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离

    天斗营地上空，史莱克六怪、独孤博、剑骨、鬼菊，全部十一名顶级魂师相继出现。

    七星剑掠入敌阵，杀气横扫，带起的剑风吹散一部分黑雾，但隐秘其中的亡灵没有受丝毫影响。很快，黑雾重新凝聚，接着缓缓向天斗营地逼近。

    剑斗罗沉声道：“很棘手。这些雾气根本不受物理攻击的影响。”

    马红俊吸足气，吹起一片火阵。亡灵似乎畏惧于凤凰真火，畏缩着不敢靠前。奥斯卡吃下带有马红俊血液的镜像肠，也化作一只火凤，在营地的另一边燃起凤凰真火。

    宁荣荣转动九堡琉璃塔辅助二人，忧心忡忡道：“这并非长久之计，魂力总是会耗干的。如果有什么能驱邪的办法就好了……”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唐三的海神之光。

    “说不定敌人的目的就是颜哥和三哥。”小舞蹙眉道：“颜哥现在肯定在关键时刻，护法不能离身，不然小三一定会出现的。”

    天斗军营中心的某一军帐中。

    唐三右手紧攥海神三叉戟，心中激烈交锋的同时，戟身随之一明一暗。他必须守护颜颍川度过他成神的脆弱阶段，同时又不能放任幻神之力侵入天斗军营，酿成大祸。

    帐外的情形他心知肚明，一个时辰连续不断地释放魂技，马红俊和奥斯卡都在魂力耗竭的边缘。凤凰真火势头稍弱，黑雾便开始乘胜追击。

    耳边人声嘈杂，所有军士都为这未知的黑雾而惶惶不安。一声军令呵止，声音静了下来，然而无声的恐慌还在不断蔓延。

    正在此时，军营中心，浅金色的花朵悄然绽放。

    蜷缩着的清俊男子身形渐渐舒展，如花苞初绽。一圈一圈的清辉从他体内释放，迅速扩展，迎向黑雾。

    光与雾的交锋处，黑雾缓慢地融化，转变为清辉的一部分。

    {小三，助我。}

    唐三闻言，将注意力从外界移回军帐中。他把手放在颜颍川向他张开的手心里，同样闭目凝神。

    海神神力流入颜颍川体内，他一声清啸，气息暴涨，陡然睁开双目。

    那是一双近乎透明的，浅金色的眸子。

    于战场上交锋的清辉转为蓝金色，那代表着海神的驱邪之力。清辉所及之处，黑雾节节败退，最后消失一空。

    晨光熹微中，整个战场干净如洗。战甲被尘土掩埋，只剩残破的军旗一二，独自在寒风中吹拂。

    和煦的蓝金色光辉并未消散，而是暖暖地落在天斗军营之中。所有的伤痛正在以十倍百倍的速度恢复，伤重将死者焕发生机，耄耋老者重振精神。就连伤到脊椎神经，被诊断永远都不可能站起来的瘫痪之人，也感到双腿麻痒。

    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惊喜的欢呼声如浪潮涌动，盖过了战争带来的创伤。

    光辉逐渐收敛，归拢直颜颍川体内。他松开了唐三的手，一双浅金色的眼睛静静凝望着他。

    在唐三的视野中，男子飘浮在空中，俯视着他。他的躯壳完美无瑕，目光静如止水，不似凡尘之物。

    ——原来，这就是成神。

    疏离感渐浓，唐三有些心慌意乱，将那松开的手重新捉回手心里。

    颜颍川微微一愕，并未反抗。他想到了什么，闭上眼，双足回落地面。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眼瞳已经恢复成平时的墨色，只有边缘残留着一圈浅金。

    “这样看起来很奇怪吧。”他从唐三眼中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有些苦恼道，“我只能压制成现在的样子。”

    “不奇怪。”唐三一笑，“很美——就像月蚀。”

    这个比喻十分贴切，他的双瞳正如月蚀般，带有独特的神秘感。只不过，这股陌生的神秘感在颜颍川一开口、一眨眼时，便烟消云散。

    岩儿还是原来的岩儿。唐三心头一定。

    他们的温度顺着双手交握处传递到对方心头，一时间只是相互看着，脉脉不语。

    颜颍川的神色愈发软和，随后漫上一抹羞色。他微微偏离视线，挣开手，轻搡对方一下：“呆瓜，还干看着作甚？还不快帮我取件衣服。”

