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的孩子

    带着跃动金点的铂金色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月牙形状,干脆利落地劈在女鬼的脖颈处。这利刃就像是在切一块嫩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便穿破了骨肉,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冲回了空气之中。

    还没有从双腿被斩断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的女鬼,突然发觉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不太对劲。她想要低头去看,去发现自己没法良好地掌控自己的颈部肌肉,以完成低下脑袋这一动作。

    怎么了?

    她疑惑地眨眨眼睛,随后看到了自己失去头颅的身体。

    ……唉?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身体上的脑袋不见了?

    我,我这是被斩头了?

    被那个讨厌的家伙砍头了?

    “不……不可以!”

    女鬼被断开的声带里发出一声哀嚎,本该失去大脑控制的双手拢成环状,将自己的肚子抱进怀里。

    “孩子,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呢!”

    还没有,还没有用这双眼看看他,没有用这双手抱抱他,没有贴着脸亲亲他。还没喂他喝过香甜的乳汁,还没给他缝过可爱的衣物,还没带他看过万千的山水。还没亲眼见他一天天长大,还没看他组成自己的家庭,还没等到他为自己养老,因自己的逝去而落泪。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过,那么多那么多的日子未曾度过。

    她甚至,还没听过他,叫自己一声妈妈。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啊!

    因为失去了双腿,女鬼的身体用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上,素雅的和服被黑红的血液污染。她逐渐化灰消逝的躯体散发出烧焦般的气味,那味道象征了罪恶,也同样象征着终末。

    然而,即将迎来彻底的死亡的女鬼,却根本顾不上为自己哀嚎半句。她只是徒劳又痛苦地,抱着她隆起的腹部,抱着她尚未出生的孩子。

    就像几十年前,那饥寒交迫的冬日一样。

    没有御寒的衣服,没有遮蔽的屋舍,没有果腹的食物。奄奄一息的女人躲在墙角,躺在雪里,脸上身上都是一时难以洗掉的污垢。

    除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她所拥有的只剩一条薄薄的麻布织物。女人小心翼翼地将它缠在腰上,裹在腹中的胎儿外边,希冀着这可以帮助她的孩子,让他不会因为外界的寒冷而受凉。

    可母亲自己都吃不到食物,胎儿要如何存活?

    曾经可爱的触碰渐渐微弱,女人一天天地感受着孩子的日渐虚弱,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办不到。她连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又能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去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呢。

    除了这一身皮囊,她什么都没有了。

    “你想要活着吗?”

    不知是谁对她这样问道。

    女人没有点头的力气,只有眼角落下的浑浊泪珠。那人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蹲下身来,将一缕赤红滴入她的口中。

    此生难以忘却,永远无法磨灭的感觉,在那赤血汇入口中后在体内炸裂。咬牙坚持下来,吃过几个人类,逐渐找回意识和理智后,女人,或者说女鬼,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喜悦地落下了泪来。

    她活下来了,她有力量了。她可以找到食物吃,可以夺来衣服穿。她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养育他出生长大了。

    她是多么的欢喜啊。

    哪怕孩子变得安静,不再因她的歌唱而用自己的小手碰碰母亲,女鬼也依然满怀着幸福与希望。自己不行,那就让其他人来,她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慢慢地找,慢慢地等,总能找到那个让孩子再次回应她的人。

    总能找到的,她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着的。她这样相信着,等待着,等待了几十年了,却要在此刻结束吗。

    明明孩子,还没有回应她呢。

    “我的,我的孩子……”

    女鬼掉落在旁边的头颅落下了泪水。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样子,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飞散的灰烬里,她的声音嗫嚅着哭道。

    *

    绿松石收起日轮刀,走到了被女鬼留下的和服边,伸手轻轻揭开。

    在躯体完全飞散后,女鬼的衣服却没有平摊在地上,腰腹的位置异样的隆起,像是裹着什么东西。因为女鬼死前的哭嚎想起了自家母亲的甘露寺蜜璃,没有及时地发现这一点,绿松石却很快看到了,随即便走了过去。

    展开衣服,里面是一具蜷缩着的,身体已经硬化的婴儿。

    “这,这是……”

    “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女鬼的孩子吧。”

    “唉?”

    不属于二人的成熟男声回答了甘露寺蜜璃诧异的疑问,她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背负这双刀的宇髄天元从林间走出,嘴上回答着甘露寺蜜璃,眼睛则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蹲在和服边的绿松石。

    “真的是那个女鬼的孩子?”甘露寺蜜璃困惑地问道,“可是,为什么孩子没有化为灰烬呢?”

