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忌的卧房在聆心小筑东隅,一墙之隔便是其母白如锦的闺房。其父赵戬乃是赘婿,多年来与白如锦二人相敬如宾,他在天一门另有居处,鲜少莅临小筑。
第一次进入白无忌的住处,十九只见室内墙上挂着放小了的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地上摆着小木猪小木马,案头还有一套五颜六色的泥泥狗,有的抬爪瘙痒,有的仰头望天,有的撒泼打滚,憨态可掬,妙趣横生……这些全都是白无忌的玩意儿。东西又多又杂,却码放地整整齐齐,看得出有人悉心打扫过。
白无忌在屋里左右张望,寻思要将二人藏在何处。他想了一会儿,爬到床上将帐子和帷幕放了下来,又扯了一床被衾,尔后道:“若是有人来了,你们两个就躲到被子里去,我替你们望风。”
唐缈心说白无忌果然还是个孩子,思虑不周,正有些哭笑不得,这时也不知是谁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来这一日奔波,他和十九都顾不上祭五脏庙。白无忌忙道:“我给你们找点吃的东西来!”说罢便兴冲冲跑了出去。
须臾,他挎了个食盒进来:“我娘做的点心,你们吃罢。”
盒子里面放的是芙蓉糕,新作不久,尚有余温。可一想到师父无端惨死,唐缈哪有心思吃饭?他正欲把食盒推开,十九却抓了一块芙蓉糕一把塞进他的口中,沉声道:“你什么都不吃,如何逃得出去?”
听他言之有理,唐缈这才勉强将点心咽下,心说:若是今朝能活着逃出天一门,恐怕日后再也尝不到白师姐的手艺了。
刚这么想着,十九豁然起身,唐缈一惊,一抬眼就看到一名女修立在门口,蕙带荷裳,长裙胜雪,她秀眉星目,一脸英气,乍一瞧还以为是个妙龄女郎。
“娘!”白无忌唤道,急忙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央求道:“求求你不要告诉外公!”
白如锦没有作声,秋水流转,看了看唐缈,接着又转向十九。第一次看到这妖畜的脸,她神情微愕,少顷又恢复常色,道:“小师弟,休怪师姐不近人情,你闯下大祸,聆心小筑并非留人之地,只能请你速速离开。”
“娘……”白无忌不禁哀叫起来,而唐缈见白如锦并未刁难,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随我来。”丢下这句话,白如锦扭头便走,唐缈与十九不禁面面相觑,尔后追了上去,白无忌则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聆心小筑位于湖中,而白如锦的闺房中有一处密道连着湖底,她将唐缈、十九引入卧室,启开密道入口,说:“这个密室除却门主和几位长老,无人知晓,你们可在其中暂避风头……密室之内有条通路通往山门之外,只是其中机关重重,连我也不谙其中机巧,你们行走其间,千万小心。”
白无忌道:“小师叔这样聪明,有什么能难得了他?”
唐缈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若真的聪明,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白如锦隐隐听到犬吠之音,她撩起窗帷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山上火光点点,应是搜寻之人走近了,忙道:“该上路了。”说罢又望了一眼十九,似乎有话要讲,却欲言又止,只是命道:“小心护着你家主人。”
十九默默点了点头,白如锦只当他是一名义仆,可他自己却明白,他绝非将唐缈视作主人,而舍命相陪是他心甘情愿。
十九先走进密道,唐缈随后跟来,一脚刚踏进去,衣袖忽然一紧,他回眸一看,白无忌正紧紧攥着那儿。
“小师叔……”白无忌唤了一声,却欲言又止,少顷才道:“你要保重啊。”
唐缈点了点头,只道白无忌一心向着自己,可说这话时他眼圈泛红,泫然欲泣,似乎有些反常,唐缈心念一动,可还来不及细问,白如锦再度催促,十九急忙将他拉了进来。
密室之门缓缓阖上,二人旋即没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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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缈与十九在密道中行进,十九能暗中视物,尚无大碍,可唐缈只能摸着黑,时不时磕磕绊绊,走得极慢。过了半个时辰,十九在前面停下脚步,唐缈不察,径直撞了上去,险些摔倒,十九一把扶住他,道:“此间有岔路,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唐缈点了点头,挨着石壁坐下,两人此时累极倦极,于是背靠着背,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缈忽觉面前有光,蓦地睁开双眼,只见十九早已醒来,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火折,点燃了插在岩壁的罅隙之中。
有了光亮,密室之内豁然开朗,正如十九先前所言,此处乃是个岔路口,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皆是通路,却不知该行将何处。
好似身处一座地下迷宫。
唐缈不慌不忙,起身查看,朝上一睨陡然发现了什么,不禁“咦”了一声。这一下他忽觉自己又能重新说话,于是摸着喉咙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十九走近问道。
唐缈指了指头顶,道:“你瞧这个。”他的声音还未恢复,听起来有些沙哑。
十九顺着他所指,只见穹顶上刻着一个圆形的印章,里面的篆字依稀可变,乃是一个“唐”字。
唐缈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启开,里面装的乃是机关鸟,它小小的肚腹之下也有个“唐”,与其如出一辙。
十九一观,旋即心领神会,唐缈道:“我原本还担心走不出去,现在倒好了。”
言毕,他掐了掐手指,一边口中低声吟道:“天三门兮地四户,问君此法如何处,太冲小吉与从魁,此是天门私出路……”
念罢,唐缈指着中间一门,道:“从这里走。”
十九随着唐缈走入门中,他心中有些疑惑,于是问:“你念的是什么口诀?”
唐缈道:“《烟波钓叟诀》。”
十九曾在唐缈的书室中瞧过,知道那是一本关于奇门遁甲的书,不禁奇道:“单凭口诀你就能算出来?”
“当然不能。”唐缈摇头,忽而话锋一转:“但这口诀乃是先考所著。”
十九这下再无话可说。
二人行将一阵,又遇到一个岔口,唐缈默诵口诀,尔后道:“左边大凶,走右路。”他蹩进右侧洞口,却发觉十九并没立即跟上,扭头望他,问:“怎么了?”
十九站在门口,鼻翼翕动,神情有异:“不妥。”
“为何?”
“有血腥之气。”
闻言,唐缈心头一凛,他深知妖畜五感俱优于常人,十九的话不可不信,可眼下无旁路可走,略一沉吟,握紧了手中剑,说:“你我见机行事吧。”
十九点了点头,躬身钻了进来,却和唐缈换了一下,抢到他前头。
唐缈知道十九有意相护,心头一暖,口中故意戏谑:“何必如此?别忘了我可是不死之身呢。”
十九没有搭腔,走了两步却忽然凝住,“嘘”了一下,唐缈立刻噤声。他俩侧耳谛听,洞穴深处隐约传来哀嚎之音,走得愈近,闻之愈是悚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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