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057 最会放狠话的崽

    近来的老天爷也像得了变脸都嫌麻烦的五月病, 天空澄澈得让我想起了中也的眼睛,远目望去没有见到一片颜色稍黯的云彩。脚下是扑棱着翅膀的鸟雀, 头顶是向天际延伸远去的航迹云。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如果不是考虑到今天穿得比较单薄, 对流层的温度低,我是很想再飞得更高一点的。

    想必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我和心操人使临时搭伙组成的小队,现正位于赛场正上方, 一千五百米的空中

    毕竟比赛开始前午夜只宣布了本场比赛的场地范围规定在“这个操场内”。

    至于“高度”的限定, 她根本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及既然是号称代替了奥林匹克的赛事,那么精心筹办的这些项目、制定的这些规则、严格监管着比赛的裁判们总不会有空子让我钻吧

    不如说他们正在等着参赛选手“钻空子”吧

    否则怎么会准备这种用来航拍的无人机

    我和刚刚出现在面前的无人机大眼瞪小眼哦不,应该是大眼瞪摄像头。随后挥手掀起一阵风,将它“噗”地一下扇到了几百米开外的云团内。

    没过多久这台坚强的无人机又飞了回来。

    表明它正在正常运作的绿色指示灯频率极高地闪烁了几下, “中原同学,再作出这种疑似企图逃避裁判监督的行为,你的小组将会从即刻起丧失比赛资格”

    什么啊原来还装载有传声装置的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对此不以为意, 回应也显得非常敷衍了事。

    而与我这副把千米高的高空当自家后花园的潇洒形成惨烈对比的, 则是面色惨白的心操人使。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凡是被我突然拖入空中的人,这么多年来除了芥川还没有一个能对着这粉身碎骨的高度依然保持镇定的。

    我窸窸窣窣地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之前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递给心操人使。

    他神色复杂地扭头看了正我一眼,眼里更多的是疑惑。

    “高空抛物很不文明。呕吐物就更”我煞有介事地同他说到,“而且这边还在直播, 全国观众说不定都在看着你呢。”

    “你明明有其他应对方式吧”心操人使犹豫片刻, 还是从我手中接过了塑料袋。

    不想再继续蜷着手脚趴在背后其实心操人使已经比中也的个子要高了, 可这些男孩子全然没有我哥哥的威风,趴在他们背后总会让我有种自己在占人便宜的感觉,我相当轻易地站在了心操人使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哪怕隔着运动鞋的鞋底我都能感受到在此摇晃的过程中他因为高度紧张而僵硬紧绷的肌肉。

    静冈的风很温和,不像横滨,总是常年夹带着海水的腥咸与厚重的湿气。

    “有啊。但是这是最省事高效的方案。”

    “可你不觉得这样更像逃兵”

    “如果你是希望通过聊天的方式转移注意力的话,建议使用其他的话题。我喜欢纪录片和口味偏重的食物,下一个假期的计划是想和哥哥一起去邻国吃正宗的四川料理。”

    我猛地跳了一下,被当做借力点的心操人使立刻顺着我的施力向下沉了数十公分,他慌乱地挥舞着手脚,试图在无一物的空中抓到什么。这种毫无倚靠的感觉,或许有点像是将不会游泳的人扔进了水里你总不能指望我这个没有经历过溺水空难的人准确地形容出这种心情吧。

    高空非常安逸。

    虽然我觉得稍微有脑子或者了解过我能力的人大概都不会想来与“重力操作”进行空战对决,但你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在多么绝望的困境面前,都总会有一群勇者手持村中最好的宝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只为挑战恶龙。

    轰焦冻和他的小队,就是这样一群勇者。

    高耸入云的冰棱宛如童话里的豌豆种子,骤然长至我的面前。

    然而在轰焦冻与他的同伴在我面前露头的那一刻,身为恶龙的我便立刻用重力把这群人给“拍”了下去。

    我装作很是费力的模样,长舒一口气,“哎,勇于挑战的精神,值得嘉奖。”

    可他们选择的举措,是我不能理解的。

    与其花大力气、浪费这么多时间跑到天上来抢我的一千万分,好好地在地上继续他们的蛇蛇争霸赛才是更加脚踏实地具有实操性的方案吧。

    闲来无事,我决定和心操人使聊聊天。

    他虽然不是讨我喜欢的类型,但我也没有特别讨厌他。

    “诶,心操君。”

    “做什么”

    “你是知道我异能是什么吧电视报纸上都有报道过的。”

    “重力操作。自由自在操纵任意坐标上物体重力大小、方向的能力。通过发动自己的异能,单手举起重达40吨的火车车厢对你而言都是小事一桩,也有人怀疑三年前池袋的不明地震、两年前从大阪飞往巴黎的飞机坠毁事故、九个月前关西地区的大面积电路瘫痪、以及上个月发生在濑户内海的海啸都与你有关。”

