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贩卖日落

    我在贩卖日落，你像神明一样慷慨地将光洒向我，从此人间被点亮。

    后来才发现那是我眼睛里的光，可那又如何，我爱慕的是你，而非你发着光的模样。

    ——佚名

    ……

    日暮时分，云舒霞卷。

    落日的余晖像熔化的金子一般，暖洋洋地洒落人间。

    这家料理屋是秋田当地有名的餐馆，很受欢迎。

    店门口挂着陈旧而又不失干净的布帘和灯笼，装潢布置是传统的日式民居，清幽朴素。

    走进店内的那一瞬间，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几百年前。

    安静的包厢里，隐约能听见源自上个世纪的日语歌谣，外面那台古老的黑胶唱片机正接连播放着一首又一首山口百惠的歌。

    木地板黑得发亮，上面的斑驳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地面中央有一块凹进去的方形，内里铺着沙土，中间堆着烧红的木炭，从年代久远的木质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黑色的粗铁链，吊在炭火上面的是鸡肉火锅，木炭堆周围是一圈儿串在杉木签子上的焦饭棒，新鲜出炉的秋田米们围着炭火，耐心等待着把自己烤焦。

    鸡肉火锅里煮着水芹菜和蘑菇之类简单的食物。

    雾气氤氲，升腾缭绕。

    权志龙盘着腿坐在软榻上，他害羞得捂着半张脸，露出一口小白牙，模样傻得可爱。

    “原…原来…wuli绵绵早就…喜欢我了啊…”

    他开心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活脱像个终于抢回了心爱礼物的小孩子。

    静绵看着自家傻乎乎的哥哥，心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早上到现在，他维持这个状态快要一天了，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她觉得无奈又好笑，心里暖得快要融化，数不清地又一次应道：“内…我的初恋是哥哥啊。”

    刚开始的时候，静绵很不好意思正面承认，她一直在想办法转移这个话题，然而现在已经习惯了，因为哥哥根本听不进去别的话题。

    权志龙闻言更是笑得浑身颤抖，他的双眼盛满灼灼光芒，那是千丝万缕情真意切的欢喜汇聚而成的璀璨星河，他清晰地感觉到——整颗心灵都装满了奇妙而温暖的情愫，全因妹妹一人而生。

    哥哥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

    好像是很遥远的曾经，静绵记不清了。

    目光一旦触及到妹妹的身影，权志龙的脸就会控制不住地越来越红，愈发可疑。

    他的耳垂刺痒发烫，温度不断往上升，染得脖颈都泛起了红。

    尽管如此，权志龙仍然定定地望着静绵，目光连半分都不舍得移开。

    隔着雾气，她的脸似幻似真，唯独那双眼睛始终清澈灵动，眉目之间神|韵愈胜。

    ‘绵绵最近好像是有点肉乎乎了呢。’

    权志龙褐色的瞳孔忽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家料理屋的主旨是边吃焦饭棒，边撸秋田汪。

    焦饭棒唯一的食材是有名的秋田米，白糯的米饭经炭火烤至诱人的金黄，外焦脆，里香嫩。

    许是夜晚将至，室外的温度缓降，倒显得室内温暖如初春。

    静绵旁边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秋田汪，看起来不过半岁大小，正迷糊着眼睛昏昏欲睡。

    店主说，这只汪名叫Moka，性格很好，除了超能吃以外没有缺点，这么小就出来卖萌打工换零食，真是不容易。

    静绵看不明白权志龙眼里变幻莫测的神色，她心里的好奇也并未因他今天多次的转移话题而变得平淡。

    她看也不敢看他，仍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声问道：“……哥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闻言，权志龙脸上灿若骄阳的笑意渐敛，似是在犹豫是否要转移话题，就像之前那几次。

    天色渐晚，夕阳黯淡的光辉透过古朴的窗扇映进室内，光晕柔和，仿佛一切美好时光都能停留在这个黄昏。

    权志龙怔了几秒，忽然又想起静绵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

    那个他后来无数次想起，都后悔莫及的晚上。

    ……

    2006年11月29日，星期三，小雪

    今年的冬天不似往年那般冷，初雪也来得晚了些日子。

    六点半，天空飘着雪。

    据说下初雪的时候，任何谎言都可以被原谅。

    临近年末，YG公司里人来人往。

    工作人员步履匆忙，艺人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三个月前，Bigbang在YG Family世界巡回演唱会首尔站上出道，除出道实录播出期间累积的粉丝支持外，组合并没有受到外界多少关注，情况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糟糕。

    甚至有几家娱乐新闻社报道他们是：最丑男团。

    那种感觉…就像凭空之中有一盆冰冷的水，毫不留情地浇灭了浑身的热血。

    对于队长权志龙说，现在正是他最忙碌的时候，组合的首张正式专辑《 SINCE2007》进入制作的最后阶段，距离下个月22日的发行期越来越近，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现在是至关重要的阶段，这一点不会有人比权志龙更清楚。

    他已经在公司里待了有段日子了，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可是今天不一样，是很特别的一天。

    无论如何，他一定得走。

    工作室的门半掩着，几乎没有阻挡，能清晰听见走廊里嘈杂的声音。

    声乐老师微微蹙着眉头，他看着面前不停鞠躬道歉的男孩，终于还是松了口：

    “给你三个小时的假，晚上十点前赶回来。”

    权志龙闻言惊喜得睁大了双眼，他再次鞠躬，接连道了好几声谢，欢喜于内心骤然迸发，一股脑地喷薄而出，嘴角上扬的弧度完全抑制不住。

    他克制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勉强维持着同往常那样向声乐老师告别，然后缓步走出练习室，带上了门。

