。
明明是同病相怜,却还是油然而生的怜悯和痛惜,可笑又无用。
而对于他们深切的哀伤,米尔的反应就显得太过平淡冷漠,望过来的眼神没有分毫波动,像是一夕之间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清冷又疏离,朝夕相伴的亲切仿佛只是他们的一场梦。
“你什么时候回来?”金楠俊又问了一遍,尾音有些颤。
金碩珍不忍地闭上眼,别问了,不会有结果的。
“如果顺利的话,两年。”
“…莫?”闵允琪立刻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郑号郗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米尔的脸,“你…你刚才是说话了吗?”
金楠俊的神情开始有了松动,眼底有珍贵的闪光涌现。
“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都注意听。”
时间紧迫,有一堆事情需要安排交接的米尔只能边对着笔记本编辑文件,边给他们解释,“我来这里是个意外,未经允许私离编制已经犯了大忌,军人临阵脱逃视是洗不掉的污点,因此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回去,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而且我的家人也在等我,我不能让他们经历生离后还要背负我带来的耻辱,希望你们能理解。”
“按照正常的进程,未来两年的时间足够研发出抗体,到时候我的使命,或者说我们这类人的使
命就结束了,等一切都尘埃落地,我会回来找你们。”
地狱到天堂的距离有多远?
一句话就够了。
闵允琪小心翼翼地反复确认,“就是说,你把该做的事情完成,还能回到这个世界?是这个意思吧?我没理解错吧?”
金碩珍和郑号郗喜形于色,立刻就想起身靠上前。
“我话还没说完,都给我坐好!”米尔抬眼轻斥,对面立刻乖巧小学生坐姿。
米尔捏捏鼻梁推开电脑,在一个个眼巴巴等着她继续说的大男孩的注释下,幽幽叹息,“我不想骗你们,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并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会来见你们,但如果真的…两年后我会找人通知你们,不用再等了,就当是做了场梦,忘了吧。”
金楠俊捂住抽痛的心脏,那里刚从深不见底的阴暗海沟被抛至鸟语花香的云上仙台,转瞬又被晴空响雷劈了个对穿,明明只是坐在原地,他却像已经辗转了一场艰难曲折的浩劫,神态语气都透着疲惫和脱力,“…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没了,我说完了。”米尔摊手,“有什么问…?!”
田怔国猛地起身踏上身前的桌子,以一个野狼扑食的姿势直接越过桌面,把米尔扑倒在沙发上,鼻尖和眼眶都是红通通的,少年气的脸庞被眼泪糊了一层,用着可怜兮兮的表情说着耍无赖的话,“我没听到你后面说的!我只听到你说会回来的!说话要算数!”
年轻人的身躯像座小山,都是实打实的份量,咸湿的眼泪被滚烫的体温熏成了沸水般的热度,滴滴砸落在微凉的皮肤。
还没等米尔挥开他,扁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老虎也纵身一跃压了上来,“哇呜呜我不管!米尔你那么强肯定会活着回来的我不接受其他可能性不听不听!”
承受不了重量的沙发外沿塌陷下去,三个人扭成一团像根麻花一样滚到地上,两个小孩哭得撕心裂肺完全听不到米尔喊他们起来的声音,腿被田怔国压着,手臂被扑过来的金泰亨锁着,头发在挣扎的过程中全缠到了一起,最下面的米尔还得防着两个毛手毛脚的臭小子把她领口给蹭开,除了哭唧唧的对象反了,简直一个大型多人施.暴现场,画面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这挑战哥哥们脆弱心脏的场景最终在五声暴怒的呵斥中落下帷幕,被强行扯开的虎兔衣服皱巴巴地坐在角落抽抽搭搭,满脸委屈地摸摸头顶。
金泰亨:珍哥手劲好大肯定鼓包了(;︵;`)
田怔国:楠俊哥不会把我脑袋敲开花了吧Orz
理好头发的米尔把衣服捋平,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还真是意外性满分。”完全不能用常理思维揣摩行动。
这么一折腾,刚才生离死别的气氛倒是被冲淡不少。
郑号郗雾蒙蒙的眼睛像刚下过一场雨的森林,忧郁清澈,蹙眉的样子也如迷失的小鹿般惹人怜爱,“你会努力…活下来的吧?”轮到自己,才体会得到,生死两字从口中吐出的重量。
米尔淡笑,“自然,我不是去送死的。”
“紧要关头想想我们…还有人在等你。”朴志旻吸吸鼻子,他最害怕米尔舍生忘死的大义凌然。
米尔正声应下,“好。”
她的神情柔情祥和,目光坚毅稳固,并非决意杀身成仁的悲壮,仅是坦坦荡荡地坚守着心中的原则,无畏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万死不悔。
人性的光芒使她璀璨美丽,金楠俊忽然无言以对。
他没资格要求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为伍。
已经平静许多的闵允琪定定地注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你如果不回来,我绝对记你一辈子。”
轻而易举地闯进来,又想轻描淡写地抽身,忘了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米尔顿了顿,垂眸,“何必。”
“说到做到。”眼底漫起水雾,闵允琪缓缓勾起嘴角,“你教的。”
金碩珍揉揉眼睛,指尖敲敲桌上的文件,“那这些是”
“Bighit成长的太快,很多公司都盯着,此前都是我和方社长在撑,我离开后,难保他们不会动手,方社长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这几家公司都有政府背景,和几家大财团也有利益关系,平时不用你们做什么,有人会负责运营公司,我把他们划到你们名下是为了以防万一,如若生变,在韩国钱比权好使,明白吗?”
