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著书传道,百家之师

    看着乔微充满自信的样子, 樊遵皱眉。

    “知县,自古以来修建水利的经费筹措上, 也不外乎就是官办、民办和民办官协或是官办民协几种方式, 您要用哪种方式?”

    所谓官办,即所有的经费都由朝廷或是当地官府出资。至于民办,自然就是由当地百姓自己负担构建水利的全部经费, 官府派人管理。至于后面两者基本上就是将民办和官办结合起来。

    “您要是用官办的话, 咱们府库中的库钱可不多,至于这民办……”樊遵皱眉:“这没有好处的事情, 齐县的乡绅自然都不愿意出资?如此一来还是要落到百姓身上, 到时候还是要靠加税来解决。”

    无论到什么时候, 钱都很重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情太多了。之前的齐县知县也想要修水利,最后都没办成,除了他们拿不出修筑水利的方案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筹不到钱。

    “州里和户部那边怎么说?”乔微问道,按照常理来说大型水利工程的修筑都是要靠州里和户部的支持的, 例如户部每年都会筹算大型水利经费,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便是运河和太湖地区的治理。

    “户部和州里让县里先筹算好再逐层上报, 可是户部的钱都是每年一次拨付, 今年户部的水利钱已经拨付, 咱们要是等户部和州里, 估计要到明年了。”

    樊遵说到这心中又急又悲:“可是齐县的百姓等不到明年啊!前面两年就已经是灾年了, 如若今年夏季再发水灾, 到时候别说是义仓就是常平仓都救济不了百姓了啊!”

    常平仓和义仓是大周地方用来储存粮食的粮仓, 常平仓是官仓, 一开始是为防止谷贱伤农而设立, 义仓又称为社仓。如若发生灾年,首先动用的是义仓,实在不行才是常平仓,因为常平仓中的粮食涉及到很多问题,譬如军队的军粮等等。

    可是樊遵却说如果齐县今年还是灾年,连常平仓都救济不了,可见义仓早就已经因赈灾消耗完了,至于常平仓估计之前的知县也动用了。

    齐县的储粮基本上见底了,所以今年齐县真的经不起水灾了。

    “我知道。”乔微道:“我明白樊县丞心中的焦急,你放心,我会让百姓平安度过今年夏日的。”

    说完后齐微对着樊遵说道:“我们先去历水陂。”

    虽说不明白乔微为何要去历水陂,但是樊遵还是咬牙跟在乔微后面,想要看看乔微到底打算怎么做。毕竟之前乔微自赴任后就每日勘察齐县地势,没有一日休息,就连刮风下雨也无阻,这份毅力让他佩服。

    特别是乔微在水利上颇有研究,可以算得上的水利大家,短时间内就拿出了适合齐县的水利之法,已经收服了他大半的心。

    如今还是春季,历水陂上没有荷花,甚至连荷叶都没有,只有平静无波的水面,好像是一潭死水一般,丝毫看不出夏季时汹涌和夺命的无情。

    就在这历水陂的旁边,还有人在湖边的耕种。

    “如若我记得没错的话,《水经注》中记载的历水陂不止今日我们看到的这么大吧。”乔微问道,当时她来到历水陂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当时勘察齐县地势才是最棘手的,没让她来得及处理这个问题。

    如今她修造水利的经费不够,倒是要从这上面下手了。

    “这……这些年来,倒是有不少认围湖造田,将湖周围的滩地改为农田。”樊遵说道:“经年下来,这历水陂自然就小了。”

    “那些围湖造田的可是普通百姓?”

