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森林不为人知的某处,逆反自然规律的奇观正在上演。近两百米落差的巨瀑断为两节,上方的水以万马奔腾之势倾泻而下,却在下方六十米处被生生截断,化作水雾。
而那阻断瀑布之人,正是唐三。
一年多的时间里,唐昊以昊天秘法封住唐三的魂力,利用瀑布的重压来练习他的乱披风锤法。
水雾中,男子上身赤、裸,汗珠和水珠伏在麦色的皮肤上,又随着挥锤而溅落。轻薄的短裤被水打湿,几乎透明地黏着在他的身体曲线上,显露出健美协调的肌肉。
相比于临别前,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粗犷沉稳,肌肉紧实,皮肤被阳光熏得微黑。
轰——
又是一锤击出,昊天锤如黑蛟般甩尾,将声势浩大的瀑布顶起五米。
七十米、八十米、九十米。
只要到了一百米,乱披风九九八十一锤才算大功告成。
唐三精神越发集中,冰凉的水珠射入他眼中,他也不眨眼,紧盯上方激流。
突然,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他听到了微弱的“叽叽”声。同时,一个小黑影正朝他扑来。
唐三心中一跳,右手甩出昊天锤,左手捉住偷袭者,将它塞入如意百宝囊中。锤风袭去,将水流逼上九十五米之高,又因没有续力而轰然坠落。
几吨重的水砸在唐三的肩背上,他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等到水流恢复正常强度时,他一个飞跃,跳上岸边岩石。
他反应很快,小松鼠身上几乎没沾上水。它竖起绒毛,神采奕奕地抖掉身上残余的水珠。
唐三伸指戳了戳它的额头,无奈道:“雨墨,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炼锤法的时候过来,太危险了。”
“雨墨”正是小松鼠的名字,是颜颍川起的。除此之外,他还给雨墨配了了一顶黑纱斗笠和一个容量不小的皮囊状魂导器。这一身打扮让它浑像个小游侠。
眼下,面对唐三的告诫,雨墨满不在乎地瞄了他一眼,又开始抖动蓬松的大尾巴,溅了唐三一脸水。
唐三心知这小东西完全听得懂他的话,只是仗着颜颍川的宠爱,不肯理他罢了。可是这小家伙当时明明喝了他们二人的血,怎么态度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默默叹了口气,随手糊了一把濡湿的头发,取下雨墨背着的皮囊,打开。
素白的信封安静地躺在皮囊里,氤氲着墨迹和浅浅的花香。唐三想起自己的手还湿着,便随手拽过雨墨的大尾巴擦了擦。
刚烘干的毛又湿乎乎地瘪了下去。
在小松鼠愤怒的“叽叽”声中,唐三轻笑一声,翻出信件,读了起来。
雨墨气鼓鼓地瞅着这个欺负它的坏蛋。这个人类不修边幅,头发又湿又乱,还衣不蔽体耍流氓——连它都有好好穿衣服呢。
它颇为自得地正了正斗笠,心想自己回冰火两仪眼的时候,一定要向主人告上一状。
唐三自然揣摩不到雨墨的这些小心思。他轻轻捏着信纸,表情时而温柔缱绻,时而笑意盈盈,时而失落忧伤。一遍匆匆略过,他又一字一句地读第二遍、第三遍。
吸收完精神凝聚之智慧头骨之后,唐三过目不忘,早已把每一笔每一画都深深印刻在脑中。但他仿佛上了瘾一般,目光仍旧一遍遍地梭巡那白纸黑字。
还不够。
太少了。
自他们分离之后,二人都各自投入了修炼之中。唐三在瀑布下修炼锤法,颜颍川则回冰火两仪眼进入了隐居修炼魂力的生活。他们明明同在落日森林中,明明能通过相思断肠红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却从未相见。
就连从颜颍川那里传来的信件,也寥寥无几。
字里行间的情谊也极为寡淡克制,偶有温情流露,也是转瞬即逝。
唐三隐约知道为什么,却贪婪地想要更多。更多他的言语,更多他的花香,更多更多藏不住的情谊。
他把信纸贴在鼻尖,目光放空,任由思念和回忆缠绕自己,双颊渐渐染上红晕。
“唐三。”威严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八十一锤练好了么?”
唐三迅速从情思中脱离,将信纸折叠完好,收入二十四桥明月夜中。
“还没有,爸爸。”他如实相告。
“克己收心上,那小子比你强。”唐昊冷哼一声,道:“难道你想以后都躲在他身后么?”
