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不知是凌晨几点，整座城市都陷在黑暗之中。
录音室里的窗户紧紧关闭，窗帘敞开在两旁贴满各种海报的墙侧，偌大的房间内只开着三盏壁灯，源源不断朝四周散发刺眼的白光，却始终无法驱走所有角落处的黑暗。
现下竟是如此安静，谁也没有说话，死气沉沉的压抑。
唯独南智贤喉咙里克制不住的哽咽传入在场的人耳中，格外清晰。
她从静绵怀里出来，双腿蜷起瘫坐在地上，紧捂住苍白的面孔抽泣不已。
全宝拉眉头紧皱，手撑下巴低着头，阴影覆盖着她大半张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这事不简单。”她忽然出声：“看起来倒是像公司里的人做的，可是……”
静绵没由来的心慌，她闻言将担忧的目光从南智贤脸上收回，嗓音微弱回应道：“什么？”
全宝拉抬起头望向静绵，重重得不到缓解的忧虑汇聚在她眼里，衬得眸光晦暗莫名：“监控显示这一个月内根本就没有外人进过这间录音室，系统也没有被黑的痕迹，音源不可能是从公司里泄露出去的。”
“都怪我……”
南智贤的情绪突地激烈起来，她握成拳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锤了一下头，似是难以面对静绵，泛起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全宝拉，她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掉眼泪，声线不停颤抖道：“全老师，我的专辑音源全部放在U盘里随身携带，手机里的那份刚存进去的时候就加密了，我这几天都待在公司里，前段时间照常跑行程，最远也只是去Paris拍了杂志。”
静绵刚想出言安慰她，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的手机忽然亮了，同时传来聊天室新增消息的提示音：‘叮——’
全宝拉注意到这略显突兀的声音，她看了静绵一眼，没说什么。
自从小静绵成年后，她就渐渐不再像从前那样严苛管束这孩子的私生活，因而也无心问她放假这几天都去哪玩儿了。
只是……全宝拉顿了顿。
她不知想起了谁，眼眸中所含的意味愈发深重。
静绵不动声色用食指掰下静音开关，她心不在焉地垂眸看向手机屏幕。
哥哥发来消息——[我听到音源了，查出源头在哪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静绵望着屏幕几秒，一切文字在她眼中都覆上重影。
她收回视线，将手机锁屏，全副心神都放在南智贤身上。
“U盘和手机一直都没有离过身，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和陌生人接触……”
音源泄露，地下恋浮出水面，这两件坏事赶在一块猝然发生，造成的严重性无法想象，从傍晚到现在都不断侵蚀着南智贤的理智，她快没了思考的能力，心里已经完全把错误全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哭声里透着无尽的无助：“可是歌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出现在网上？我一点都想不起来音源是什么时候被窃取的，或…或许是我太大意了…以前从来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都是我的错……”
不知怎地，静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录音室的电脑有严密的保密措施，音源不是从公司里泄露出去的，智贤欧尼的U盘和手机也没有丢失过。
那么……
除了公司的录音室和南智贤的身边以外，还会有谁拥有这首歌？
那就是歌曲的填词人和谱曲人——静绵本人。
她的电脑里，不仅有《Almost Lover》的音源，还有原版歌词和DEMO。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静绵脑海中转瞬即逝，她骤然微微睁大眼眸。
今晚突然发生这种事，她直到现在仍是有点恍惚，没来得及捉住它。
虽然南智贤并无提供实质性的线索，但全宝拉还是反复思索推敲着一条条可能性。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无意识相互摩挲着的手指顿然一滞，“先不说音源是从哪里泄露的，既然专辑里的歌都放在一起，怎么偏偏泄露的只是黛西写的那首？”
这话成功止住了南智贤的眼泪，她上一秒还在狠狠自责，这一秒已经陷入深深的疑惑。
静绵一僵，模糊想起她的电脑，里面按分类存着出道以来发行或是未能发行的无数首歌曲，之所以说是无数，是因为她从来没留心数过，还未发行的少说也有上百首了。
她四年前换过一次电脑，去年又换了一次。
文件密码一直都是……她的生日。
921129
‘轰隆——’
刹那间雷声响起，划破环境压迫人心的静谧，惊醒了沉浸在混乱思绪中的静绵。
录音室里的三人乍然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猛地现出一道夺目的闪光，天幕撕裂出一瞬间的明亮，又迅速陷入无边的漆黑，短暂的半秒钟里，仅来得及看到层层叠叠的乌云密布成可怖的模样。
首尔好久都没有下过黑雨了。
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静绵不记得了。
南智贤怔怔望着窗外快要下雨的城市。
她的内心没来由紧张不已，浑身都泛着冷。
“这样的天气，可是会出事的。”
全宝拉再一次皱起了眉头，手指紧捏着大腿。
