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医者不自医(完)

    174

    大军压境,一片冷冽。

    妙手门宗门紧闭,所有尚存的门人严阵以待,自哨楼往下望,尽管事先已经有所预期,却依旧令人胆战心惊。

    四面八方都是魔教麾下的修士,黑压压一片,陌生的熟悉的面孔,眼里的光却都是冷的沉寂的,庞大的妙手门在此时看来,如洪流中一叶无助孤舟,渺渺不知前路何方。

    就连黎愿也被黎祖奶奶牵着,站在哨楼之上。

    “祖奶奶,有人来犯么”她并看不见当下情形,忧心忡忡道“要有多久,才能恢复平常呢”

    黎祖奶奶道“很快就好了。”

    青禾没在人群的最后方,抬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薛灵秀,而是黎愿。

    她记得这个盲女。第一次踏进妙手门,是入门考核报名,她被小田绊倒在地,膝盖流血,是对方帮忙治好的。

    分明一样的年纪,黎愿在门内,她在门外。黎愿可以心无旁骛地练医,永远不要为生计发愁。黎愿没有一个重病缠身的娘,也不会因为这啼笑皆非的理由被毁去前程。

    可她多希望自己还有娘。哪怕是什么样的都好,她可以不去妙手门,只要再等她长大一些,她勤劳肯干,做什么都认真,一定会有出路的只是,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青禾伸手,攥住了胸前的长命锁和腰间的药瓶。这是娘留给她的最后两样东西,她必须收好。

    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薛灵秀胸膛起伏,闭眼,再睁开,也是满目沉寂。

    腰间那玉佩他没再戴了。这几日,他与云闲一行人去给青禾的娘起墓,最后一次时,他将玉佩一起埋进了地里。

    “掌门。”他道“西边的整体修为会更高一些,南边较弱,只是魔教首次出现,实力未知,是不是该多拨一些在此”

    黎建业道“我和霸图在此即可。”

    薛灵秀有心要说什么,犹豫半晌,仍是道“是。”

    “此战特殊,不可留手。”黎建业冷沉的嗓音传遍妙手门,“扇阵先不开,待到时机成熟,听我指令,一击必杀。此次,要将魔孽留在南城”

    众门人齐声应道“是”

    门内统筹完毕,门外还在高声叫阵“放我们出城放我们出城”

    “徇私枉法内外不平怎么不见你们把三掌门赶出来”

    “什么三掌门”林夕道“这关三掌门有什么事”

    “不是说用散者禁入么”那人道“你若这么理直气壮,让黎沛也用血滴石壁看看啊证明一下我说的是错的,心虚什么”

    祁执业蹙眉道“此石壁验的是魔种。三掌门早些时候身体异样”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铁扇便凌空而去,将那人直接斩于扇下,血喷涌而出。

    “哪来的狗,叫什么叫”黎霸图立于高处,将扇收回,漠然道“要打就打,找那么一大堆借口。你叫我们证明我们就得证明我现在说你爹是狗,想否认就把你爹从坟里刨出来给大家晒晒,你去不去不去你全家都是狗”

    众人“”

    云闲“我平时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黎建业“霸图,注意素质。”

    “就是就是。”风烨道“他也不一定有全家。”

    明光“阿弥陀佛”

    远处似有目光定于自己身上,云闲抬眼,尽管未能看见踪影,但却能感受到,即墨姝便在那个方位。

    一人一魔,间隔一道城墙,和数不清的敌人,遥遥相望。

    “圣女。”媚烟柳警觉道“你在看谁在掌握掌门动向,还是在观察阵眼位置”

    牛白叶“她就不能单纯在看云闲么。”

    即墨姝“我谁也没看,闭嘴”

    “教主。”即墨姝看向身旁那一团仍无形体的幻光,眉眼中隐含忧虑,道“此战实力碾压,压根便不需要你亲身上阵。”

    “即墨,你难道不知我亲身上阵是为何”蚩尤似笑非笑道“我要你杀云闲,是有用。只是,虞吉杀宿迟,我并不用多担忧我是给了你剑,但我不在,谁知你又会出什么岔子。”

    “突然眼睛花了、突然脚滑了、不小心睡着了。”蚩尤道“连找小狗这种借口你都能用出来,你之后还要用什么理由我都不敢想了。”

    即墨姝“我已下定决心,你不必担忧。”

    蚩尤意味深长“哦是么”

