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的马车回到文王府后, 明云见是特地来府门前迎接的。
他这几日胳膊恢复的状态不错, 倒是勉强能拿一些轻便的东西, 只是仍旧不能大幅度的弯曲,大夫让他就垂着手, 莫要乱动最好。
祝照下车时小松都跑去车后拿踩脚凳了, 提着踩脚凳转身, 明云见就已经单手将祝照抱下了马车, 顺便对她说了句:“清瘦了些, 晚上多吃点。”
祝照捂着脸, 落地后再看了一眼明云见的手臂, 又道:“我每天都吃很多的……方才来的路上还吃了几块榛子酥呢。”
“什么榛子酥?”明云见问时, 小松已经将马车内放着的食盒拿出来了。
祝照道:“我年幼时入宫, 喜欢吃静太后身边宫女所做的榛子酥, 太后一直记着这个事儿, 所以每回入宫她都会做一些让我吃。”
明云见朝食盒上瞥了一眼, 那食盒做的精巧,外头还有一层红漆,上面螺钿的花纹是两个桃子。榛子酥过甜油大,明云见向来不爱吃,故而也就只是看了一眼,叮嘱祝照一句:“天没凉下来,放了两天还没吃完就不许吃,免得坏了肚子。”
“知道了。”祝照牵着明云见的手,拉他一起小跑回府里, 又道:“我路上吃了几块嘴里干得很,极想喝水,走快些!”
那几个榛子酥过甜,的确有些腻人,祝照晚饭暂且吃不下,便让月棠院内的小厨房安排在沐浴之后端到房间里来吃。
明云见陪着她,两人便先沐浴。
明云见的伤还没好全,先前躺在床上不算,后来能起身沐浴了,都是祝照帮他的。饶是面对过明云见许多次,祝照每每见他脱光衣裳的样子都忍不住脸红,然后瞥开视线不敢乱看。
浴桶内的水温刚好,大夫为了让他的伤好得更快,还在水里放了一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药味儿闻起来较为苦涩,故而祝照让明云见先入水桶泡着,自己背对着他燃了清甜味道的香。
明云见头发半散下,整个人有些慵懒地靠在了浴桶边上,右臂搭在了桶侧,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被划伤的那一条痕迹周围还是青紫色的。肩上的伤口最严重的,到现在稍有不慎还是会流血。
大夫为了帮他取箭,肩膀上有一小块肉都被剜去了,淤青包裹着半边肩头,祝照不敢触碰,只能拿手舀了点儿水洒在上面,然后替他擦另外一条胳膊。
明云见略微歪着头看向她,见她眉心轻皱,已经多次朝自己的伤口瞥来,于是左手捏着祝照的脸颊,沾了她半边脸的水。
祝照唔了声,抬头有些无辜地看向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对方了,口齿不清问:“是弄疼你了吗?”
“本王捏疼你了吗?”明云见见她还想着自己的伤,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说话也不禁放缓了语调,又改为轻轻抚摸过方才捏她的地方。
祝照摇了摇头,拿着毛巾面颊通红地擦着明云见的胸膛,眨了眨眼又说:“今日在宫里,我碰见了封易郡王妃,她与我说了许多话。”
明云见的眉毛微微皱了一瞬,目光几乎立刻落在了祝照的脸上,瞧见祝照半垂着头,光洁的额头上溅了几滴水,好似漫不经心地随口提起,他才道:“她说什么了?”
“也没说几句话,大约都是我在说……”祝照回想,苏雨媚那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最后还是被她给讥讽回来了:“但有一句话她说了我还觉得挺不高兴的,她认为,日后能站在王爷身边的人不是我。”
祝照抬头看向明云见,下巴磕在他的手臂上问:“是我年纪轻,所以不够资格站在王爷身边吗?”
明云见抚着祝照的脸,轻声笑了笑:“如若不是你,还能是谁呢?不过本王也的确没想过要你站在我身边,你只要能一直陪着我,信任我就好,并肩而行的人需要分担的更多,本王特立独行惯了。”
明云见话中有话,祝照听得出来,他大约是有一些计划要去实行的。
苏雨媚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她知道的事,或许是关于朝廷势力上的,祝照想问两句,可还是将这想法压了下来。
若是明云见觉得能与她说的话,无需她开口问,他也会主动说。
明云见的右手手指轻轻敲着浴桶边,脸上的笑容敛了些,低声道了句:“日后苏雨媚的话你便当没听见,她若对你不好,或欺负了你,你回来告诉我,我会替你把这口气还给苏家。”
祝照不禁笑出了声:“王爷这般护着我,就不怕我恃宠而骄出门去闯祸?”
“你若是能闯祸回来,本王心中还有些高兴,长宁,有时你太过懂事,反而让我看得心疼,在我面前,你便表露本性,随性而为就好。”明云见说着,末了又添一句;“在他人跟前也一样。”
祝照揉了揉略微泛红的耳朵,抓着毛巾的手微微收紧,她垂着头替明云见擦好了胸膛便擦腹部,心里胡思乱想着明云见的身量真是很高,也难怪要换个这么大的浴桶,否则还装不下他的腿。
“你今日与本王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吃醋?”明云见突然问她,祝照轻轻啊了声,瞥过眼。
明云见却笑意更浓:“本王就说,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起苏雨媚,过去的事,小长宁还记在心上吗?”