相比其他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家境优渥的金碩珍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但仍有不解,“那为什么不交给方PD呢,给我们…这…”
“到方社长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些反而是负担。”米尔把文件重新推回两人面前,“但没人能想到我把钥匙给了你们。”
“…为什么只给我和珍哥?”金楠俊捧着文件,手都在抖,这些轻飘飘的纸张加起来,首尔的地估计都能包圆不少。
“怔国泰亨志旻资历太少,允琪和号郗无心管理,只有你和碩珍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只能你们多担一些。”米尔把笔递给他们,“我不在,伞只能你们自己打。”
金碩珍和金楠俊到底还是签了,他们不可能拒绝米尔。
金楠俊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万事万物皆遵循平衡,才让自私的他们遇到无私的她,让只懂得索取的他们抓住了把奉献刻在骨子里的她。
[00:27:57]
防弹寸步不离地陪着米尔处理完各种交接事宜,在即将迈入午夜之际,米尔却突然提出要去公司。
“有个地方,想去看看。”
穿过熟悉到闭着眼也不会撞墙的走廊,推开紧闭的大门,骤亮的顶灯印出几张恍惚呆愣的面庞。
练习室的装潢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地板上的划痕多了些,墙上的斑驳深了点,连音响和板凳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第一次正式见面之所。
米尔环顾一圈,问他们,“出道后,就没来过了吧。”
“…嗯。”出道后他们有了单独的练习室,这里就只有练习生会过来。
熟悉的陈设,触景生情,转瞬就勾起当初的回忆。
“当初在这里练到凌晨三点,还是被来抓人的碩珍哥背回去的呢。”朴志旻怀念地摸摸地上的一道印子,那里有他的痕迹。
米尔指了指镜子前,“头一次见怔国,就是在这儿,那会儿还是个连唱歌都会哭的奶娃娃。”
田怔国脸一红,小声反驳,“现…现在不会了。”
想到那时被方石赫叫上去表演时还会紧张到爆炸,田怔国不由感叹时光真的转瞬即逝,连最小的他也长大了。
金楠俊也有些感慨,“也就听你唱过那么一回,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了。”着实可惜。
闵允琪还耿耿于怀当时米尔和金碩珍的偶像剧对视,酸溜溜地嘟囔,“也是在这儿看珍哥都看直眼了。”
这么一提郑号郗也想起来了,同样有些吃味,“是觉得珍哥长的帅吗?”
米尔很干脆平淡地摆摆手,“那倒没有,想到些别的事情发呆而已。”
众人一愣,纷纷捂嘴憋笑。
金碩珍又是尴尬又是无奈,还有些好笑,“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嘛?”
金泰亨眼睛亮晶晶的,跑到大门口比划着位置,“当时就是这里,米尔进来的时候,就站在这儿,然后窗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呜哇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像从天上掉下里的小仙女一样!”
郑号郗吐槽,记忆犹新,“这孩子就在我耳边一声吼,吓得我心脏都要停了。”
想起那时什么都没有,却永远热火朝天追逐梦想的青涩模样,都不约而同会心一笑。
还有漂浮着闪烁粉尘的练习室里,宛若踏浪而来的白裙仙子,是只有他们才能体会的心动美好。
[00:03:12]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画一个圆,连接头和尾,时间的lun盘重新运转。
米尔轻声说,“出去吧。”
空气仿佛因为忽然之间绞进了厚重的泥沙般沉降下来,压抑粗粝。
“我们在这里陪你不行吗?”眼底泛起水光的朴志旻哀求。
米尔摇头,“不行,我不喜欢这种场面。”
对他们而言,不看,才不会那么痛。
“楠俊。”
回头时毫无预兆地被揽进怀里,金楠俊甚至都没看清米尔的神情,这个怀抱并不温柔,可以说有些粗暴,却令他的情绪瞬间有了溃口。
“我最相信你,但也最放心不下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你做得很好了。”
以他的立场,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原来真正悲伤的时候,是真的没有眼泪的。
“再见。”
[00:00:00]
等重新推开门,灯火通明的练习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散落在地上的一把断发。
金楠俊蹲下身捻起一缕黑发,神色不明。
“…那么好的头发,就这么剪了啊…”郑号郗抚摸着掌心的黑发,眼泪砸下来。
田怔国眼底失了光亮,“她走了。”
金泰亨环顾空荡荡的练习室,表情空白,“…米尔走了。”
金碩珍强行勾起嘴角,眼眶却红了,“真干脆啊。”
“走吧。”闵允琪率先转身离开,没有她的地方他不想多呆,他只想尽快去往有她的未来。
朴志旻仔细地把掉落的断发全部归拢收集起来。
“她的东西,就留在我们身边吧。”
新生代奥斯卡影后米尔,宣布无限期息影,并暂停一切工作。
举世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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