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小说:魔主的白月光 作者:上黎
    天彻底大亮了。

    刺目的阳光落在脸上, 少年慢慢睁开眼,脸上原本森然可怖的魔纹已经褪干净。

    他尝到唇齿间浓郁的血味,微微的腥糜, 却像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清浅药甜香。

    他微微用力,发现自己握着一只手,细软的女孩子的手, 雪白的皮肤覆住凝固的血痂, 斑斑点点, 像红梅散落在雪地, 手腕处一道最狭长的血痂, 上面遍布着几个咬痕,咬得极深, 纵横错杂, 乍一看, 甚至像被某种咬住猎物脖颈的野兽, 死死含咬出来的。

    少年低头看着,半响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覆上去, 沿着血痂触摸, 旁边已经沉睡过去的少女在睡梦中疼得轻轻唔了一声。

    褚无咎抬起头,深棕近黑的眼眸落在少女脸上。

    她头发散落,曾经被汗湿的碎发贴着鬓角额头,衣领都是灰尘与血污,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因为失血与疲惫, 曾经粉润的肌肤显出一种并不健康的苍白, 散着细而蜿蜒的青筋。

    褚无咎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她藏在高大的树梢间,容貌秀丽,眼神清澈,好奇地往下张望,神容纯粹而柔韧,并不像褚氏与氏族那些嫡系贵女的倨傲猖狂,却自有一种名门弟子不可企及的清正气度。

    她斩杀妖兽,安置灾民,小小年纪容色肃穆令行禁止时,是任何正统意义上高华的仙门弟子,现在却累得昏睡在他的床沿,手腕是被他咬出的血和痕迹,被弄成这样脏。

    褚无咎静静凝望着她,慢慢伸手过去,抚摸她的脸庞。

    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一只灰色的鸟收翼落在窗沿,血红的鸟眸倒映着房中的画面,背对着的少年微微俯身,以一种糜.旎的力度抚摸着少女的脸庞,他低头唇若有若无擦着她的眉鼻,似乎下一瞬,就会去吻下去。

    灰鸟发出一声尖锐的刺鸣,竟然吐出冷笑的人声:“你原本想要的可不是她,怎么,你这就换个人了?”

    少年的唇瓣停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目光扫到灰鸟一眼。

    少年微微地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送她来我身边的,不正是你吗。”

    灰鸟神色骤变,它瘦小的身体膨胀变大,稚弱的毛羽一瞬间甚至呈现某种坚硬钢骨的可怕寒光。

    “褚无咎。”灰鸟尖锐地尖叫:“别仗着尊上看重你就张狂,尊上虽命我帮你,但他可不在这里,你一个小小人族,怎敢对我大妖无礼?!”

    少年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垂眸凝视着少女昏睡的面庞,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你吵到她了。”少年摸着明朝的脸,又顺着摸到她覆着一层幼鸟般细小绒毛的耳朵,慢慢地抚揉,笑着说:“闭嘴,滚吧。”

    灰鸟愣了一瞬,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随即暴怒:“褚无——”

    “唔…”

    明朝感觉脸颊耳朵痒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对上少年低垂的目光。

    他眼瞳棕黑,凤眸长而优美,垂眸望着她,有种仿若贵胄般天生的清冷。

    “你醒了。”他从容把揉捏她耳朵的手收回去,薄唇微微抿起,便很自然地露出一点笑弧:“对不起,你头发压在耳后,我看你睡得不舒服,想帮你捋出来。”

    明朝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醒了!”明朝一个激灵,睁大眼睛:“你好了?好了?”

    少年像是被她逗到,他更深地笑起来,点了点头:“嗯,我好了。”

    明朝赶紧去拉他的手臂,看他露出的脸颊和手臂,那些黑色的血都消失了,他的皮肤光泽而温润,虽然苍白,但再没有半分魔纹晦暗之气了。

    “真好,真好…”明朝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挺过来了,魔气消除掉,就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啦…”

    褚无咎站在那里,任由她像小蜜蜂一样绕着自己团团转,在她转到自己身前的时候,突然握住她的肘臂。

    明朝愣住了,被这种突来的亲密接触惊得下意识后退,可少年却像什么也没察觉,只是握着她肘臂轻轻拉开袖子,露出她血痂斑驳的手腕。

    明朝才看见。

    之前的记忆一下回笼,她这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

    她把自己的血喂给褚无咎了!