    乔微指了指那些正在耕种的认问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历水陂周围似乎都被当地的豪强乡绅圈了起来,普通百姓怕是没法在历水陂周围购地的吧。”

    历水陂本来就是齐县的名迹所在,在这里圈地不止是为了种地,还有很多是为了建园子或是建酒楼。

    当然历水陂周围的地用来耕种也极好,毕竟任何离水源近的田地都是上等的良田,所以除了建园子和酒楼商铺,乔微还能在此处看到耕种的人。

    樊遵听到乔微的话有些惊讶,他之前还特地打听过这位姚知县的出身,得知其原本养在侯门勋贵之家,还拜师当朝太傅,纵使学问高,也是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高门贵女,却不想对这民间之事如此熟悉。

    “姚知县说得很对,历水陂周围却是有豪富大姓侵占田地,围湖造田,或者是占滩为田,这些人不在少数。”樊遵说道。

    这种事在各个地方都不算少见,齐县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都交税了吗?”乔微看向樊遵。

    樊遵苦笑:“本就是非法侵占,自然都是逃税漏赋之人。”

    乔微冷声道:“那不就好办了?让人清查滩占田地,查收的赋税以资工费。”

    “如此一来,咱们的困境不就解决了吗?”乔微嘴角勾了勾。

    可是樊遵却不赞同:“可是若是如此,恐怕就触犯了这些当地豪绅的利益,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到时候咱们就更不用兴修水利了。”

    乔微冷笑道:“有些人就是在地方当权霸道惯了,都忘了这天下是我大周的天下,这齐县是我大周的土地,不是他们可以随意侵占的!”

    “传我的命令,让人从即日起开始重新丈量土地,清缴赋税,若有不从者,就直接下狱。”

    听到乔微冰冷的传令,樊遵也知道了乔微的决心,只是他依旧不是很认同。

    “您不清楚当地豪族对治理地方的重要性,他们能够帮助官府维持地方治安,如此一来咱们齐县恐怕无法安定。”樊遵真的是怕乔微乱来。

    “您不知道在您之前就有知县拿当地的豪族开刀,结果当年的税收都没收上来。”樊遵对着乔微劝道:“我怕您到头来没收上来这些豪族大姓偷掉的税,到时候连原本每年能收上来的税收都收不到,到时候我们更没法修建北城门。”

    乔微倒是没有生气,转头笑着问道:“那樊县丞的意思呢?”

    “下官的意思自然是能好好说就好好说,咱们该坐下来和这些乡绅好好商量,若是能商量好,岂不是皆大欢喜?”樊遵见乔微肯听自己的意见,言辞恳切地说道。

    “好,那我便在这历水陂旁最大的酒楼上摆上一席,请齐县的豪富大姓们都来喝一杯酒,你觉得如何?”乔微笑得依旧温润,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若是钟涵和太女在此,肯定能看出乔微又在算计什么。

    只是樊遵对乔微的了解不深,闻言还真的以为自己劝动了乔微,很是高兴地应好。

    “我初来齐县,对齐县的情况还不了解,请帖的事情就劳烦樊县丞帮我了。”乔微又对着樊遵说道。

    樊遵连忙应好,这些不过是小事,只要乔微能够愿意妥善处理此事,不直接上来就和齐县的乡绅对上就好。

    即便有乔微所说的宴请,但乔微依旧让人丈量历水陂周围的土地,甚至除了历水陂,就连齐县其他地方的土地都借用修筑水利的名头重新丈量。

    这段时间乔微也没有闲下来,而是开始授课,授课的对象就是樊遵给她找来的那些算学的学生再加一个苏佺。

    “在京之时,我曾在崇文馆编纂书籍,也拜访过一些算学大家,著有《测量法义》一书,此书公分三卷,其中首卷是用料明勾股测量之意。”乔微说道:“水平匠除了要会测量算学外,更要精研其他测量之法,这样才能有利于水利之学。”

    “自今日起,我便教授诸位测量之义。”

    下面的学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幸得到知县大人亲自授课,更重要的是乔微除了是知县外,更是如今名动天下的学者。算学历来被称为杂学,不被世人重视,他们今日能在乔微跟前上课,即便他们学得不是四书五经,说出去也极长脸面。

    此时心中最复杂的是苏佺,他这些日子跟在乔微身后学了不少东西,比他跟在祖父身边学得东西多太多,他也不知道是自己之前不用心,还是祖父在水准测量上的学识无法和乔微比较,总之他越接触这些越觉得十分深奥。

