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没等防弹维持几秒欣喜若狂的神情，顾由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立刻补上一盆凉水，“不过说不定死了还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受够了这个男人阴阳怪气的说话语气，闵允琪忍住想往他脸上砸一拳的冲动，额角暴起青筋。
成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戳了自己手腕上一只充满未来设计概念的手环，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个投射到半空中的光屏绝对会让几人以为是在做梦。
“米尔！是米尔！”短短几分钟经历了大喜大悲的朴志旻情绪已然失控，又哭又笑。
投射出的场景看陈设应该是个实验室，各种冰冷的仪器中间矗立着一台有近两米高的培养皿，里面充满了翠绿色的液体，穿着纯白防护服的米尔戴着呼吸罩，以婴儿蜷缩的姿势浸泡在那一片魔魅的绿意里，透着一种冰冷无情的圣洁。
金泰亨愣住，“米尔为什么要泡在里面？她怎么了？”这个画面，总让他联想到科幻电影里奇怪的实验，胃顿时拧成一团。
“她在彻底拔除身体里的病毒。”成悦停顿一秒，才接下去，“然后变成普通人。”
郑号郗还在理解她的意思，身边闵允琪惊恐的一声“米尔”让他心口猛跳，连忙抬眼去看。
培养皿上的红灯亮起，那些绿色液体的颜色好像变深了些，米尔面上开始显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四肢也不住抽搐，脖颈鼓起的经脉和因挣扎在液体中飘散开的发丝，都在诉说她的煎熬。
那一下一下往玻璃壁上砸的拳头，是在猛捶他们的心脏啊。
暴怒的金楠俊甚至顾不得眼前是真正见过血的高危人群，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拽住顾由的领口，“你们到底对米尔做了什么？！”
“她看起来好痛苦…”朴志旻捂住脸，泣不成声，不忍心再看。
那分明是快要撑不下去的濒死之态，穷途末路的无声哀嚎。
郑号郗快崩溃了，“米尔不是你们的参谋长吗？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她？”
顾由连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都没有变，轻易地卡住金楠俊的手臂，一点一点不容抗拒地拽离，似乎就是要让他感受到他们之间悬殊的差距。
“这是她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眼底的讥讽化作利刃，劈开他们故作强硬的外壳，唇瓣开合，轻柔的气音仿佛是最恶毒的诅咒，“因为你们。”
“…什么？”金楠俊踉跄着后退。
金碩珍扶住他，“楠俊！别听他说的！”
闵允琪阴沉着脸，“把话说清楚。”
“参谋长肯定跟你们说过T病毒的事情，我就不多做解释了。虽然现在抗体已经研发出来了，但我们这些人已经和病毒融合在一起，光靠注射抗体是没用的，必须用高浓度的原液浸泡七天，才能洗净。”顾由冷冷地看着他们，“像刚才那种场景，四小时一次，每天会循环六遍。”
“注射抗体的过程很痛苦，比起被病毒改造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凡是经历过的人，都不会愿意去回想当时的感觉，那就是一场噩梦。而参谋长要反复经历整整42遍，你们说，是不是死了还更好些？”
田怔国声音都在抖，“还有多少次？”
成悦歪头，“减去刚才的那次，还有26个周期。”
也就是还有四天多，米尔还得再承受那么多次他们无法想象的折磨。
金泰亨提高声音愤怒地咆哮，“为什么非要去掉米尔身体里的那个什么病毒？！之前不也好好的吗？就算身体里有那个奇怪的东西，她也生活得很好，到底为什么呀！”
“因为你们！”
金泰亨没有被成悦的突然高声吓到，却被她眼底悲悯憎恨交织的复杂情绪所震慑。
“如果参谋长和这里断了联系，自然不需要，可她要是想回到这里，就绝不能让她携带着T病毒！”成悦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继续往下说，“如果有人复制了她的DNA或者提取了病毒残段，以你们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可能对抗得了，如果参谋长愿意，她的异能可以轻易毁掉一个城市，抹消病毒赋予她的一切，也是为了你们这里考虑。”
“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病毒出现在另外的时间线，明白吗？”蝴蝶效应会影响到未来的进程，后果不堪设想。
顾由冷漠地作了句总结，“她会这么痛苦，是因为她想回来见你们。”
“都是因为你们。”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田怔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平和世界长大的孩子无法承受如此残酷现实的沉重，“我不要米尔回来了！你们放过她好不好！”
“让她继续做她的参谋长，别…别回来了，不值得…”为了见他们一面，去承受这种非人的痛楚，朴志旻实在想不出什么能让两边对等的筹码。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米尔付出的更多，也背负的更多。
郑号郗泪流满面，“我只想她好，不是这样的…”这副模样，不是他想要的。
顾由挑眉，眼底有奇异的亮光，“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这注定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万分珍惜地摸着手绳，心脏一点点破碎成淌着血的晶粒，金泰亨想，他终究还是没能抓住仙子娘娘的裙摆。