“不。”唐三肃然道,“我要变得比他更强,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哼。我昊天宗的人,总算有点骨气。”唐昊冷道,“写完之后接着练,不可懈怠。今夜在瀑布下加练两个时辰。”
唐三会心一笑,从雨墨的皮囊里取出了备好的纸笔,开始写起了回信。
生活平淡如水,三言两语带过,只有触及内心最柔软处时,才如这奔腾的瀑布般,千言万语难以尽述。
…
当那封回信辗转送回冰火两仪眼时,才不过半个时辰。虽然雨墨总爱刁难唐三,但事关自己的职责,它的执行速度向来很快。
冰火交汇所生的浓雾中,男子盘膝敛眸,墨发垂地,三千青丝散入花草芬芳中。紫色魂力从他的皮肤中溢散,四周的花草与他的魂力共鸣,催生出更加茁壮的根茎,以及更凝实的魂力,又回流入男子体内。
这是仙品花草独特的修炼方式,得益于冰火两仪眼,颜颍川的修炼速度成几何倍数地增长。
很快,很快他就能步入成熟期了。
雨墨跃上他的膝头,乖巧地蹲着,静静等他醒转。
自从它跟随主人来到冰火两仪眼,颜颍川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维持着这个姿势。他昼夜不停地修炼,餐风饮露,心无旁骛,任何与魂力增益无关的事情都被他强制锁在心里。
他深知唐昊对自己的告诫,都是那个男人以血泪铺就的亲身教训。他和小三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在武魂殿的滔天巨浪间,唯有绝对的实力才是通往彼岸的孤舟。
刚开始隐居时,颜颍川还会常常挂念小三和亲朋好友。心情鼓噪,唯有笔耕不辍才能一解相思,雪白的信纸攒了厚厚一沓,却并未寄给唐三,唯恐打搅他修炼。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分心只会拖慢相见的时刻,便焚了书信,沉心修炼。
有时候,适当地放下情感,才能在未来更好地迎接他。
当雨墨跳上他膝头时,颜颍川只是心中一顿,魂力运行不停,直到数个时辰后才悠悠醒转。
一年半的时间,他已经跨入了五十八级巅峰。用不了多久,他的躯体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再也不用担心魂兽身份被曝光了。
颜颍川取出唐三的信件,就着泉水昏暗的光缓缓读罢,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入胸口。他深呼吸数次,单手撸着雨墨柔软的皮毛,喃喃道:“小三变成什么样了呢?”
肯定长高了、晒黑了吧。不知道瘦了没有?
雨墨想起自己还要打小报告,叽叽叽叽抱怨了一通,把唐三怎样寡廉鲜耻光着身子,还趁机欺负它的事通通告诉了颜颍川。
不想,主人听了不但没有替他打抱不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还红了脸。
在小松鼠纯真好奇的目光下,颜颍川不由一窘,胡乱揉了它一把,正襟危坐。
“这乱披风锤法倒和墨颠的攻击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积蓄一段力量后爆发,而且攻击节奏相仿。”他一本正经地岔开话题,“而破阵子可以最大程度加强昊天锤的爆发和破防——如果在使用武魂融合技时使用九九八十一锤的话……”
这简直是欲盖弥彰。雨墨更加狐疑,却被颜颍川在脑门上弹了个爆栗。
“去玩吧。”他道,“如果独孤博来了,让他别□□的心,多忙自己的事。”
见雨墨屁颠屁颠地跑走,颜颍川沉心静气,灵台清明,再度进入修炼之中。
半年时光弹指而过。
此时,颜颍川身畔正环绕着五个魂环,第六个魂环还只是一层淡淡暗影。他紧皱眉头,热汗直冒,漆黑的第六魂环逐渐成形,但凝聚仍未停止。
这是十万年修为提供给他的最后一个魂环,他必须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榨干自己曾经积累的全部魂力。
幽黑中,缓缓殷出血红。
最后关头,颜颍川一声厉啸,脸色骤然煞白。
魂环的颜色停留在由黑转红的那一刹那,这是一个九万年修为的魂环。
他失败了,或者说,本该如此。不说他自身无法承受十万年魂环的重压,幽香绮罗仙品本身也没有储备那么多魂力。
但这个结果足够让他满意了。他成为了魂帝,成为了——人类。
几番调息,恢复身体最佳状态后,颜颍川顾不得领悟第六魂技,立刻将魂力注入相思断肠红中,探寻唐三的位置。
令他惊讶的是,唐三已经不在落日森林,而且气息被隐隐屏蔽,根本无法依靠相思断肠红瞬间移动。
颜颍川眉头微皱,动身赶往那处。雨墨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极远处的酒馆内。
血腥玛丽酸涩腥甜的味道仍徘徊在唐三舌尖,几十具尸体歪七扭八地铺在酒馆各处。蓝银皇所过之处,在他们的腹部留下了巨大的血洞。
男子岿然立于尸体中央,莹蓝的长发和俊美的面容让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很难想象,这个昏暗酒馆中的血腥场景是由他一手造就的。
父亲残忍的丛林法则式教育,影响了唐三很多。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能够走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无取死之道的。包括你、我在内。”
他杀了他们,不是因为莫须有的正义,而是因为他比他们强。因为他和他们一样,都想要活下去。
此时,面对死不瞑目的尸体,唐三心中虽有动容,但面上已是一片平静坚定。
“杀几个人就想进入杀戮之都么?他还不够资格。”服务员冷冷的说道,“连一杯血腥玛丽也承受不起,凭什么进入?呃……”
噌——锋锐的蓝银草从服务员胸前冒出。唐三没有回身去看,只是淡淡地道:“现在我够资格了么?”
服务员显然不能再给他任何回答,他的尸体已经被甩地飞了出去,与之前地尸体们聚在了一起。
“你适应得很快。”唐昊道。
唐三不置可否,下掌轰然拍向柜台。酒馆柜台化为齑粉,露出了地面和幽深的洞口。
这里便是杀戮之都,他将要进入的地方。
他站在入口前,幽幽冷风从地底吹出,卷着浓烈的腥臭味。
“爸爸,这次历练,需要多久?”
唐昊冷道:“或许数年,或许一辈子,或许你会死在里面。怎么,动摇了?”
唐三摇了摇头,道:“只是我还没有亲自告诉他……”
“我自然会告知于他。”唐昊嘲道,“但我可不保证他会等你那么久。”
“我会尽快出来的。”唐三笑道,“爸爸,你放心吧。”
随后,他便跳入了无底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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