    可是这些知识再深奥,他依旧还是想要通过科举入仕,他的内心只有科举。

    如果说乔微今日是在给他讲圣人之学,他坐在此处都会觉得三生有幸,可是乔微讲得偏偏是他之前最看不起的东西,他既不想放过听乔微授课的机会,又不想听这些无用之学,内心饱受煎熬。

    乔微才不会理会苏佺,她在专心授课。

    “首造器,器即《周髀》所谓矩也。次论景,景有倒正即《周髀》所谓仰矩、覆矩、卧矩也。次设问十五题,以明测望高深广远之法,即《周髀》所谓知高、知远、知深也……”

    “待尔等学会,便可测望山岳楼台之高、井谷之深、田地及道里之远近……”

    乔微将学堂设在县衙外的一处屋舍内,并不禁外人来听,甚至在屋舍上悬挂“众生之学,世人可听”的牌匾,让所有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此屋听课。

    慢慢地很快,这屋舍中就聚集了不少人。

    乔微的课很有趣,她讲起课来幽默横生,让很多人都对理工之学起了兴趣。

    除了在学堂上讲课,乔微还会借用此次修水利的机会,带着学生实地勘验,现场教学。

    只这么几日下来,乔微就瘦了很多。

    江氏看着女儿越发纤细的手腕,很是心疼。

    “阿微,多吃一点。”江氏用公筷给女儿加了一块自己刚刚烧好的红烧肉,她觉得只有多吃这些肉,女儿的身体才会多长一些肉。

    乔微倒是对红烧肉没意见,她不是那种不吃肥肉的人,只要是做得好吃的她都喜欢吃。更何况这是在大周,对普通百姓来说一顿红烧肉算得上奢侈了。

    更何况江氏这些日子厨艺一直在进步,这肉做得肥而不腻,乔微很给面子地吃了很多块。

    “阿微,沁水跟我说这些日子,总有人给府里写拜帖,说是想要请你赴宴。”江氏说道:“我听沁水说还有很多是请我的,但我都让沁水给推了,我这么做不知道对不对?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您不必搭理那些人。”乔微说道:“您只管安心在家就好,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应付。”她知道外面那些乡绅大姓都坐不住了,她从赴任后就没有参加一场酒宴,所以那些人都急了,想要从江氏这里下手,只是他们都打错了主意。

    “会不会很危险?”江氏担心地问道。

    乔微轻笑道:“如果我说很危险呢?”

    江氏沉默一下说道:“如果你非要往危险的地方去,娘只要求你在遇到危险前告诉娘一声,让娘挡在你前面。”

    “娘知道自己没用,不能为你遮风挡雨,但请让娘挡在你前面,能多挡掉一点是一点,娘就是死也想要和你死在一起。”江氏说这话的时候很坚定。

    “我还以为您会说太危险不让我去呢?”乔微有些怔愣,她善于把握人心,但是江氏却总能给她惊喜。

    “娘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你非做不可的理由,娘是没用,但娘不能拦着你做大事。”江氏说道:“那样你会恨我的,我不想留住你的命却留不住你的人。”

    不是她狠心,而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拦了女儿,那女儿一定会悔恨终身,那种活着还不如死了的感觉会更令女儿痛苦,与其这样痛苦的或者还不如死了呢。

    “您放心,我命硬着呢,区区齐县还不能奈何我!”

    乔微笑道:“我还得给您养老送终呢,我肯定不会死在您前面的,那样多不孝啊!”

