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轩,毕业典礼。
厅堂里一片黑暗,唯有台前一束灯光打在少女和她的金竖琴上。乐声清亮如泉,缓缓泄出,将所有人都拉入如痴如醉的境界。
两个人影从后门悄悄钻进来,透出一丝光洒在观众席上。后排一个好事的贵族站起身,回头阴阳怪气斥道:“没看见公主殿下在表演吗?也不知是哪个家族的,素质都喂了狗。啧啧,这年头,拿贵族头衔越来越容易了……”
唐三眼神一厉,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颜颍川半拖半哄地拉走。
两人刚刚在角落里落座,就听那好事者一声嚎叫:“我的裤子!哪儿来的杂草?还我裤子!”
窃笑阵阵中,颜颍川强忍着翘起的嘴角,以心音对唐三道:{小三,咱们中途闯进来,本来就不太礼貌。}
{他不该侮辱人。}唐三道,{小施惩戒而已。}
颜颍川忍笑:{你这小施惩戒……怕是要他在一个月内都沦为贵族圈里的笑柄了。}
唐三瞥他一眼,道:{我看你笑得倒是开心。}
颜颍川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向台上。
那天他吸收完天鹅治愈左臂骨后就达到了70级,狩猎魂环一切顺利,他和唐三分别拿到了一个万年魂环。唐三的第六魂环是七万年的人面魔蛛,加强了他的蛛网束缚和八蛛矛;颜颍川的第七魂环则是八万年的暴烈金刚,一种攻击性和侵略性很强的魂兽。
武魂真身为他带来100%的攻击或治疗提升,而且在成为魂圣后,他的天赋领域清心静气也发生了质变。
秋毫·清心静气:张开领域时,友方每人身上附带10层毫针,受到一次攻击就失去1层毫针,并恢复6%的生命值。
在最佳情况下计算,有了秋毫,就相当于多了60%的生命值,实属出门打架的利器。
但是,由于他在吸收魂骨上拖延了时间,并未赶上最后的毕业演出,所以才发生了刚刚一幕。
坐在第一排的雪清河听到了后方的骚动,他见唐月华并未理会,便没有在意,专心看雪珂的琴艺表演。
演出结束后,唐三和颜颍川在后台找到唐月华,向她禀明离开的意思。
“你们就这么急着离开我么?”唐月华怅然若失。
“不是的,姑姑。”唐三真诚道,“在您这里的一年,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都能这样快乐,和我的爱人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但是我和爸爸的一年之约已至,我必须赴约,去了解父母的过往。唯有得知了过去,我才能继续前行。”
“傻孩子。”唐月华眼圈红了。尽管她比唐三矮上一个头,但还是踮着脚,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
正在此时,一个少女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月华阿姨!还有……两个美人哥哥!”
三人回头,正看到雪珂和她身后的雪清河。
“太子殿下。”唐月华微微行礼。
雪清河连忙还礼:“月华阿姨,您这是做什么?晚辈受不起。”他看了看唐、颜二人,礼貌道:“请问这两位是?”
“区区姓名不足挂齿。”颜颍川道,“我们是雪珂公主的同班同学,正和月华老师请教问题。”
唐月华见他们不想暴露身份,便没再说什么,默认了他的话。
“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雪珂兴致勃勃地挽着雪清河的手,拉到颜颍川身前,“他泡的茶可好喝了,而且长得也特别漂亮。”
“公主殿下抬爱了。”颜颍川内心狂汗,连忙道。
“不要那么谦虚嘛。”雪珂甜甜笑道,“有时间的话,你们来皇宫找我玩吧,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雪清河露出得体的微笑:“常听皇妹提起二位,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他向颜颍川伸出了手,“尤其是这位先生,给我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透过面具,颜颍川和雪清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双方都在探寻对方的底细。
太子的手悬在空中,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唐三横跨一步挡在颜颍川身前,伸手与其相握,一触即分。
见气氛有些诡异,唐月华解围道:“好了,两个孩子有急事要走,我们就不缠着了。”她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过几日我要回家一趟,你们来这儿是找不到我的。”
两人点头,唐三牵着颜颍川的手离开了此处。颜颍川一边走一边回头,暗暗多看了雪清河几眼。
“怎么了?”唐三有些不悦。
“很奇怪。”颜颍川一手搭着下巴,沉思道,“雪清河和我的气息有些排斥,上次还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唐三静静听着。
“怎么说呢,他现在就好像一颗过于耀眼的太阳,很干净,很亮……”颜颍川皱眉,“让我很不舒服。”
“你是指光明属性?”
“对,”颜颍川合掌,“就是这种感觉。”
唐三陷入了疑惑中。天斗帝国皇室武魂天鹅虽然不是邪魂兽,但也不至于散发光明气息。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岩会对光明属性厌恶呢?
