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顾溪是二叔的女儿，比顾池小一岁，家境优渥父母又宠，脾气早就惯坏了。

    小时候两个人关系还行，见面几乎都在爷爷家，次数虽然不多，但妹妹对哥哥天生有种依赖，顾池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阴郁，会带着她玩，逗她高兴。

    只是后来变故发生，顾池骤然跟着他爸离开这个城市，这么多年再回来，小女孩长大了，懂得大人的世界纷繁且复杂，也有了她自己认为正确的立场。

    顾池不怪她，但也不会勉强自己去接受她的恶意。

    就像他对家里人不冷不热的态度，已经是他想明白所有事情预知会有的结果后，最大的忍让了。

    一首临时起意的曲子弹完，顾池在心里把谱子记下来，转头去看凳子上趴着睡觉的咕咕时才发现手机屏幕上有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微信。

    都是任奕然打来的，微信也是他发的。

    顾池点开看。

    -你的爱心外卖到了，看见微信请下楼开门，顾大师~

    他愣了愣，把咕咕揣到衣服兜里兜好，下楼给任奕然开门。

    门才开了个缝，任奕然就从缝里掉了进来，后脑勺着地不说，一个西瓜从他肩膀上咕噜噜滚进了家。

    “啊——”任奕然右手杵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地叫起来。

    顾池伸了只腿出去抵着他的背，“不知道敲门？”

    “打电话都不接我敲门有用吗？”任奕然偏头往上看。

    顾池和他衣服兜里的咕咕一齐盯着他，一人一猫默默俯视着任奕然，猫随主人，任奕然深深觉得以后咕咕恐怕会变成和顾池一样，总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顾池伸手拉他，“起来。”

    “我的瓜……”任奕然够了下把瓜抱在怀里，被顾池从地上拉起来。

    “这是？”顾池把门关上往里走。

    “爱心外卖啊，给你吃的，我去厨房切。”任奕然笑着。

    “拿给我，你换鞋。”顾池不由分说地拿走了西瓜去厨房。

    “你平时都这样啊？”任奕然靠在厨房门边儿，看着顾池背影问，“哎砍一刀就行了，一人一半抱着吃，你信我，这样拿个勺挖着最好吃。”

    “好。”顾池“哗”地一刀下去，干脆利落，看的任奕然心惊肉跳的。

    “吃甜的心情就好了。”任奕然咂咂嘴。

    顾池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不是自己脸太臭了被他看出来了，谁知道呢，这个人有时候精神很粗有时候观察又会突然细致。

    还能知道别人心情好不好……

    “今天早上刚从市场运回来的，新鲜着呢。”任奕然说，“二狗他们家摊摊卖的最好的就是这个品种了，我吃过，又沙又甜。”

    顾池按照任奕然的说法把砍好的西瓜插上勺子，递给他，任奕然刚要接，又被他收回去了，“算了，你别碰。”

    “去客厅吃。”任奕然堵着门。

    “饭厅。”顾池一手一个瓜，斜眼睨着他。

    “客厅，我想看电视……”任奕然理直气壮。

    顾池无奈，“你几岁了？”

    “十六，还俩月十七。”任奕然答得超快，“我要看电视。”

    比自己小两个月，是个弟弟。

    那就忍一忍这个弱智的弟弟。

    “那你先把路让给我啊。”顾池瞪他一眼。

    “哦哦，请。”任奕然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伸手轻轻戳了下他衣服兜里的咕咕。

    夏天的夜晚，吹着电风扇，抱着西瓜大口大口的吃是对这个季节最基本的尊重，小时候顾池就总和爷爷在院子里这样吃西瓜，抬头还能看见漫天繁星。

    好几年没这样吃过西瓜了，一人一半，盘腿坐在沙发上，西瓜放在腿中间，顾池慢慢舀着吃，沉默地看着电视，都是本地新闻，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今天这家丢了狗，明天那家进了贼，来来回回都这样，任奕然就能看得不亦乐乎。

    不光看，吃得也非常聒噪而狂野，右手不方便就只能用左手舀，顾池每次偏过头去都能看见几滴西瓜水漏出来，也懒得说他，说了也没用，他只能捏着纸看见一滴擦一滴。

    “你去进的货？”顾池低着头认真吃着。

    “帮二狗进，拿小毛驴托回来的，托了四趟呢！”任奕然舔舔嘴皮，“中午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我还在市场，要不是王妍提醒我我真给忘了还有拿校服这茬儿，你帮我试过没？裤子合不合？”