    “因为孩子并不是鬼。”

    宇髄天元扬起手,让他那只打扮前卫的鎹鸦停在自己手上,张嘴回答道。

    “这附近的村落有个近些年流传起来的志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位被称作‘子守呗夫人’的女性。这位夫人不断寻找其他人,为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唱摇篮曲,但不论是谁,都没法让她腹中的孩子有所反应。”

    宇髄天元走到和服边,低头凝视那具小小的尸体。

    “因为她肚子里的本就是死胎。”

    甘露寺蜜璃惊讶而悲伤地捂住了嘴,听明白了宇髄天元的意思。她看着那具蜷缩着的,好像依然还在妈妈肚子里安眠的孩子,突然觉得很难过,却难以表达那种郁结的情绪。

    蹲在地上的绿松石伸出手,扯动那沾染了血污的和服,将这小小的身体再次包裹起来。他动作轻柔地将婴儿裹在他母亲的衣物里,抱着站起了身,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人。

    “看到死去的人类,我们,其他人要怎么做?”

    宇髄天元勾起了唇角。

    “埋葬他,让他安息。”

    用刀和手来挖掘一个坟墓,并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方式。但这里找不到铲子,需要的坟墓又很小,而且绿松石的手,和人类柔软的手并不一样。

    身为刚入队的新人,甘露寺蜜璃根本不知道宇髄天元的身份,宇髄天元自己也没主动提。他们仨就在女鬼消散的附近挖了个小小的土坑,将婴儿的尸体和女鬼的和服一起放进去,再细细地将土填了回去。

    女鬼之前居住的房屋里有遇害者的尸首,去过那里的绿松石便负责引路,带着两人过去查看了一下。鎹鸦嘎嘎叫着去通知在附近暂候的隐部队,由他们来负责收殓尸骨,料理后续。

    本地猎户的尸体调查清楚后,会送还给他们的亲属。已经变成了白骨,难以分辨的那些无名尸体,会被带到安置这类死者的墓地里。而鬼杀队成员的尸体则被统一带回,葬在产屋敷家族专门准备的墓园里。

    随着产屋敷一族历史上的几次避难,这千年内积累下的牺牲者们,早已占据了好几个不同的山头。

    前来处理善后工作的隐部队成员紧赶慢赶地来到半山腰,被绿松石的鎹鸦叫来的队员正想和绿松石打声招呼,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了那个没人能忽视得了的高大身影,吓得当场站直了身体,条件反射地鞠了个90°的躬。

    “音柱大人!”

    宇髄天元摆摆手:“不用客气,你们去忙吧。山脚下还有两个负伤的队员,人手不够的话就在附近再叫些人来,把他们带到蝶屋去。”

    “是!”

    早已习惯后勤的队员们熟练利落地开始了工作,有条不紊地处理起现场来。正式的鬼杀队队员在这个时候没什么能帮的忙,宇髄天元就带着绿松石和甘露寺蜜璃往山下走去,不在山上妨碍隐部队成员们的工作。

    甘露寺蜜璃还捂着嘴,不过现在不是因为早已去世的婴儿了,而是因为得知身边这个陌生的队员,原来居然是鬼杀队内最强的九柱之一。她小脸通红地朝宇髄天元鞠了一躬,有点磕磕巴巴地向这位前辈正式问好。

    “您,您好!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实在是失礼了 !”

    “哈哈哈,没事,不用在意,”宇髄天元很是好脾气地笑道,“我是音柱·宇髄天元,稍微来晚了点,抱歉。但你们的表现我也看在了眼里,只是癸级就能成功杀掉血鬼术会影响精神的鬼,干得很好。”

    被人夸奖总是让人喜悦的,甘露寺蜜璃红着脸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只是帮了点小忙,主要的功劳都是松酱立下的。她随即转过头去看绿松石,却发现后者的脸色有点古怪,说他是生气吧,也不像,但似乎的确不是多么高兴的表情。

    “怎么了,松酱?”甘露寺蜜璃担忧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绿松石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看着宇髄天元……和他的护额。

    被绿松石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愣,两秒后宇髄天元才搞明白他的目光注视着哪里,又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关窍。

    啊,对哦,柱合会议蝴蝶香奈惠提起的时候说过,这家伙的身体就是宝石做的,那自己这个华丽的宝石护额在他眼里岂不是很扎眼?

    糟了,之前完全没想起来这点啊。立场转换一下,不就等于他们看到有人用别人的手指头当装饰品一样吗,完蛋了,换我我就揍上去了!

    等等,难得起了心思想收个潜力无限的继子的,居然要因为这种纰漏泡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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