    待到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权志龙突然迈开双腿奔跑着冲进安全步梯，三步并作两步，他恨不得瞬移到宋青青的火锅店。

    按照妹妹的习惯，她今天应该会早点到火锅店里等他。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记得穿厚一点，昨天他刚发了短信，提醒妹妹今天会下雪。

    权志龙只觉得心急火燎，仿佛世间在催促着他。

    ……其实是他在不断催促着自己。

    中途意外遇见胜利，那孩子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好巧啊志龙哥，我……”

    权志龙却根本没时间回应，他语速极快地说了句：“等我回来再说！”

    话音一落就飘散在空气里，他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徒留胜利有点懵地看着他龙哥的背影。

    刚走出公司大门，权志龙就感受到扑面而来一阵寒风，他皱了皱眉。

    妹妹那么怕冷，她最不情愿在这种天气出门。

    ‘千万别让她等久了。’他想。

    从公司到地铁站的路程很近，六年来，权志龙走过这条路无数遍。

    此刻他却觉得……太远了。

    好不容易才到了地铁站，现在快到上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乘客很多。

    等到顺利乘上新一班的地铁，权志龙终于松了口气。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权志龙没有戴口罩，甚至没有做任何遮掩。

    此时的娱乐圈，东神和SJ各自红透半边天，Bigbang不过是个毫无存在感的新男团，

    他明白不会有人认出他，事实也确是如此。

    权志龙拿出手机给妹妹打了电话，得知她还没有去火锅店，他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小奶音很温柔，饱含宠溺：“哥哥很快就到了哦。”

    不知电话那头的静绵说了什么，只见权志龙微低着头，他的笑容温暖得足以驱散世间一切寒冷。

    地铁中途停了两站，当地铁门又一次缓缓关闭的时候……

    权志龙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微顿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权志龙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太大的情绪。

    “Yaoboseiyo，真儿。”

    他的语气甚至有点生疏，微不可察。

    金真儿似乎正隐忍着高低起伏的情绪，声音听起来很是怪异，不似平常骄傲又冷漠的她。

    “见一面吧，权志龙xi。”

    权志龙眼中尽是平静，不知从何时起，电话那头的女人再也激不起他内心的丝毫波澜。

    他连半秒钟的犹豫也无，淡淡然道：“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被权志龙的反应刺激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儿，金真儿勉强维持着语气，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尖叫。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的Fans到处在我的CY下留言，每一条都是涉及人身攻击的恶评，全是因为那首该死的歌，我平静的生活又一次被你给毁了！！权志龙，我以前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你难道一点错都没有吗？！你告诉我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权志龙握着手机的手指忽地收紧，关节泛白，他的话语中隐约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真儿，你冷静一点，我今天没时间，明天找机会再……”

    “你让我怎么冷静！”

    金真儿快要被逼疯了，她简直要后悔死了，后悔自己曾愚蠢地以为权志龙只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

    她深吸一口冷气，沉默片刻，忽然讥笑道：“……权志龙xi，你对你的宝贝妹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权志龙抬眼，反问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此时的金真儿已经忘了自己内心曾对权志龙存有的那份恐惧，来自VIP的恶言相向无处不在，似乎一直在潜移默化地逼迫着她，消极的情绪在她心里累积，总有豁出一切爆发的时候。

    “我只是在想，要是静绵xi知道了…她满心崇拜的哥哥，那美好的面具背后是怎样一副虚伪的面孔，她会是什么反应？想想就觉得，一定很有趣啊。”

    这话完完全全触碰到了权志龙的底线，他怒极反笑道：“金真儿xi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信满满啊，你觉得她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么？”

    金真儿不知怎的浑身一僵，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浑身的怒火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熄灭、

    权志龙从没这么跟她说过话。

    金真儿只觉得胸腔里酸涩得紧，窝心的难受。

    以前，无论金真儿的态度多么恶劣，权志龙都不会生气，他的耐心似乎永远都耗不尽。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似乎是太自以为是了，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向从前那数不清的每一次一样，小心翼翼地安抚她的情绪。

    金真儿缓缓蹲下身，环抱住自己。

    满腔的失落无从倾泻，她的声音低微得听不清：“我知道她不会信，所以我不会告诉她。”

    权志龙满心满眼都是妹妹，他紧盯着地铁门上方的线路站点图，急不可耐地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回道：“CY暂时先关了吧，再过几天就没事了。”

    金真儿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刚知道的一件事，一件令她震惊到不可思议的事。

    权志龙刚要挂电话，忽然听见金真儿说：

    “你认识金妍熙吗？她拍的杂志可真好看啊，我最近挺喜欢她的，好像跟静绵xi是前队友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临近出道却忽然退团了？”

    闻言，权志龙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的手指隐隐有将手机捏碎的趋势。

    不等他作任何反应，金真儿紧接着又道：

    “听说金妍熙跟静绵xi关系挺好啊，比亲姐妹还要好呢，权志龙xi知道吗？我手里有几张照片想给你看看。”

    权志龙有一个常人很难拥有的特点，就是他无论内心翻涌起再大的滔天巨浪，表面上都能维持平静，他眼中尽是冷然，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

    “你在哪？”

    金真儿很诧异权志龙的反应，不过还是报了地址。

    既然她暂时好过不了，那么…她也得给权志龙添点儿堵。

    挂了电话，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拥有报复的快感。

    ‘静绵xi…对不住了…’金真儿这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