    明朝脑壳一激灵,那瞬间几乎已经幻想到师尊的脸色。

    师尊疼她,把长生珠为她结契,守护她平安,为了保护她,把长生珠的事隐得极为严密,如果知道她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折损精元放血,肯定会下山来把她押回去关禁闭!关个百八十年的那种!

    明朝下意识把手收回来,褚无咎没有阻拦,看她抿紧唇手背在身后,像防贼一样有点紧张看着他。

    “我…给你吃了一些药。”明朝结巴说:“其他的,你就…就不要问啦。”

    少年看着她,说:“我不问。”

    明朝刚松一口气,就听他接着说:“你对我的好,我知道。”

    明朝呆了一下。

    “如果有一天…”他凝视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清冷眼神竟隐约流溢出几分魅态。

    他轻声说:“我也能报答你,就好了。”

    “……”

    明朝强装若无其事低下头,耳朵却已经红透了。

    是不是…她理解那个意思呀。

    他这么说话,这种语气……

    他……他…是在和她表达,思慕之情吗?

    …天啦呀。

    明朝脑子一片空白,她从没喜欢过一个人,也第一次体会被人爱慕,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她很小的年纪就敢在两军对阵的高高祭台上拼命,可现在却只有手足无措,心脏砰砰跳。

    褚无咎看着明朝红着耳朵低下头,呆呆又害羞的样子,他凤眸微微眯起,正开口要说什么,窗沿忽然一声尖锐的鸟鸣

    少年眼神骤然划过一道森凉的寒意。

    明朝突然听见鸟叫声,好奇看过去,看见窗沿一只小灰鸟。

    “啊。”明朝惊喜:“是它?”

    “我见过它,之前它不知怎么,掉进了我们宴席的汤碗里,我还给它洗过翅膀呢。”明朝给褚无咎解释,然后好奇道:“它原来是你养的吗?”

    “嗯。”褚无咎淡淡说:“也不算养,只是喂过几次,它就赖在这边了。”

    灰鸟大叫了一声。

    “哈哈,它不高兴你这么说它。”明朝开心,跑过去想摸摸它的头,褚无咎却在这之前看过去一眼,一挥手把它赶走了。

    “它平时脾气不好,会叨人。”褚无咎垂眼说:“飞出去野弄了一身灰,别弄脏你衣服。”

    明朝微微张大了嘴,看他平淡的神色,一时不知说什么。

    “…好吧。”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让她摸鸟,但人家才是主人,当然人家说了算。

    明朝挠了挠头,才注意到外面天都大亮了。

    “!”

    明朝被美色迷得乱七八糟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她想起昨天的妖兽入侵,霍师兄蔚师姐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褚无咎这里好了,她得赶快出去帮忙。

    想到这儿,明朝再坐不住了,她像扎屁股一样弹起来

    “我得去找我师兄师姐了。”

    明朝急匆匆冲门跑去,不忘和褚无咎嘱咐:“你先别出去,把屋子里所有痕迹都打扫干净,外面那边我会替你遮掩,你不必担心。”

    少年站在原地,只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点了点头。

    明朝是个平时不太成器、但干起正事来从不耽搁的认真性子,但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愣是没办法转头就走。

    所以她扶着门沿,犹豫了一下,抬起头。

    “你…”她下定了决心,看着褚无咎说:“你把自己照顾好,等这些麻烦过去,我再来找你说…我们的事。”

    褚无咎微微一怔。

    他有些没想到,她愿意这么轻易就给出承诺。

    她认识他不足几月,一共没说过多少句话,她是昆仑嫡传、又是沧川剑尊唯一的弟子……是任何传统意义上,本不该多看他一眼的贵人。

    他原以为,她会再多犹豫一阵,或者先不敢告诉师长、悄悄与他来往。

    他倒不在意做一阵她暗地里的情人。

    但没想到,她这样赤诚认真。

    褚无咎看着她澄澈又有点忐忑的眼睛,不由微微笑起来。

    “你去吧。”少年轻声说:“我等着你。”

    不客气的说,明朝骨头都软掉一半。

    骨头软掉,人却膨胀了一圈,明朝只觉得自己浑身热血澎湃,举起拳头来仿佛能迎面打晕一头牛。

    她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扭头跑出门外。

    她要赶快把这些麻烦事解决,把他娶回…呸,把他带回家去!