    好嘛,问了还不如不问。

    只听前半段,我本来还在心里小声抗议不要我这个美少女形容得像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但从心操人使讲到两年前的飞机坠毁事件开始,我却在那一瞬间发觉了这个世界的迷幻之处以及自己被人云亦云的恼火不满。

    因为有正义在,因为有法律在,人的恶意会被长久地贮存积压。有的人能够自我消化重新心平气和地看待世界,有的人却做不到。

    而这些做不到的人,也不希望触犯法律的人,就只能将自己藏在网线的后面,宛如猎狗般淌着恶臭的口涎,搜寻适合的猎物,最后将自己恶意的揣度编织成轻飘飘的语句,泼墨般毫不负责地诋毁着他人的声誉品行。

    而我也愈发明白了j事件中那个灰发青年为什么会盯上纲吉、柴田、还有我。

    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能够肆意宣泄恶意的裂口而已哪怕你没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

    我不满地咋着舌,扭头瞪向悬浮在我们一旁的无人机,抬手指着镜头说道,“再让我发现网上关于我的不实言论,届时我将通过一切合法途径维护自身权益,希望各位的笔杆和键盘都能够学会谨言慎行。反正我很闲根本不用操心自己的学业,家里也还算富裕,律师咨询费用和诉讼费用完全出得起,如果各位一意孤行我也会很乐意奉陪到底。”

    “你真是我见过最会放狠话的人。这也是重力操作的余裕吗”逐渐适应了高度的心操人使也被迫慢慢地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自己。毕竟再这样下去,他待会儿说不定连第三场比赛还没开始就会因为脱力倒下,他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承蒙夸奖。毕竟我可是个生来不,应该说,我是个从出生之前就非常富有价值的人。这种程度的自信当然要有。”我双手叉腰,望向哪怕在几公里外也能一眼看见的浓积云。

    在温度尚且算作宜人的五月,难得会见到如此高耸明显的巨大云朵。它的顶上铺满了晃眼的阳光,底部灰扑扑的像是橡皮擦上残留的石墨痕迹。

    或许那块浓积云之下的城市正在迎来一场小小的阵雨。

    可心操人使垂着脑袋,像一株快被人养死了的紫鸢尾,蔫蔫巴巴的,没有生气。

    我站在他肩上,没忍住心里的不爽,踢了他后脑勺一脚。

    我觉得坂口先生说得对,能力被公开后,我的脾气变差了又不如说,因为不需要伪装了,所以原形毕露了。

    “你做什么”无缘无故被踢,换谁都会气愤地大吼吧。

    “你太消沉了影响我心情”我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看看你脚下那群正在为了几百分拼死拼活的家伙托我的福过上了这么幸福的时光,竟然还敢摆出这么丧的样子”

    “啊,是啊就是因为知道是托了你的福就是因为知道我自己根本做不到这种事情就是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才这样的不行吗”

    “当然不行”

    “你到底讲不讲理”

    “强者不需要讲理我不喜欢看别人的黑脸再顶嘴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心操人使被我的蛮横堵得哑火失言,他愤怒地盯着我,眼睛里仿佛有团火在烧。就在我做好了长期互瞪过后眼睛会很酸的心理准备,他又忽然偃旗息鼓了。

    原本因为牙咬切齿而鼓起的腮帮也重归平坦,他松开身侧紧握的拳头,“算了。”

    “你这种随心所欲的天才,根本不会懂得凡人的烦恼。”

    看看看看,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我好气,我好讨厌这种人。这种拐弯抹角的内涵他人的说话方式总能让我想到太宰治。

    然而幸好,我面前的人并不是太宰治。

    如他所言,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高中生。个性也不出彩,至少是物理层面的不出彩,否则我的一千万后面应该多加几百分,而不是只有几十这说明他第一场比赛的排名非常靠后。

    “行,让我猜猜。”我在心操人使的肩上坐下,一只手摁着他的脑袋,“既然考了雄英,又是普通科,那么让你选择雄英的可能就只有两种。”

    “一,最俗套但可能性最大的可能,你想当英雄。

    “二,不符合时代潮流的质朴梦想,你想当警察或者检察官。

    “考虑到你去a班放狠话,又对我一口一个天才精英你这种人的发言,所以我认为你有个相当个人主义的英雄梦。

    “但很显然,你的能力,至少是你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你成为一个英雄。所以你才对我们这种生来就具有强大能力的人感到不满、不甘、不忿,对吗心操人使同学。”

    回答我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天才招人嫉妒。这个道理我懂。”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旋即话锋一转,五指倏地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上抬,与我对视。

    我听见自己一字语句,极尽刻薄地说“但是你为了梦想付出了什么呢可以和我具体说说吗”