    唐三垂眸一笑，将备好的衣物从二十四桥明月夜中取出，递给对方。他也不避嫌，环胸靠在帐边，看着颜颍川披上内衫。

    “对了，”唐三忽然问道，“你背后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颜颍川动作一顿，解开衣衫，背过身去。薄衫松垮地挂在臂弯上，露出线条优美的脊背。一朵白牡丹从后心绽放，中心镶嵌着丝绒状的水晶花蕊。

    “你说的是这个？”他道，“那是花神印记，中心是神核，与我的心脏相连。”

    成身后最大的变化便是神魂实体化，大部分神会将神核放置在眉心，而颜颍川则放在了后心处。

    神核也是神明为数不多的致命点，他就这么简单地向唐三袒露了自己的弱点。

    颜颍川正向唐三解释着成神之后的一系列变化，忽觉一只冰冷的手触上神核，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他迅速挡开那只手，气息紊乱道：“你做什么？神核都是很敏感的，不能随便摸……”

    他的肩头和胸口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情绪激荡之下，睫毛不住颤抖。神核是神魂的实体，刚刚那一触，与直接抚摸他的灵魂一般无差，自然是大受震动。

    见他如此情状，唐三心头微甜，嘴上老实道歉：“对不住。我刚才不知道。”

    “算了，以后注意。”颜颍川一边迅速着装，一边瞄他：“不过作为补偿，等你成为海神，我也要回摸一把，让你好好体验一番——”他邪恶地勾起唇角，“什么叫□□。”

    “咳咳。”帐外传来两声少女的轻咳。

    颜颍川：“……”

    刚刚神魂震颤，他根本没注意到外面有人。

    唐三抿唇轻笑，朗声道：“小舞，有什么事就进来说罢。”

    “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们‘□□’啦。”小舞调皮道，“我就是来传大师的话的，他说如果你们俩准备好的话，尽快前往主帅帐中商讨军情。”

    “我知道了。”唐三道，“回报老师，我们随后便至。”

    颜颍川已经衣装齐整，撩开帐门，道：“一起走。”

    三人并排走在军营之间，来往的军士无不噤声，整装肃容，行以军礼。小舞笑嘻嘻在颜颍川耳畔道：“如果他们知道了早上的治疗是你做的，现在指不定要抱着你的大腿哭鼻子呢。”

    唐三闻言朝她一笑，小舞不由打了个哆嗦，躲在颜颍川背后。

    “颜哥！管管你家小三，他吓唬我！”

    “别闹。”颜颍川无奈地揉揉她的头，“被人看了笑话去。”

    小舞吐吐舌头，乖乖走路。

    三人走到主帅营帐前的时候，争论正处于巅峰。

    雪崩的声音从帐中传来：“……我们之前已经放弃过最佳攻城时机，如果一周内不出动，将士们的流血牺牲就白费了。”

    戈龙元帅附和道：“陛下说的对。如果依照国师的想法来，一个月后再出兵，那时嘉陵关必然已经基本修复。蓝昊王和花墨王再想制造那么大的缺口，恐怕不太现实。”

    大师叹了口气，道：“我的策略所倚仗的，是一个决定性的变数。小三，进来吧。”

    三人相继入帐，只见帐内雪崩坐于上首位，身边立着戈龙元帅、宁风致和独孤博；大师坐在雪崩对面的位置上，身旁则是黄金铁三角中的柳二龙、弗兰德二人。

    唐三、颜颍川和小舞在两端的中间位置上就坐，看向大师。

    大师先是看向颜颍川，欣慰道：“如果我没猜错，小岩已经继承神位了吧。”

    颜颍川道：“正是。”

    整个军帐为之一愣，紧接着，从大师开始，独孤博、弗兰德……所有人都开始向他恭贺道喜。

    雪崩瞪圆眼睛，不可置信道：“成神？您的意思是……长生不老？”

    “是的，陛下。”颜颍川淡然道，“今晨，武魂帝国另外一名魂师也成功百级成神。数日前，我军未能乘胜追击，也是因为我们对她的忌惮。”

    “原来如此。”雪崩眼中划过艳羡之色。

    大师微笑颔首，接着看向唐三，道：“据我所知，唐三也即将成神。我刚刚所设想的一月之后再战，便是建立在他百级成神后，以天斗二神对战武魂帝国一神，必将取胜。小三，你意下如何？”

    唐三不动声色道：“您说得不错。”他话锋一转，“但我不打算此时离开天斗军营。”

    他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所有人都以为他必然会站在自己老师的一边，却没想到他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

    大师面不改色，道：“你这么说一定有你的理由。”