他偏头仔细端详墨发男子,见伴侣清俊潇洒一如往日,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论雪清河有什么蹊跷,只要岩的身体无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
两人回到落日森林深处的瀑布下,眼前的场景让唐三心神剧颤。
唐昊站在水潭边,但曾经壮硕如山的男人,现在只剩下一腿一臂。花白的头发不复青黑,潦草地糊在他布满细纹的脸孔上。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独臂独腿的老者。
“爸!!——”
唐三爆吼一声,颤抖着扑倒在唐昊面前。
颜颍川惊讶了一瞬,看到唐三的反应之后,心脏不由揪紧。小三向来重情,父亲的残疾一定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而且,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唐昊失去的不仅是一臂一腿,就连魂力也跌落到和自己一样的魂圣水平了。
他心中一沉,飞身赶到这对父子身边,快速注入一道魂力窥探唐昊的筋脉。他呼出一口气,道:“小三你别急,父亲的手臂和腿脚可以恢复。”
唐三欣喜地抬头,眼中汇聚的红血丝稍稍消散。就连唐昊也惊讶地看向了他。
颜颍川与唐昊对视,肃然道:“父亲,请您详实告诉我,被您切下的断臂现在还在么?”
唐三捕捉到了他言语间的意思,震惊道:“爸爸自己切断的?”
“早不知在何处腐烂干净了。”唐昊道,“那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了。”
“我猜也是。您对自己可真狠心,这刀口平滑干净得简直……”颜颍川闭了闭眼,“没有留下残余肢体的话,恢复起来会慢一些。我全力治疗的话,不出一天就可以重塑骨肉,再多加修养便能恢复如初。”
不似唐三纯然的惊喜,唐昊目光有些复杂道:“你是一个带给我太多惊讶的人。或许有了你……”他摇了摇头,“跟我来吧。”
三人一同进入了瀑布之后的一处石室内,石室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很难想象有活人住在这里。在石室尽头有一个小土包,上面抽出几道蓝银草叶,叶间还缀有金黄色的细纹。
颜颍川在青草芳香中深深地呼吸,那股气息比小三身上的更为浓郁,也更为柔和甜美。
那是小三妈妈的味道。
蓝银皇,和他一样的十万年魂兽重修者,以超乎寻常的勇气爱上了人类,诞下了小三,又献祭了自己。
他轻叹一声,单膝下跪,轻轻抚上一片草叶,感受着对方的生命状况。
唐昊也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蓝银皇,道:“阿银,我带着儿子来看你了。我们的儿子现在已经长大了,他和你长得一样美,比我更加出色,还带回了自己的爱人。阿银,你看到了么?我们的儿子来了。”
唐三的心剧烈震颤,武魂蓝银皇不受控制地释放,顷刻间爬满了整个石室。与此同时,蓝银领域也悄然开启,柔和的魂力波动弥漫在这寂静的空间之中。
受到蓝银领域的感染,蓝银皇草叶上地金线仿佛活了一般,轻微律动中,金光水波般荡漾起来。
在这一刻,唐三明白了很多事。为何自己的武魂会如此奇异,为何父亲对十万年魂兽了解那么多;为何岩最初会对他产生好感,为何他们的武魂融合契合度如此之高。
原来,他体内有一半的植物系魂兽血脉。
原来,父亲和他一样,也爱上了十万年魂兽。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摸到了那株蓝银草地草叶上。作为回应,蓝银皇伸出了三根最长的草叶,分别卷上了唐三父子和颜颍川的手指。
细腻的草叶摩挲着唐三的手指,就像一位母亲牵着孩子的手。
“妈妈……”唐三再也忍耐不住,匍匐在地,哭了出来。他弓起的脊背剧烈起伏,泪水夺眶而出,喉咙发出窒息般的哽咽声。
他前世是个孤儿,今生自幼丧母,母爱对于他来说永远是个求而不得的命题。而今天,他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母亲——尽管她只是一颗小小的蓝银草。
颜颍川轻抚他唐三的脊背,沉默地陪伴着他。
在肃穆的氛围中,唐昊将唐家两兄弟、阿银和武魂殿的恩怨情仇娓娓道来,也透露了自残的原因。
“做错了事就要一力承担,”唐昊道,“我得到宗门授予我的两块魂骨,受之有愧。这两块魂骨,你替我还回去罢。”
唐三已经平复了激烈的情绪,闻言问道:“不是说魂骨与自身融合后,就不可分割么?”
唐昊摇了摇头:“剥夺魂骨代价昂贵,无人愿意尝试,但除了头骨和躯干骨这种伤及性命的部位以外,是可以被分割的。不仅如此,生命、灵魂,就连魂环也可以剥落。这些秘法鲜有人知,但也是事实。”
唐三道:“原来如此。”
唐昊接着道:“等我将事情交代完,你就回宗门去吧,替我祭拜你的爷爷。回宗门认祖归宗,一切都听你大伯的。武魂殿的仇,你自己看着办。主恶早已被我杀死,切忌不要滥杀无辜,那会让你堕落。”他想起什么,看了一眼颜颍川,“不过有他在,相信你也不会做得太过。”
“是。”唐三恭谨道。
唐昊转向颜颍川,叹了口气,道:“颍川,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他点头,唐昊接着道,“你很强大,或许叫我‘父亲’是折辱了你,我也不能要求你什么。——但是至少为了小三,力所能及地多帮帮他吧。我们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或许你可以做到。”
“您过谦了。”颜颍川认真道,“而且,以令夫人的生命状态,让这个家重归完整并不是难事。”
唐三惊喜道:“你是说……?”
“没错,冰火两仪眼,我的故乡。”他向唐昊解释道,“在那里植物可以千百倍快速地生长,再辅以一些补品的话,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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