    这话让江氏直接笑了:“你这孩子口没遮拦,这话是能说的吗?”刚刚接触这个女儿的时候,江氏觉得乔微高高在上,仿佛是一尊玉像一般,清冷疏远,就应该被人高高地供在那里,没有人情味也无法靠近。

    她觉得姚虎离开,除了怕被连累外,就是觉得清清冷冷的女儿捂不热,也不愿意费那个劲捂。

    可越接触江氏越发现女儿其实很好相处,她性子十分宽厚,就连沁水等侍女都说女儿赏罚分明,虽然严厉但并不严苛,甚至很愿意为她们考虑。

    江氏也发现女儿是看着不好接近,但实际上很好相处。虽然她猜不出女儿的心思,但只要实话实说,即便她哪里做得不对,女儿也会包容,还会教她。

    她的女儿真的很好。

    很快就到了乔微宴请齐县乡绅的日子。

    齐县最有名的酒楼之上,被邀请的乡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围绕的主题自然还是新上任的齐县知县乔微。

    “听说咱们这知县还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这不是胡闹吗?”有人说道。

    旁边立刻有人答话:“就是,要我说朝廷也是糊涂,让一女娃娃来做一县的父母官,何其可笑?有这做知县的空,还不如在京都多挑挑哪家的俊俏郎君,早些嫁了得好!”

    “哈哈哈哈哈!”

    很快笑声此起彼伏。

    站在门外和乔微一起听到这话的樊遵脸色都黑了下来,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乔微,却见乔微神色未变,不由暗叹这养气功夫之高。

    “你如此说,这是置陛下于何地?”乔微踏进了这酒楼,高声道:“陛下已立太女,你说我做齐县知县可笑,岂不是再说太女做储君更可笑?”

    周围原本还嘲笑的众人立刻禁了笑声,心中害怕起来,他们怎么都忘了朝廷还立了一个太女的事情?

    虽然叫他们说太女之事也可笑,可他们不敢说啊,妄议圣上和太女,那是要杀头的!

    “姚知县也不要拿这个吓唬我们!我可没说这些话!”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不服道。

    乔微看向说话的这人,此人身穿一身藏色长袍,身体微胖,颇为富态,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之家,更重要的是这人穿得长跑是丝绸所制。

    “此人是?”乔微对着旁边的樊遵问道。

    樊遵赶紧解释道:“此人是本县的大商户王芃,主营丝绸和茶叶生意。”

    “商户?”乔微轻笑道:“我倒是不知商户也能穿丝绸之衣了。”

    大周律法明文规定,商户不能穿丝绸制成的衣服,主要是为了重农抑商的国策。其实不止是大周,对商户的压制是历朝历代凑存在的,并不止大周这一个特例。

    “我……”王芃想要辩解,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在场穿丝绸之衣的商户又不止我一人,为何姚知县单单针对我一人?”王芃决定将周围的人都咬出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法不责众,刚才虽是他起的头,但是笑话乔微又不止他一人,他倒是要看看这女子还能将他们都治罪不成?

    乔微岂能不知王芃打得什么主意,只不过她可不惯着这些人。

    “来人,将王芃的衣服给我扒了!除了王芃,但凡是商户穿着丝绸之衣的也全部给我扒了!”乔微冷声呵斥道。

    樊遵没想到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刚想要阻止,但乔微身后的衙役就已经开始上前将王芃身上的衣服扒下。

    “依照律法,商户僭越穿衣,要杖四十,这杖责什么时候执行呢?”乔微饶有兴致地看向王芃:“我倒是觉得如此酒宴十分乏味,今日王老爷自荐为我等杖责助兴,我倒是觉得挺好,还要多谢王老爷一番。”

    王芃这时才觉得害怕,杖责是要死人的,被杖责打死的人可追究不到下令的官员身上。

    此时再看向乔微,王芃只觉得乔微满身的煞气。

    “知县大人,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您宽恕!”王芃赶紧下跪对着乔微磕头,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不止是王芃,其他被扒下衣服的商户此时也都跪倒在地,如若王芃挨了杖责,下一个就是他们。