    心操人使张了张嘴。

    我微眯起眼,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盯着自己晃动的鞋尖,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众所周知英雄是工作量非常巨大的职业啊,当然,我说的是你们经常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些没有接商务合作,仅仅依靠事件处理量就获得了相当曝光率的英雄最简单的例子,和平的象征,欧尔麦特。”

    “你知道我的能力是怎么发动的吗不是像你们一样,靠什么感觉、直觉、我的能力必须通过非常庞大的演算才能顺利发动。哪怕演算复杂到需要我计算出小数点后二十位的数字,如果不能精确,那就无法发动。所以想把你和我一起送到这么高的空中,我必须在刚才人潮袭来之前,腾空那一瞬间推算出你的具体体重。”

    “心操君,你的身高是177公分,体重却只有67公斤。bi指数处于正常区间,很健康的体重哦。而反观你们都崇拜的欧尔麦特,身高220公分体重竟然有225公斤,简直是怪物级别的数据,可你会觉得欧尔麦特是个大胖子吗并不吧那么你知道我所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你的肌肉密度并不大,你的锻炼强度属于正常范围,也意味着你只是在羡慕,也只会羡慕”

    我看着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仿佛戳破口的气球一样,双唇翕动着。

    “所以说啊,欧尔麦特的确很值得我尊敬。但我的尊敬只针对他的无私与奉献,无论哪个时代都需要英雄,他的存在也的确镇压了诸多蠢蠢欲动的黑恶势力,但他的形象给你们这些孩子带来的影响简直可笑。”

    无人机的螺旋发出轻微的噪音。

    “你们渴望成为的只是欧尔麦特,你们根本想成为的根本不是英雄

    “你们只看到了他们在电视上被转播的英姿,你们站在屏幕前为他呐喊,被他感动,被他震撼。

    “于是你们也想成为欧尔麦特经常挂在嘴边的英雄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呢

    “你们只知道白日做梦而已”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烈且直白地表达自己对横滨之外的世界的不满与不和。

    我记忆里的横滨,是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每一条汇入横滨湾的河,或许都裹挟着鲜血与花朵,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复杂又纯粹的。他们可以是昨天还在进行非法交易的里世界的黑暗,也可以是今天与政府机构协力抵御外来入侵人员的无声无息的守护。

    风里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歌唱。

    我所熟知的世界本应该是这样。

    会在一天之中,迎来光亮的白昼、暧昧的黄昏与浓黑的晚上。

    “你们想成为的是万众瞩目的,被喝彩与赞美歌环绕的英雄。

    “可一直在默默付出的,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的,哪怕没有任何事迹能为世人所知的人。

    “他们就不算是英雄吗”

    “没有力量那就去锻炼啊哪怕只是力量稍微大了一点,帮老奶奶提她拿不动的菜篮子,就算这种小事她们都会记得很清楚的”

    中也就是这么教我的,也是这样示范给我看的。他穿着他潇洒的西装三件套,带着我送一位奶奶回家。他站在门口,脸颊被落下的夕阳辉映得泛红。

    向他说谢谢时,同样会很礼貌地回复别人“不用”。

    “想成为英雄那就去考取英雄执照啊难道有人把你的腿打断不让你去参加,有人把你的手打断不让你填写报名表了吗”

    “漂亮话说一大堆,说什么我想成为英雄,我想帮助需要更多帮助的人。”

    “结果脑子里想的,都只不过是明星罢了”

    “帮助人这种事情就算不成为英雄也可以做到,你这愤世嫉俗的家伙怎么就是不懂呢”

    “你把目标定得那么高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东西,还跟我说你有自知之明”我推了一下心操人使的脑袋,他就像个锡兵娃娃那样木讷,愣愣地被我拨动到指定的方向。

    那团或许有七八层楼房那样高的浓积云依然在缓慢地挪动着。

    人类如此地渺小。哪怕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黑洞时,也都是因为中也的污浊形态下,荒霸吐这种超自然力量的暴走。

    世间有太多人类无法企及的事物。

    它们浑然不觉我们身上的形形色色,就只是壮丽地存在着1。

    自知之明嘿

    “就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这个词是原来可以这么用啊”我冷冷地哼笑着。

    “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是有必要的。因为借此人类可以规避掉很多对自己不利的情形,避免自己做出蠢事、酝酿悲剧。但这个词对你来说只是借口。”

    “或许我的言语很过激,或许你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不易。”

    无人机突然发出急促的提示音,紧接着从喇叭中传来午夜的声音,“第二场比赛结束。请余下选手回到操场正中心集合。”

    我瞥了眼这台机器,总感觉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会被转播出去。

    不过算了。

    就算我的观念与普世的价值观所不符。

    我依然有自己的归处。

    我决定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

    “但是心操君。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从你身上看见为了自己所谓的梦想,你到底付出过什么。”

    我从心操人使的肩上跃下,目光与他平视。

    “我不会为了自己今天的言论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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