    唐三点头，道：“此次战役看似我军大捷，但实际上，敌方只损失了三名封号斗罗，最重要的比比东和千道流虽然重伤，却没有彻底消灭。我继承海神之位必将带走七怪，若此时敌军发起进攻，敌我综合实力相差太多，恐酿成大祸。”

    大师沉吟片刻，道：“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昨天昊天斗罗曾来看你们。”

    “父亲？”唐三惊讶。

    “他见你闭关，便没去打扰，直接离开了。”大师道，“他说，他要去昊天宗一趟，说服宗门长老参战。”

    唐三平静下来，道：“父亲与长老们积怨已久，成功与否是一个未知数。”

    他顿了顿，道：“撇开这点不谈，上次与比比东交手时，我们在她身上感到了另外一种邪神的神力。虽然微薄，但放任发展必成祸患。”

    “比比东。”大师神情复杂。

    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的颜颍川忽然道：“如果她成神，你我二人联手，未必打不过比比东和魔魇。小三，我会守住天斗，你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要有后顾之忧。”

    唐三似乎早知道他要这么说，平和道：“如果比比东成神先我一步，你将面临的是什么，不必我再多言罢。”

    颜颍川心知他在担心自己，遂道：“我至少能护我自己不死。”

    “那独孤博呢？还有剑斗罗，骨斗罗……”唐三温声道，“我们走后，他们将面临两三倍之众的封号斗罗，你能保证在自己两面受敌的情况下，护住他们吗？”

    颜颍川抿唇不语。他总相信自己可以应对一切，哪怕是死局，也能挣破黑暗，撕出一条缝隙。但唐三这番话正好触及他的盲点，自己做的决定，确实对其他人有些不负责任。

    只是……

    他低声道：“你选择留下，其实就是以自己顶替他们，用自己的风险，来换取他们的风险。”

    “的确如此。”唐三笑道，“不过我是半神，更何况——我有你。”

    颜颍川闻言斜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算是勉强同意了他的决定。

    见此，唐三向大师微笑道：“老师，我明白你们都是为我好。只是如今形式，愈稳妥愈危险，反而险中求胜更适宜。就像陛下所言，现在天斗士气正盛，趁着武魂帝国元气大伤，乘胜追击，是最好的选择。您以为如何？”

    大师沉吟良久，终于颔首道：“小三，你说得对。我支持你和陛下的决定。”

    雪崩拊掌：“国师所言极是。那我们暂定七日之内，发起总攻。具体行军时宜，由我与国师稍后再行商议。”

    “陛下英明。”众人附和道。

    会议结束后，唐三和颜颍川一同在军营边缘的空旷平地上散步。

    四周重峦叠嶂，雪峰直直插入如蓝宝石般澄澈的天幕。此时寒冬已过，虽未正式步入早春，颜颍川却从那消融的雪水中体会到一丝料峭春意。

    山腰上的雪松林渐渐褪去白色尖顶，露出本来的黛青。它们不如星斗大森林的茂盛，却独有一种孤高冷肃之美。

    “要不……”

    “刚才……”

    两人同时开口。唐三一笑，道：“你先。”

    颜颍川道：“我在想，这里魂兽虽不多，但一定还是有的。要不要趁着战前，去山间寻觅适合昊天锤的魂环？”

    “好。”唐三一顿，道，“我想说的是，刚刚在会议上我说你可能无法保护其他人云云，没有责备的意思。”

    “自然，”颜颍川挑眉，“我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你说的很对。”

    “其实那些原因都不是最重要的。”唐三低着头道。

    颜颍川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鼻音，转头看他。

    “最重要的，”唐三重重道，“是我已经向自己发誓不再离开你。”

    “……啊。”颜颍川哑然。

    唐三苦笑一声，道：“每次离开你，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总有一个会遭罪。”

    “这么巧吗？”

    唐三掰着指头数：“十五岁那年，独孤博差点误杀我；再之后的两年，是杀戮之都；二十岁在冰火两仪眼分别后，你差点把命搭在蓝霸家族里；还有这次我去了海神岛——直到现在你还没想起来。”

    “这么说来确实……”颜颍川觉得莫名有趣，笑了起来。出于某些复杂的情感，他还未融合小光球，也没有告诉唐三此事。

    融合记忆会怎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维持现在这样纯粹的感情就很美好。打破现在的美好，去迎向未知的记忆，他有些舍不得。

    反正就这么几天了，再多保持原状一会儿罢。他总是这么想。

    现在听唐三一追忆，颜颍川倒是有些急切地想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了。

    不过，在这之前……

    “我们做|爱做的事情吧。”他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唐三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