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砸东西？
当然不算。
林篱不知道姚泓的家人到底给他灌输了怎么样的思维方式, 也不知道眼前少年到底有没有点正常的喜好, 作为心理医生, 他需要做的, 就是引导, 将可能转向错误方向的东西, 掰回到正道上来。
这是他该做的。
是林篱作为心理医生的责任。
他起身, 走到姚泓面前，与少年对视。
对方表情放空, 毫无防备。
林篱如愿在姚泓眼底看见一抹茫然,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转为防备。后者起身, 背部紧靠向沙发, 问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
林篱笑了下。
“我作为一名心理医生, 当然在观察你, 判断你的心理行径。”林篱在他身旁坐下, 追问道，“喜欢砸什么样的东西？”
这个心理医生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姚泓眼神里依旧充满戒备，可思索起答案的那刻, 锐利地眼神又变得迟钝起来。他吞吞吐吐说：“好像, 也没什么……最经常使用到的一些杯子和碗，可能还有镜子吧。”
只有这些东西, 声音清脆。
而且能碎得很透彻，成为一大片的碎渣。
家人一开始还会给姚泓送饭用瓷碗。
以至于到后期，他们都不敢再接近他的房间, 专门买了可能儿童才会使用的塑料碗，每次到了饭点摆在门口，过两个小时再去取。
这样能完完全全避开与他接触。
林篱再次看见姚泓抿紧唇线。
他视线落在地面，不再与林篱对话接触。
像这样就能避免掉各类问题似的。
林篱皱了下眉，沉着冷静地声音在咨询室响起：“姚泓。”
“……”
“你或许没意识到心理咨询是个什么样的途径，但是现在，我决定好好对你解释这个词的意义。”
林篱盯着他，缓缓开口：“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生活中的不愉快，学习上的压力，一个困扰他们多年的事情，或者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唯一的共通点，是他们都会与我沟通，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而你呢姚泓，你的故事，究竟是什么？”
“……”
沉默。
长久地沉默。
他看见少年的神色闪烁了下。
姚泓垂下手指，语气中有点认命的意思：“我没有故事。”
“没有经历？”
“对。什么都没有。”
“……”
咨询室重新陷入沉默。
而这段沉默，开始持续到了这次咨询结束。
在最后的一分钟，林篱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姚泓。
少年沉默，垂着脑袋，和刚进门的时候一样，一言不发。前两次做的努力看来都失败了，让林篱真正好奇的是，按理说姚泓个性这么张扬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交谈时做到不说话？回忆起事情的状态，也像有断片，一卡一顿，从不流畅。
伸手揉了揉眉心。
林篱睁眼开，姚泓已经主动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开口道：“姚泓。”
“……”
“你还会来这里吗？”
“……”
姚泓迟疑了下，摇了摇脑袋。不是不会的意思，是他不知道的意思。
林篱沉声道：“那下次，我们就不再在室内去聊天了。出去探寻一下你的故事如何？”
少年怔了一下，回头看他。
林篱站在房间中央，对着他微笑。
“请你一定要来。”
莫名其妙被人指派了任务似的。
姚泓推门走出咨询室，回过神来，开始体会到了心理医生的可怕。
明明听起来是对方请求他，可气势和压迫性笑容却写着另一句话——“敢不来？你试试看。”
姚泓缩了缩脖子，离开这间私人诊所。
走出门，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对方一身管家服模样，对着他弯腰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少爷”，招招手，身后有几个黑衣人上前，架着姚泓的胳膊，强制性让他上了车。
明明是少爷的称呼，对待的态度却像个犯人。
可真他妈讽刺。
少年扯扯嘴角，垂下手臂，放弃了挣扎。
……
助手小姐姐刚清理完垃圾，提着三袋子垃圾走出诊所，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姚泓被架着胳膊，强制性上了那辆黑车。
若不是上一次接送都是这辆车和这个管家，这个场景怕是被任何一个人看见了都会觉得是绑架。
可助手心里知道，这不是。
——这是豪门恩怨啊！
她八卦地心蠢蠢欲动起来，试探地眼神再次扫向那个方向，原本正在微笑的管家忽然睁开了眼，警告地目光与她的视线对上，双方眼神交流了一秒，助手秒转回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走向垃圾桶旁，背朝马路，踩下有她半人高的垃圾桶桶盖。
等她再次转过身，看向马路时，姚泓连着那辆车，一起不见了。
.