    紫黑魔光浮动,一股惊天憾地的魔气骤然爆发,蚩尤起身,对着麾下,冷厉道“记住自己要做的事取妙手门三大掌门性命,尤其是黎建业她必须陨落在此。”

    医神曾留下重针,虽说以黎建业这小不死的病秧子,或许根本不知什么重针,也根本不知如何使用,但,这世上能伤到自己的东西不多,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足下涌动的渺小蝼蚁中,有一只小小的蝼蚁抬头看向自己。

    蚩尤漫不经心地瞥下一眼,那人族幼童腰间竟然还别着瓶成仙散,太可笑了,真是让它忍不住嗤笑出声。

    无聊透顶的物种,全都死了才干净。

    两方大军终于在这一刻,正式对垒,下一瞬,短兵相接,杀声震天

    “杀”

    “”

    战场之上,转瞬便是生灵涂炭。血雨腥风,抬头竟分不清日夜。

    杀,余光里只余一片血红。不论眼前之人是不是同类,甚至是与自己相处了数十年的街坊,一刀下去,血花四溅,只要开弓便不能回头。

    妙手门固守本宗,外敌源源不断涌来,佛门的金色佛气在阵眼处环绕,剑阁几人拔剑在最前沿穿梭,方非在后方医治伤员。

    到现在还留在此处的门人,哪一个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殊死抵抗。尽管实力看似蜉蝣撼树,但还是凭着惊人的耐力,两拨轮换,竟是足足磨掉了四分之一的敌人。

    妙手门内,满是此起彼伏的焦急呐喊声

    “这里重伤了”

    “防线告急多去几个人啊”

    “已经快没人可征调了”

    事态紧急,此前门内收归的南城人马也都匆匆拿起武器,去往前线,其中不乏伤员,黎祖奶奶更是取出了她尘封多年的宝扇,将黎愿往后勤处一塞,便要气势汹汹披挂上阵。

    门人看见,大惊失色“祖奶奶,不可啊你多大年纪了,刀剑无眼,这要是伤到了怎么办”

    “什么我多大年纪我硬朗的很”黎祖奶奶怒道“别叫了,看我发挥就是想我当年,也曾是武学巅峰,在南界可以横着走”

    伤亡,刚开始还有人统计,不知什么时候,统计之人也没了。

    黎建业仍负手站在高台之上,冷静地观察下方情况。身边的黎霸图和黎沛呈双边护持之势,萧芜抱剑,几人自开始到现在都尚未出手。

    宿迟神色苍白,唇色浅淡,周身散发的气息却空乏虚弱,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连真元都被一并烧干。

    也正因如此,他并未出手,而是也站在几人之旁,视线落到其下灵动穿梭的云闲之上。

    众人都心知肚明,直到现在,真正的战役方才刚刚开始。

    “现在是什么情况”魔教后方处,虞吉怒道“这里几万个人,攻不下一个破宗门”

    在魔教众人的预想之中,胜券在握,踏破这宗门最多是一柱香的事情。现在都快磨了半个时辰了,只见伤亡,可对方伤亡归伤亡,却一点也没撼动防守搞什么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禀报之人硬着头皮道“分明众人都在往前冲,可难道是,难道是妙手门用了什么秘术,前线太混乱,我,我,我看不懂啊”

    蚩尤神色已经有些焦躁不耐了。

    它因躲避剑神及后人,在地底不知待了多久,现在首次现身,事情却并不如他预想中发展,不由有些恼怒。

    这群人族废物

    雪上加霜,还没过多久,又有人惊慌失措向上通报“南城的边界,阵法被妙手门破了黎建业请的大能正在往这里赶来,很快便要到了”

    “不可能。”蚩尤笃定道“我设的阵法,绝不是妙手门能破的。”

    “不,不知道”那人道“好像有只黑白色的熊在那指路啊我听见了,它说的什么,悄悄的进城,魔教的不要还有,还有一个不认识的拿剑的女子”

    虞吉紧张无比地看向蚩尤“教主”

    蚩尤“”

    它明知此事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怒气升腾。

    速战速决。

    却还要它耗费本就不多的魔元

    “废物”蚩尤的嗓音终于愈来愈阴沉,魔光闪动,它微微一动,身旁一个高阶魔便倒飞过来,面上霎时露出惊恐之色“教主,不要啊”