明云见说话时,不自觉地朝她靠近,带着灼热的呼吸,像是无形的压力在周围扩散。祝照略微缩着肩膀,低声道了句:“你、你过去的事我都知晓,虽未见过,但都听过许多回了,又、又不是刻意非要记在心上的。”
明云见的鼻尖蹭到了祝照的脸,她原先在水中替他擦身的手微微一颤,还没抽回,就被明云见的左手抓住,带着试探性地引路至下。
祝照的耳尖通红得如要滴血般,她一双眼睁得很大,眼中含了些许生理泪水,睫毛轻轻颤动,嘴唇紧抿着,羞怯地望着明云见越来越近的脸。
对方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眼神试探,就差写了‘帮我’两个字。
明云见水中左手包裹着祝照的小手,他声音略微沙哑地低求了一句:“长宁。”
祝照的脑子嗡地一声彻底空白,满眼能瞧见的都是明云见那双带着些微笑意的桃花眼,他的双眼里倒映出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其实于明云见的眼里,祝照现在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红彤彤地等人摘下,只是她的双眼盛了点儿委屈与羞赧,可怜如小鹿,让明云见心有不舍。
他又轻轻吻了祝照的眼、鼻尖、嘴唇,最后额头磕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低低地舒出一声喟叹。
文王这次沐浴的时间相较于前几次来说要长了些,桃芝在门外守着,让那些提前将饭菜端过来的下人又把饭菜端回小厨房,先温着。
祝照打开房门时脸上还是通红的,桃芝转身看去,却见祝照的半边袖子湿哒哒地还滴着水,便道:“娘娘要先沐浴吗?”
祝照伸手摸了摸脸颊,掌心触碰到的都是滚烫,但又立刻想起来自己的手方才碰过什么,触觉似乎尚存,她又立刻将手垂下背在身后,对桃芝道:“你、你你让人换桶水,我要沐浴。”
桃芝浅笑着点头,眼尖地瞧见祝照脖子出有个淡淡的红痕,明云见沐浴前还没有的,于是她忍下笑意,声音轻快地道了句:“是!”
祝照不自在地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已经穿好衣裳,浑身清爽的文王,问他:“桃芝笑得好奇怪,她、她不会是听见什么了吧?”
“本王有发出声音吗?”明云见翻开昨日未看完的书,似是不在意地问,其实嘴角已经扬起,压都压不住。
祝照心想,她哪儿知道明云见的声音在门外能不能听见?反正方才他的脸一直在自己肩上蹭,一切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了。
祝照还想说什么,见明云见书本遮住半张脸,一双眼满含笑意朝她看来,那眼神中显然无所谓桃芝有无听见什么动静,祝照干脆撇嘴,低头拧着潮湿的袖子。
等祝照沐浴之后,天已经渐渐黑了,月棠院寝室内点了好几盏灯,桃芝将晚饭布置上桌。小厨房里做的都是些清淡东西,清粥小菜几样,再有一碗燕窝是专门给祝照的,祝照喝不下,喂了明云见半盅。
反正祝照不论喂什么,明云见都照吃不误就是了。
用完饭后两人院中闲步消食,远瞧见小松在海棠花前练剑,明云见折了一根树枝给祝照,有模有样地教她两招,小松在一旁看着祝照练剑如跳舞,笑得乐不可支。
祝照也不会,同手同脚了好几回,也就明云见有耐心,不笑话她,握着她的手比划了两下。
祝照的背后贴着明云见的胸膛,偶尔回头朝身后人看去,长亭外的灯光不算明亮,但要不了两日就要中秋,今日月亮将圆,月光落在明云见的白衣上,衬得他飘然如仙。
祝照心下咚咚跳快了几次,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抿着嘴稀里糊涂地学了一招半式,便不肯再练了。
晚间回寝室休息,祝照侧躺在床里侧,她也没有翻来覆去,可闭上眼睛都快一个时辰了也睡不着,满脑回想的都是月下教她练剑的明云见那一瞬面庞。
身旁明云见呼吸已经平稳,祝照却睁大了双眼如铜铃一般看着他的侧颜,心下骤然喜悦的跳动又再度紊乱了起来,祝照伸手捂着心口,掌心贴着小金锁,扭着身躯朝明云见稍近了一些。
却没想到明云见居然没睡,翻了个身将祝照搂在了怀中,稍稍抱紧了些,下巴磕在她的头顶问:“睡不着吗?”
“我……”祝照稳了稳心神,低声道:“我今日觉得王爷尤为迷人。”
“往日本王就很平庸?”明云见问她。
祝照摇头,有些羞涩道:“往日也喜欢,但今日更喜欢。”
明云见静了会儿,低下头嘴唇蹭过她的额顶,带着几分不解:“是因为本王沐浴时拉你……”
“哎呀!”祝照连忙打住他要说的话,小拳轻捶了一下明云见的胸膛:“太不正经了,王爷还是睡吧。”
明云见低声笑了起来,胸膛闷闷地传来几声,被祝照听得清楚。
他也不再逗人,嗯了声道:“我也喜欢你,与日俱增。”
或是明云见的心跳声有安抚人的效果,祝照被他搂着,倒是轻易就睡过去了。
后半夜京都起风,渐入秋,夜风较大,不知何时吹开了月棠院寝室里的一扇窗户,呼呼的风声响起,树枝飘扬的影子投在了门窗上。
祝照蜷缩着身体,莫名察觉到了些许冷意,眉心轻皱,突然听见了一声猫叫。
她猛地睁开眼,身上被子被踢了一半,又有风吹,难怪觉得冷。祝照坐起,躺在床外侧的人却不在了,她心下一惊,背后都凉了起来。
半开的窗户窗沿上蹲着一只黑猫正在舔爪子,祝照看去,见房内门后点了一盏烛灯,照着猫影。
黑猫喵呜一声,撒娇般地跳进房间,几步小跑上了床,头顶蹭着祝照的手腕。
“玄虎……”祝照捂着心口,险些被它吓到。
不过看着身旁空荡荡的,祝照微微皱眉,明云见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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