出于咨询情况的整合分析，助手需要处理预约事项的同时，还需要询问林篱的心理咨询状况进行到什么样的程度。
站在她面前的林医生，可谓是心理行业的新星。
专业知识与实践，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平常人咨询心理状态，最多两次，就会有进展。
可当她询问到姚泓的咨询状态时，林篱坐在办公桌旁手指交叠放在身前，淡淡地摇了下头，说了一句话：“没有进展。”
助手表情惊愕：“林医生，是没有任何消息的意思吗？”
“是。并且姚泓这个人……比较难相处，更别说向人打开心扉。提问他也许会回答问题，可关于自身的情况，他却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林篱斟酌了下自己的用词，尽量通俗的描述了下目前遇到的状况：“我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先和他的家人沟通。”
难怪林医生也会棘手。
碰到没有沟通想法的咨询者，换作谁都无从下手吧。
助手叹了声气。
她在记录册上精简了下林篱的话，随后点头道：“好的，您确定和姚泓家人需要沟通的话，我可以去联系对方，着手开始准备。”
“嗯。”
林篱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而自己有必要在办公室内冷静一段时间。
助手点头，身子转到一半，她想起自己在门口看见的那件事。
她犹豫再三，还是同林篱交代道：“我刚在门口，看见姚泓是被他家人架着上车的。而且姚泓的反应态度……我觉得很奇怪，一般人被这么对待，早就极力反抗了。可他，倒像是已经习惯了……”
助手终于知道这股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犹豫了一下，她缓声，说出自己的推测：“我觉得，姚泓他家人，并没有将他作为一个有心理疾病的正常人对待。”
林篱抬起眼，知道她后面还有话。
“继续说。”
“他们的手段……像是对待一个疯子。”
一个穷凶恶极的疯子。
原本，所有的疑惑点，在林篱的脑海中还未成团。它们像是千丝万缕的线球，找得到头部，却没办法一层层剥开寻找到真相。可助手的这番话，直接让他的猜想有了定论。
他起身，看了眼时间，同助手吩咐道：“你尽快和姚泓家人沟通，找一个对方有空的时间点，约着详谈一下。”
“好的。”
“另外谈话的目的，不要告诉对方。就说是姚泓心理咨询的进展有问题，需要和他们交流。”
“好，我知道了。”
助手记录下工作，离开办公室。
林篱坐回电脑椅上，后背靠着椅背放空了会，随后突然想到什么，打电话给一个圈内的好友：“你好，李总。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认识调查情报方面的人，只要出价合适他就可以接单。对，我遇到了点棘手的事情，想要调查下对方的背景。嗯，好。”
挂断电话，没过多久。
对方在聊天软件中发送来一个号码。
林篱回复了句谢谢，拨了过去。
.
五天后。距离诊所附近一千米的一家咖啡馆。
林篱落座于包间。
几分钟后，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姗姗来迟。
他胳膊里夹着一堆文件，按照聊天短信上给的地址，走到林篱面前，低声询问：“林先生？”
“坐。”
林篱扬了扬下巴，示意对面的沙发。
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五天李总推荐给他，一个靠谱的情报人。
对方化名龙四，在道上还算有名气，经常接这种熟人推荐的单子。这会，他热络地打开文件：“林先生是个爽快人，尾款的那五万我都收到了。之所以要五天，是因为姚家在这城里，也算个人物，和几方人员关系都不错，收集情报花费了点时间。”
有店员推门进来，给他们送上事先点好的咖啡。
龙四拆文件的动作停顿了下，装作不经意地模样把手里头的东西放置在一边。
咖啡的香气在这个封闭的空间绵延开。
店员说了句“请慢用”，便退出了包厢。
门重新被合上。
林篱抬手，叩了叩桌面，提醒他道：“继续说。”
“行嘞。”龙四应声，这会直接从文件夹倒出一大堆照片散在桌上，挨个摊开，进行讲解。
“您找我们调查的，是姚家最小的那位少爷，姚泓。说是少爷啊，其实就是姚总风流在外面落下的种，是个私生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原配夫人死了，死了没到一个月，这姚家就把姚泓和姚泓生母从外面给接回来了。”
龙四推过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外观老旧的平房，窗户也是破的。
“我们去调查了姚泓先前的住所，发现在接回来之前，姚家一直对他和他母亲都是不管不顾的状态，两个人住的地方也不好，位于老城区的一间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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