    话音未落,那高阶魔眼中的光泽便瞬间消失,只余一片死寂,面上神情还停留在惊恐万状之上。魔光消失,高阶魔躯体之上浮现出快要被撑爆的可怖痕迹,蚩尤上身,阴冷地再度骂道“一群废物”

    上古大魔的威压潮水般涌来,有魔甚至控制不住,跪倒在地上,无人敢应声,虞吉瑟瑟发抖,只有即墨姝道“太危险了,你不能”

    “啪”一声,蚩尤一巴掌将她打出一丈之外,戾气横生道“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即墨姝“”

    这一巴掌,对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暴毙了的那高阶魔来说,已经是非常轻的惩戒了,可即墨姝仍是趴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夹杂着牙齿碎片的鲜血,指尖艰难地按着地面,足足缓了半晌才勉强能动弹。

    再颤抖抬头,她的脸已经不成样子了“我”

    蚩尤漠然看向她。

    “圣女”媚烟流扑过去,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别说了别说了”

    早在四方大战她就知道,教主只需要圣女留着这一口气。若是再不听话,可能连这一口气都随时可以收回。

    生杀予夺,全在它手中,又有什么办法

    牛白叶静静挡在两魔身前,俯首叩头。

    “到如今,还是需要我出手。”蚩尤见她终于识相沉默,面目阴沉地抬眼看天,缓缓吐出口烦躁的浊气,“罢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就来这么几个人,还要花心思抵抗”

    它一步一步走出后方,未出一招,敌我不分,身边之人只要沾染到丝毫魔氛,顷刻间便七窍流血,瞬间倒毙。

    愈走愈快,直到化作一道无人可挡的紫黑流光,下一瞬,直取高台

    紫金钵发疯一般颤动,开始出现层层裂痕,明光大师所支起的金光屏障甚至连一瞬间都未曾抵挡,便直接破碎,他咬牙道“来了”

    妙手门护宗大阵开启,磅礴灵气暴闪,但无论如何抵挡,对蚩尤来说都是无用功,紫黑光芒摧枯拉朽,径直破入重围,虞吉和数个高阶魔族一拥而上,将一人死死围住

    目标竟是宿迟

    “杀了他。”蚩尤厌烦道“别让他碰到我”

    萧芜与黎霸图霎时出招,剑扇与掌风交接,初次碰撞,便知深浅。

    的确是,太强了

    两人根本抵挡不住,武器险些被直接击飞,紫金钵横空飞来,蚩尤伸手,抓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佛门重宝碾碎。

    黎建业在众人身后,敏锐地观察到,无论是扇阵、还是萧芜的剑,乃至于南城人的任何刀兵,都像是被直接吸收了一般,根本对蚩尤造不成任何伤害

    仅仅几瞬,挡在黎建业身前之人就败退,蚩尤直指掌门,怎料黎建业抬头,竟神色一厉,伸掌与他相对

    轰隆一声,蚩尤站在原地未曾动弹,黎建业往后退了十几步,唇角渗出血来。

    “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些。”蚩尤略有诧异地挑了挑眉,“世人都以为妙手门一文一武,结果你比旁边这个要厉害的多啊,藏实力”

    黎建业满脸病容,倦怠道“不然又如何当掌门呢。”

    “呵。”蚩尤笑着笑着,闪电般继续向前攻去,“可还是没用”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蚩尤却丝毫不惧围攻,几十招下来,毫发无损,再观这方,才短短几刻,便已经遍体鳞伤,鲜血不要命似的淌了。

    上古一魔,又怎么可能是好对付的角色

    黎建业脸上泛起病态嫣红,道“这些东西伤不到你。”

    蚩尤“东西交我,我饶你不死。”

    “教主好兴趣,在我面前还用这种哄小孩的把戏。”交了它,只怕是会死的更快,黎建业看向那头的宿迟,道“若是我没猜错,能伤到你的,只有”

    话音未落,战局已定。

    “我说过,不要做无用功。”蚩尤捏着黎建业的脖子,悬空抬起,血如洪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把东西交出来。”

    高台之上,能站着的只有它了,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门人悲戚的喊声“掌门”

    黎建业呛咳两下,眼睛已被血蒙了,睁不开“什么东西”

    “黎掌门如此聪颖,会不懂么”蚩尤偏了偏头,松动了一下方才活动开的筋骨,道“我很欣赏你们的勇气。只不过,勇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的确无用。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