职业病令她一旦遇见麻烦事，无论大小都会这样。
已经出事了不是么？
静绵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蓦地想起自己嘶哑的声音还未恢复正常。
她下意识看了全宝拉一眼，见她脸上没有异样的反应，忐忑的心这才咽回肚子里。
从进来到现在，她只说了两句话，或许是简单的几个字让人听不出来，或许是在场的人都心情沉重，无心顾及其他。
如注的黑雨砸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高度密集，竟然在隔音极好的录音室也直冲耳际。
带走了所有或模糊或清晰的思虑，也让人忘了自己刚刚在想的事情。
全宝拉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权昭贤的行程而奔忙，大概将近傍晚的时候，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当时她在SBS盯SoHyun录综艺节目，接到紧急电话后就直接走了，回公司核对消息，独留权昭贤一人用疑惑不明并且略微惊慌的目光望着经纪人的背影。
公关第一时间发现就想办法阻断音源的传播，删除在盗版网站上疯狂流传的非法音源，并且开始联系专业人士通过各种方式查明音源流出的缘由，可惜还是晚了，影响太大，在韩网上引发广泛关注的同时已经传到国外的网站上，造成的损失根本不可能挽回，这对即将首度Solo出道的南智贤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打击。
圈内外好友看到相关新闻后都在试图联系南智贤询问情况，她一个电话都没接。
别说其他人了，包括放不下心的权昭贤在节目录制空隙时打来的数个电话，和仍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林侑恩发的数条消息，以及远在日本的朴真理忧心忡忡发来的数条语音，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联系静绵了。
只不过手机静音，她也没心回应。
全宝拉一回到公司就忙得焦头烂额，直到深夜才停歇。
比起身体上的疲累，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心理上的煎熬。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她长叹一声，扶着椅子两侧的把手站起身，有气无力道：“回去等消息。”
就算公司主捧的女团并非繁花，他们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有任何懈怠。
按照公关以往对待艺人专辑的重视程度，明天可能就会查出结果了。
……当然也只是可能。
正如经纪人所说，这事不简单。
全宝拉走后，雨声也不似刚才那般强烈，室内再次陷入沉重的寂静。
静绵小声喊了句“智贤欧尼”，小心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对她说道：
“还好流出的不是主打歌，按时出道没有问题，一切都还来得及。”
南智贤闻言怔了怔，她放下手，露出的面孔苍白不已，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小绵……”泪水徐徐从双眼中流出，无以名状的情绪填满了她的内心，哭到微微沙哑的嗓音颤抖不已：“那可是你的心血啊，你…不怪我吗？”那首歌象征着的意味，她再清楚不过。
静绵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每首歌都是她悉心写成的孩子。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尽量让南智贤稍微好过些。
智贤欧尼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静绵都看在眼里，也能感同身受她此时的痛苦。
静绵想宽慰南智贤，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指了指窗外道：
“我们那么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这点小风雨还怕什么？”
面前的女孩眼眸里泛着的光芒莹莹，南智贤死寂的目光重燃生机。
她坚定地点点头，倾身再一次抱住静绵：“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静绵轻轻拍了拍南智贤的后背，说出的话让她红了眼眶：
“你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
可是……
《Almost Lover》这首歌注定无法发行了。
“你今晚可以回宿舍陪我吗？”
肩膀处传来南智贤闷闷的声音。
静绵微顿，想起家里的电脑。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她说。
南智贤勉强笑笑，转移话题道：“那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就想问了。”
静绵坦然自若回答：“埼玉的天气好冷啊，我穿得又薄，不幸感冒了。”
“……是吗？”
南智贤想起正值樱花季的埼玉。
……
怎么可能冷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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