    少女一腔热血,兴冲冲地跑出去,并没注意到不远处停下的队伍。

    “停下。”

    数个褚氏侍卫恭敬停下,他们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青年面目英俊,神容有一种出身贵胄养尊处优的倨傲,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狠戾之气。

    “那少女…”

    褚承乾看着欢快跑走的少女,眯了眯眼:“不是昆仑沧川剑尊的女弟子。”

    旁边的侍卫长望了一眼,低声答:“正是,大公子。”

    褚承乾认得出明朝,昆仑派人来褚氏赴宴,他在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昆仑弟子的名单,昆仑为仙门巨擎、三门之首,位列诸门诸氏之上,既有清贵又有名望,昆仑嫡传弟子的尊贵更甚于大氏族嫡系,若能娶嫁其中一位,便无疑是各种意义上得到昆仑的助力。

    褚承乾是褚氏族长的嫡长子,出身高贵,天资不俗,只待翻过年弱冠就可以承嗣少主之位,家族自然对他寄予厚望,这次便有意想让他娶一位昆仑嫡传弟子,昆仑这年轻一代只有两位嫡传女弟子,一位是掌门苍穆的二弟子蔚韵婷,一位便是昆仑大长老沧川剑尊唯一的弟子,衡明朝。

    褚承乾知道,沧川剑尊一代剑尊、贵为正道魁首,父亲是更属意他迎娶剑尊之徒,但他心里却更爱掌门的女弟子蔚韵婷,当日昆仑的方舟驶入姑臧,他去迎宾,遥遥望见蔚韵婷站在方舟之首裙摆流华翩跹的样子,被惊艳得只如魂飞魄散,深感只有这样的仙子才配做自己的夫人,哪怕她只是昆仑的二弟子,他也下决心娶定了她。

    但他娶了蔚韵婷,绝不代表他允许褚氏年轻一代有其他人与衡明朝关系密切。

    “你看…”褚承乾语气阴沉:“她是从哪里过来的?”

    侍卫长顺着望去一眼,额角浸出细密的汗水,低声道:“是…南斋。”

    南斋不算个正经名字,那里原来只是一片最荒凉破败的无名小院,但这一年,那里因为一个突露头角一鸣惊人的少年人而有了名字。

    “褚、无、咎…”褚承乾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那个贱种,他也敢!”

    侍卫长连忙安抚:“少主,不一定如此,也许是衡姑娘路过…”

    “不可能!”褚承乾突然怒喝,一种无法形容的暴躁与惊疑交织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容一瞬间都甚至微微扭曲。

    “你们都不懂,那个贱种…他根本没有看上去的老实,他是个怪物,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我感觉得出…”褚承乾咬着牙:“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父亲如今这般看重他,让他进书院、进练武堂,甚至还打算下次开祠堂取族谱时加上他的名字……”

    “如果他学他那个贱人娘,刻意引诱沧川剑尊的女弟子,生了情,再让人非他不嫁——”褚承乾猛地厉喝:“那他岂不是和我这个大公子比,也差不了什么!”

    侍卫长悚然一惊,猛地跪下:“大公子息怒!”

    “上次褚华那几个废物,竟没能趁机杀了他,被一把不知谁的匕鞘就打退,还闹出个符咒怪人的风言风语,让我一时不好再动手…”褚承乾望着南斋的方向,眼神骤然狠戾:“不,养虎为患,不能再等了。”

    侍卫长震惊抬头看他:“大公子…”

    “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褚承乾神色残忍而疯癫:“趁着妖兽潮没完全褪去,杀了他,扔进兽潮残骸中,说他被妖兽所杀,无论如何——”

    “他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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