    “你说的,是能伤到你的东西重针”黎建业喉间被越收越紧,她却笑了“不在我身上,我要如何给你”

    蚩尤冷道“医神传下至宝,你如今告诉我不在你身上”

    黎建业反唇相讥“魔教教主如此聪颖,不如猜猜它现在在哪里”

    蚩尤“”

    它眼中杀意暴涨,再一用力,手中人便要殒命于此,越是在此关头,他身前的防护便越紧密,身后蝼蚁相杀,仍在攒动。

    它终于唇角浮出一道残忍的笑意“不在你身上,那便在其他家人身上了不知杀到第几个,黎掌门愿意拱手相送”

    “杀到不剩一个。”黎建业轻声道“我也还是这个回答。”

    隐约有脚步声近了。

    混乱战局之中,薛灵秀胸膛起伏,浑身已满是血污,扇骨和掌心内全是滑腻的鲜血,就在此时,又有一道身影冲来,他几乎不假思索,便要提扇杀敌,余光却撞上那道熟悉身影。

    青禾

    他呼吸一滞,咬牙,扇势却并未停。那道小小的身影手上握的剑早已断了,没有任何抵抗,堪称闷头便要冲过他面前,眼看扇离她的脖颈只剩最后半寸,青禾抬头。

    二人对视,浮光掠影之间,他看到了那双执拗的黑色眼睛。和从前一般,没有任何分别。

    只一眼,攻势顿懈,青禾轻而易举地避开扇尖,继续向前行进。

    薛灵秀“”

    他强迫自己麻木地将注意力转向下一个人。

    高台之上,僵持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青禾。

    蚩尤防萧芜,防明光,防宿迟,处心积虑防任何一个人,但他要如何才能防得住一只蚂蚁悄悄爬到自己脚下

    平心而论,青禾修为很低,也没有武器,浑身上下唯一特殊的,只有那瓶空荡荡的成仙散药瓶。可混在人群之中,这东西也变得再普通不过了。没有人会在意她,和往常一样。

    所以,当蚩尤发现她在自己身后三步时,已经晚了。

    青禾拨开瓶盖,从中取出一张剑符,取血为引,瞬间,电闪雷鸣,呼啸而来的熟悉剑气带着浩瀚灵压直直没入蚩尤后心,终于,将那打不破的屏障撕开了一道微小到看不见的裂口。

    有这一道,就够了

    蚩尤惊怒之际,身后又是唰唰唰几道熟悉剑气,自四面八方传来。但发出这剑气的人,却都是他原收归的麾下,甚至有人离发狂就只差几步,面上都已经形成魔纹了

    都是哪来的剑符又是哪来的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起阵”黎建业一掌雄浑拍来,随之而来的,是散发着凛冽寒气的飞花令扇阵,仅存的妙手门人身护阵眼,即便是强弩之末,也不肯再后退一步,紫金钵再起,各色各样的武器携着属性不一的灵气飞来,蚩尤转瞬便受了第一道伤,唇角流血。

    短短几瞬,足够它明白一切了。

    难怪,几万人打几千人,会迟迟打不下来一座宗门难怪,宿迟如此虚弱,灌注如此体量的剑符,换作寻常人,早就死了南城边境被接管,有人来援,现在怎么可能还没到这消息看来也是假的,就是为了诱它真身出手

    但,怎么可能它不是蠢货,麾下这些人都被魔密切监视,想与妙手门勾结传信,第一时间便会被发现这群人究竟是怎么传讯的

    蚩尤恼怒,一掌便打向那胆敢对自己出手的蝼蚁,青禾站在原地,躲避不及,斜刺里一道青色身影闪出,薛灵秀将她拎着向后一丢,硬生生受了下来。

    不是掌,只是刮过的掌风,他坚固的玄铁折扇直接被碾成了灰,吐血败退。

    后方人马瞬间反水,打作一团,已经分不清是敌还是友,混乱之中,虞吉恼怒道“你们找死吗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凌空一个药瓶飞过来,直直打到她头上,里面还有正在燃烧中的同款剑符,那人道“你才找死吧老娘真的忍你们够久了”

    不止是青禾。有任何一个人找到机会,都一样能造成相同的效果,这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打算,硬是不动声色到现在,如今一击得手,终于畅快道“装再继续装一个被剑神削到头都不敢露的老乌龟,还在这装得直喘气,你看有人理你没有”