    “你的衣服我试什么？”顾池看了任奕然的手一眼，都这样了还拉货，少不得搬东西，这人是真的过得很糙。

    “我俩差不多高啊，你能穿那我肯定没问题。”任奕然舀了一勺西瓜水心满意足的喝下，“其实市场那边的盒饭特别好吃，一个大伯在那卖了二十多年了，没摊位就推个三轮过来，附近的农民工和的哥都喜欢去他家买，饭可以随便加，菜给的也足量，啧！”

    任奕然摇了摇头，“不能说了，越说越饿。”

    “没吃饭？”顾池问他。

    “没吃，想着吃这个能饱。”任奕然咧嘴一笑，“我昨天被老爸赶出来了，睡二狗家呢。”

    “因为什么？看见你手受伤以为你打架去了？”顾池有些惊讶，怪不得一夜没回微信，原来是被赶出家门了。

    “不是，老问题了，觉得我不争气不上进丢他任家的脸呗。”任奕然满不在乎地说。

    顾池没说什么，父母教育子女这种问题在他家是没有的，感受也感受不了多少。

    “以前我不跟他顶嘴，一顶他就怪我妈没教好我，现在倒好，一边骂我妈，一边打我。”任奕然叹了一口气。

    “打你了？”顾池诧异。

    “人还没进门就一巴掌。”任奕然指了指自己的脸，撇撇嘴。

    说也奇怪，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老爹打了一耳光明明是件丢人的事不好拿出来说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顾池家里啃着大西瓜非常放松，聊着有的没的，嘴一秃噜就说了。

    好像还有点期待他安慰一下。

    “你生气吗？”顾池没头没脑地问。

    “这不废话吗是你你不生气啊！”任奕然简直惊了，“我不但气他二话不说打我，还气他把我老妈骂哭了，所以才跟他顶嘴的，这不，就被赶出来了。”

    “我没被打过。”顾池把西瓜放在茶几上，摸了摸咕咕的脑袋。

    “你小时候没被打过啊？你爹你妈都不打你？”任奕然小心翼翼地问，上次就知道他底限在这儿了，借着话头再问顺理成章一些。

    “我爹不打我。”顾池看了他一眼，“我妈……没见过。”

    任奕然闭了嘴，没敢继续问。

    顾池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就要走，吓得他匆忙一抓把顾池的手腕抓在手心里，“生气了啊？我不问了，不问了不问了。”

    “没气。”顾池把他的手腕摘下来，“我去热饭。”

    今日份的学霸技能解锁出了新内容，就是顾池会做饭。

    而且做得不赖，家常菜，挺好吃的。

    任奕然乖巧地坐在饭厅里扒饭，把剩菜剩饭全吃了，满足得不知道怎么夸他才好。

    到了这会儿他才真的有一点脸上挂不住的感觉，一直也知道是自己死皮赖脸地赖着人家，顾池一开始脸色不好态度也不好，任奕然就会被激得更不要脸，但后来发现顾池这个人也最多就是脸色不好态度不好了，家门让进，猫让撸，饭给蹭，甚至还给他吃了自己亲手做的饭。

    口嫌体正直吧大概是。

    “你们学霸是不是干什么都很能啊？”任奕然筷子一放，揉着肚子，“做饭你居然都会，看不出来，你家有钱请阿姨伺候一日三餐怎么还学着做饭啊，是我我就翘着脚了……”

    “周末没让阿姨过来。”顾池把碗和盘子收进去，放到洗碗机里洗着。

    陈姨家里老少都得照顾，出来给人做饭就是打打零工，每天奔波挺辛苦，本来周末两天的饭也该做的，顾池没让她来，都是周五能帮他把菜买好放冰箱就行了，他自己可以做饭吃。

    看不出来嘴上被叫着大少爷，顾池的生活能力比自己强多了。

    任奕然一直在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一个人独立的背后往往是迫不得已，他性格孤僻，兴许和家庭氛围有脱不开的关系。

    没见过妈妈，衣食住行大部分都是自己管自己，也难怪这么独立。

    不过他妈妈呢？去世了，改嫁了，还是怎么了，这就实在不敢去问了。

    “顾池。”任奕然靠在冰箱上，小声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池回过头看他。

    “我今天……听见你和那个小姑娘聊天了，就在楼下。”任奕然坦白，“内容没听全，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刚到你家楼下就正好遇到你们，是你？”