在一片凝重悲戚的静默中，金楠俊忽而低声说道，“我想她回来。”
“楠俊（哥）？！”
成悦和顾由对视一眼，脸色立刻沉下去。
“你不希望参谋长免受痛苦吗？”成悦问。
“万分希望，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替她受苦。”
成悦不解，“那你是什么意思？”
金楠俊望着光屏画面里已经平静下来的米尔，目光温柔缱绻，神态却透着刚毅不屈的光芒。
成悦一愣，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在他身上看到了参谋长的影子。
“她愿意为了我们作出牺牲，难道现在放弃，就对得起她了？”炙热的火焰在他的眼底跳动，没有摧毁爆裂的凶悍，源源不断的能量和动力蕴藏在温暖的生机里，“现在放手，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闵允琪目光灼灼，“米尔从来不需要旁人自以为是地着想，她只需要被给予信任就能义无反顾，这一点，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处心积虑地令她对他们心怀不忍，挖空心思地让她对这里心存留恋，在她愿意作出妥协，甘心折断翅膀拥抱尘世后，他们又自顾自地挑选好了路，自命不凡地觉得作出了艰难的选择，然后陷入可笑的自我感动中无法自拔。
谁给他们的权力？
“我想尊重她的决定。”
既然她决意背负，那他就守望归途。
“如果真的放弃了，米尔可能真的要恨我们一辈子了…”金碩珍幽幽叹息，清亮温和的眼睛里是通透叹惋的忧伤。
真心被弃若敝屣，尊严被随意践踏，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到头换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别回来了”，以米尔的骄傲，必然是极冷静地回上一句“是吗，我知道了”，然后把所有关于他们的一切，全都从记忆里剜去，干脆狠戾不留余地。
“可是…她好疼…呜呜”田怔国完全无法思考，满脑子都是米尔挣扎时的样子。
郑号郗捂住快痛到失去知觉的心脏，佝偻着背大口喘息，咸涩的眼泪滑进口中麻痹了舌根，“明明她是那么痛苦，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太难受了…”
成悦和顾由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就像是看到了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迷惑中带着隐约的探究，不过眼底的冷意不知不觉散去了。
成悦侧头望着顾由，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问，“怎么样？”
顾由哼了声，撇撇嘴，“这群臭小子瞧着弱不禁风，倒还有几分血性。”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我还是讨厌他们，真的不能宰了吗？”
“虽然很想满足你的愿望，但是我们的时间到了。”光屏突兀地消失，成悦的手环表面有红色的光点如呼吸般明灭。
意识到这两位不速之客即将离开，朴志旻赶紧问道，“你们来找我们，到底是做什么？”
既然米尔还活着，那显然就不是派他们来通知的，除却说了一通扎心的话，外加威胁恐吓，顾由和成悦并没有做其他实质性的事情，乍一回想，就让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费周章瞒着米尔，横跨时空来见他们，是为了试探些什么？
空气静默了几秒。
成悦以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望着他们，眸光意味不明地闪动，“想确认一些事情。”
这些人，到底值不值得。
“走，来不及了，我可不想困死在这儿。”手环上的红点闪得更加急促，顾由面色一紧，扶住刀柄率先冲出去。
两道黑影像矫健的猎豹，压低重心就从几人身边掠过，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能看到从大门飞快迈出的背影。
金泰亨立刻追上去，“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我想见米尔！”
前面的两人步子大又走得飞快，即便金泰亨一路小跑也没有缩短距离，顾由连头都没回，气定神闲地扔下一句，“这道门只能单向通过，你们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金泰亨缓缓停下。
庭院的上空旋转着撑开一道椭圆的蓝绿色雾面镜门，周围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发生扭曲偏转。
“况且，就算能回来，我也不建议你们过去。”顾由哂笑，“我可不觉得你们这群泡在蜜罐里的臭小子能承受得了千夫所指。”
跟出来的几人愣住。
田怔国问，“什么意思？”
顾由，“就是我们那儿的人不会欢迎你们。”
金碩珍迷惑，“为什么？”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也会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在跃入通道前，成悦回头，眼底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不可察的嫉恨和艳羡。
“因为你们让他们的神明，堕落成了人类。”
剥夺信仰，不共戴天。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