    蚩尤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剑神两个字“你想死”

    “笑死你有没有脑子啊你你们不就是知道我们走投无路了才来让我们为你卖命的吗反正不就一个死,头掉了碗大个疤,我怕死吗来来来,朝这里打你们魔教不是最爱用这招,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骂你了,心智有障呸”

    “就你这智商,还进攻妙手门呢,别乐死我了我说句公道话,但凡你没这么强,这教主的位置轮八手都轮不到你。能活这么久,人家靠强,你靠熬噗嗤”

    “把人当傻子的东西,自己才是最傻的。我承认,现在这里的确不少跟着你们要打妙手门的傻子。但人族有多少人啊数的清吗见着几个不要脸不要皮没尊严的,就觉得全世界都是这种玩意儿。你能不能动动你空荡荡的脑子想一想,要人族真的全是这种东西,还能活到现在还用得着你大张旗鼓来灭论玩阴谋,人族是你祖宗连四季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魔族,倒还看不起我们来了。你算什么东西”

    “不可能”虞吉不可置信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传讯的我不可能没有发现”

    “你们不会懂的。”那护送青禾去妙手门的修士手起刀落,道“不需要说,不需要写,有些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可你们连信任是什么都没学会,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蚩尤“”

    现在,已是三方混战。魔教人马,反水的南城之人,妙手门,两方夹击一方,眼看魔教人马优势荡然无存,伤亡惨重,它心知此时不能继续,便要逃逸,高声道“即墨姝”

    即墨姝仍遥遥站在后方,辨不清眉目。

    她并未动弹。

    剑阁四人御剑袭来,黎建业再起重针,针剑穿过屏障,将它瞬间牢牢钉死在地面,蚩尤体表魔气骤然一虚,受伤沉重,萧芜冷眼道“云闲”

    太平早些时候被叫醒,关键时刻,也不敢尖叫了,剑身红光暴闪,便要直直朝蚩尤的脖颈刺去。

    云闲还是没忘的,二掌门说要砍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蚩尤不知用了什么鬼东西,它竟直接将即墨姝传送了过来当做肉垫,挡在刀刃和自己身前,突如其来,云闲神色一惊,剑刃偏开,自即墨姝的锁骨处贯穿而进。

    她听到了两声痛呼。

    血涌了出来,即墨姝神色苍白,她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蚩尤将那高阶魔的最后一丝魔元催动,便要自爆

    “退”明光大师丢过来一个金钟罩,将众人稳稳罩在内中,“先往后退”

    云闲急道“可”

    她被宿迟往后拉了拉,时间紧急,退也退不了多远,只能背对,拢在怀中。

    下一瞬,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金钟罩应声而破,余威依旧深重,宿迟闷哼一声,唇角的血往下渗,胸口剧痛。

    再转眼,硝烟之中,蚩尤连带着受伤的即墨姝消失在了原地。

    教主都已受重伤逃了,剩下的魔与人都士气大减,很快便被门人一一剿灭或押下。

    四面八方都是血腥气息和倒伏的尸体,硝烟四起,一片苍凉。

    “罢了。”黎建业运功压下心悸,皱眉道“能伤它至此,已经超出我预料。”

    黎祖奶奶道“黎大,你有没有事我早就说了,你这大大小小的病,都是因为天天埋头看书简没起来活动一下”

    明光大师马不停蹄,叹息一声,便又开始坐下诵经超度了。

    骤然安静的地界中,妙手门人还能动的也艰难站起身,试探场上还有没有幸存的人。尸体也需要处理,若是一直放着不管,只怕会产生疫病。

    此战艰难,但好歹结果不算好,不算坏,正式解了妙手门之围,也重伤了蚩尤,唯一一点,便是让它跑了。

    战后重建,再回原先南城,一看便知将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唯有不变的轻风,仍在默默地吹,不由世事左右。

    乔灵珊收剑,甩掉剑尖血点,与众人一齐看向不远处。

    方才那剑符本就已经超负荷,再加上掌风余波,青禾整条手臂鲜血淋漓,动弹不得,已见白骨。

    薛灵秀正在俯身为她医治。

    “青禾”薛灵秀忍住剧痛,道“别怕,手还能保住。”

    尽管能保住,可看此经脉损伤程度,以后再想做医修,是绝无可能了。

    他一手的血,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颤抖还是孩子在颤抖,终于,青禾另一只小手重重地拉住了他的袖袍,突然道“之前的事”