    “妹妹。”顾池认真洗着手。

    “哦……”任奕然脚尖在地上画着圈，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吧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挺正常，不高兴可以出去找朋友玩儿，你一个人住还自在些，弹弹琴撸撸猫打打拳，没什么好烦的。”

    顾池：“我没烦。”

    “没烦你弹那么丧的曲子？”任奕然鼓足勇气，“很好听，但是听着让人难过。”

    “都算不上一首完整的曲子，哪里就能听出是难过还是高兴了。”顾池说。

    “你别欺负我是个外行，虽然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听歌还是听得出好赖的。”任奕然跟着他回到了客厅，“你自己写的吗？”

    “嗯。”顾池把咕咕从兜兜里抱出来放在腿上，“茶几下面把奶瓶拿来。”

    “我来吧。”任奕然掏了半天，摸到了一个烟灰缸，拿出来放着，一沓信，摆在桌面上，眼药水做的奶瓶一小个在最里面，够了半天才够到，刚拿出来就被顾池给抢走了。

    顾池：“手不方便就好好坐着吧。”

    咕咕是个馋屁股，闻到了一丁点奶粉的味道眼睛就睁开了，顾池动作很轻柔地喂他，任奕然瞟了他一眼，已然是个熟练的奶爸，眼神都变温柔了。

    真稀罕。

    橘猫改变世界，甚至可以融化高冷禁欲系冰山学霸男神……

    “你会抽烟啊？”任奕然问。

    烟灰缸藏在桌子下面呢，很干净，就像没人用过，但要是家里没人抽烟放这么一个东西干嘛使的。

    “烦的时候会，没瘾。”喂到咕咕，他抽了张纸给咕咕擦嘴。

    “你居然会抽烟啊！！”任奕然又感叹了一次，“不过我也没瘾，也就是烦躁的时候来一支。”

    顾池：“我不能抽吗？”

    “可你是学霸啊。”任奕然说。

    “学霸就不能抽了？而且谁告诉你我是学霸了？一次考试都没考呢你就知道我成绩好坏了？”顾池歪着头问他。

    任奕然：“你别激动，我就是好奇……觉得新鲜，你这么爱干净又瞎讲究的豪门大少爷还会躲着抽烟，嘿嘿。”

    “正大光明地抽，我没躲。”顾池看他一眼。

    研究完烟灰缸，任奕然的注意力又被旁边那沓信给吸引了。

    五颜六色的信封，贴着贴画的，粘着香珠的，一看就不是男孩子会有的东西，想不被吸引注意力都难，任奕然偷瞄了一眼最上面的落款，啧啧两声。

    “就收到这么多情书了啊……”任奕然忍不住八卦，“有喜欢的妹子没？”

    “没有。”顾池答得很快。

    “我不信！”任奕然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七八封信了，最上头这个女孩子胆子很大，写了顾池收，还留了自己的名字。

    张茵茵。

    “爱信不信。”顾池看他够着脑袋好奇地要死，于是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想看你自己看。”

    “算了，不礼貌。”任奕然嘴一撇，“一会儿酸得我牙倒了怎么吃西瓜？”

    顾池没吭声。

    任奕然也不知道琢磨什么，还凑过去闻了起来，像个哈巴狗一样皱着鼻子。

    “喷香水儿了，可真行啊你，花心大萝呗。”任奕然下了结论。

    “关我什么事？”顾池莫名其妙。

    “不喜欢人家你留着信干什么，这么多，是打算开后宫啊，哪个好撩就撩哪个？”任奕然冷哼一声，“都是男的，套路嘛都懂的呀，广泛撒网重点捕捞，渣男！”

    顾池：“……”

    任奕然嘴还不停，“我们班也有女同学对你很感兴趣，没准儿也在这堆信里头，你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别到时候闹出什么狗血N角恋的事，我可不帮你说好话！”

    “有病。”顾池往前一勾，抓着那沓信直接丢去了垃圾桶里。

    “这还差不多。”任奕然说，“不过你真的没喜欢的女生啊？”

    顾池原本在逗咕咕玩，顺便帮它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胎毛，听见这话他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盯着任奕然看了好几眼。

    是那种认真到可以把人看害羞的眼神。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羞……

    “看啥？”任奕然莫名其妙，“我哪句话又惹到你了？”

    “任奕然，”顾池勾了勾唇角，非常难得的有了笑容，结果还是个冷笑。

    他弓着身子靠近任奕然，让人很有压迫感，低沉着嗓音问：“你对我就这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