    薛灵秀一震,心和袖袍一起向下坠。

    之前的事,他不愿去想。

    “之前的事”青禾虚弱,却口齿清晰道“谢谢你救我。”

    什么薛灵秀喉头梗塞,竟有些茫然“救你可我什么都没做。”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青禾咳嗽了两声,咳了满嘴的血,才缓缓道“不瞒你说,那几天,我真的真的很痛苦。我甚至在想,凭什么只有我受苦我才几岁,才几年,为什么我就不能尝到一点甜全是痛苦为什么天道总是对我这么不公平,明明有些人天生就什么都有,过的还那么好。明明,明明我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孩童,口里说着什么“痛苦”,听起来实在是很滑稽,有点让人发笑。

    可在场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笑脸,因为她看起来,是真的,太痛苦了。

    薛灵秀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哑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娘的墓,谢谢你们。其实早些年,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不,不是只有我,我们都知道,以后的好日子,和她没有关系了她吊着一口气,我也吊着一口气,至少在那之前,我要让她看见我进妙手门”

    青禾自言自语道“我想过,凭什么只有我这么难受我要报复,可我该报复谁不怪我,不怪娘,不怪你,不怪妙手门,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算了。我相信黎掌门,她说,这是魔教弄出来的东西。我信她。所以,我来了。我从那个姐姐手里拿到了剑符能夸我一句吗,我做得好吗”

    黎霸图轻轻伸手,抚了抚她发黄枯干的头发。

    薛灵秀的指尖越来越稳,斩情针在血肉中穿梭缝合,他没有说话,青禾抬眼看他皱巴巴的神色,小大人似的笑了笑“没关系。我还有用的很,以后做不了医修,我还可以做刺客啊”

    “确实。”祁执业不冷不热地道“最高战绩刺杀魔教教主,目前的天下第一刺客江兰催不如你一根指头。”

    萧芜道“我观你骨骼清奇,不如以后学剑吧。”

    风烨弱弱道“这手指这么长,这么灵,不去学琴是不是可惜了”

    “风烨,你是不是飘了。这儿有你挖墙脚的份”

    “别吵了别吵了”

    薛灵秀“嗯。”

    “你总说你没有救我”失血太多,青禾终于抵挡不住,眼前昏黑,高热之中,便要闭起眼睛,她嘟囔道“方才你让我过去时的那一眼,我知道,你信我。只有那一眼,就够了多谢你,真的。”

    黎霸图拍了拍他的肩,薛灵秀抱着快要昏睡过去的青禾,垂眼,喉头艰涩滚动,半晌,终于没有忍住。

    一滴水珠落到青禾沾满血污的稚嫩脸上,冲淡了血迹,自她微微凹陷的眼角滑落,滚入地底,他哑声道“我才是多谢你。”

    多谢你最终做了正确的事。

    多谢你,终于让自己明白,祖训究竟有何意义。

    天有定数,人无定数,自救,他救,救人,被救,不一定要以医载道,一念之间,便可扭转乾坤。

    说来奇怪,人的能为分明在不断增长,可无能为力之事却愈来愈多,他的医术可能依旧永远无法行至巅峰,可他再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彷徨了。

    只有那一眼,就够了吗

    行医问道,所有人的道不同,他只要为这一类人,也就够了。足够了。

    “好凉。你哭了吗”

    “”

    “哭鼻子,羞羞脸。”

    “嗯。”

    昏暗战场之上,云闲将太平拔出,脱力地将剑拄在地上,支撑住自己。

    蚩尤和即墨姝消失的地界前,那枝熟悉的春桃花落在地上。

    虽然有云闲的灵气护持,但这桃花成日被即墨姝随身带着,魔气侵蚀,现在也还是终于枯萎了一半。

    云闲掏出胸口那属于即墨姝的魔石,上头还在微微泛光。至少蚩尤还没杀她,才吐出口气,慢慢走过去,把桃花拾起来。

    独属于南界的桃花最终仍是没能被带走,破碎在了战后的南城中,化为齑粉,半空中,缓缓留下了即墨姝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讯息

    “你也觉得蚩尤脑子有病吧”

    云闲脚底一滑“”

    圣女大人啊即墨姝大人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就算你我二人再心有灵犀,这句话也太抽象了吧好歹留个地点好去救,这要怎么解读救命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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