    商户穿丝绸之衣不为律法所容,但是因大周对此律例并不严苛,京城中还好些,阶级明显,商户不敢明目张胆地穿丝绸,只能在家里偷偷摸摸地穿。

    可是在齐县不一样,齐县天高皇帝远,齐县一连换了好几任知县,每一个时间都任不长,渐渐地就没人管束了。至于樊遵等人,在齐县没有根基,还要指望着这些大姓大户交税,完成朝廷的税收之令,所以对这些人客客气气的,时间一长,这些人胆子自然就大了,连穿衣都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完全忘了商户在丝绸上的禁忌。

    “说什么宽恕呢?我一介女子,王老爷和大家之前不还是看不起我吗?如今倒是求我宽恕了?”乔微笑道:“还有我今日来是请大家喝酒的,只是没想到刚踏进这酒楼,兴致就被败了大半。”

    “是草民胡言乱语,大人宽厚仁达,您别和草民计较。”王芃说完后赶紧道:“杖责之刑,草民愿意出二百两银子赎刑。”

    赎刑最早可以追述到《尚书·舜典》,其中有“金作赎刑”的记载。之后《尚书·吕刑》中有明确的赎刑标准: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

    在大周也是如此,除了用墨、劓、刖、宫、大辟这五刑有疑义而应给予罪犯宽赦的案件,均可以定为赎刑。

    自然杖责之刑也可以赎刑。

    可以说赎刑是乔微最不喜欢的大周律法的条文之一,但既然其存在乔微也不会违背律法,只是在未来她一定会让大周的律法更完善。

    “赎刑啊,倒是可以。”乔微并没有为难这些人,“一会儿都写好签字画押后,让家人奉上赎刑之钱,自然就可以回去。”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

    很多人喜极而泣,他们还以为乔微会不让他们赎刑呢。

    不要小瞧一县之长,身为齐县最高长官的知县,乔微对齐县的任何一个百姓都有生杀大权,这些乡绅之所以敢在她面前嚣张,就是觉得她要靠着这些人收税,而且这些人肯定也都打听过了,知道她现在要修水利缺钱,就等着她相求呢,这才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

    就像之前樊遵说过,修水利的钱无外乎就是三种官办、民办和官民协办,但是后面两种都需要这些富绅们出钱捐款,所以为了能让这些富绅们心甘情愿的掏钱,即便是当地的父母官也得好话哄着。

    这些人就是这么觉得,再加上她是女子,所以才在她面前拿乔,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是事实却是,乔微一上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丝绸之衣的事情刚过,就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乔微接着又道:“好了,我们现在该说一说另一件事了。”

    乔微叫道:“来人,把之前丈量的土地名目都拿过来给这些乡绅老爷们看看,让他们都看清楚自己究竟漏缴多少税,逃了多少税赋。”

    很快跟在乔微身边的两个学生打扮的青年就将事先准备好的名目发放到这些豪富乡绅们手中。

    “这些一亩一地可都记载地清清楚楚,若是你们有疑问,也可提出异议,我今日就派人当场复量。”乔微直接道。

    王芃等人看着手中写得清清楚楚的名目,连他们漏交的一分一厘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数目清晰,没有一处错漏。

    “这些……”有人迟疑地问道:“姚知县,这些未免太多了吧。”

    “多吗?”乔微问道:“你倒是给我说一说哪一笔算错了,算多了?”

    就算是没多算,但也太多了。要知道不仅是他们偷漏的税赋,还有要上交的罚金,这加在一起自然就多了。

    可是这些确实都是该交的,一钱都没有多收他们的。

    “怎么,诸位乡绅老爷是不想补交税款?”乔微笑呵呵地问道,脸上不见半点怒气。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乔微真的在笑,他们甚至能从这笑容中看出煞气来。

    实在是太可怕了。

    “依照大周律,侵占公私田者,一亩以下笞三十,五亩加一等,最高可徒两年。”乔微冷声道:“诸位是想要都进我齐县县狱吗?”

    “不过我记得县狱最近倒是有不少空的牢房,向来应该能在这县狱中给诸位找一个遮风挡雨的牢房。”乔微慢悠悠地道。

    牢房还遮风挡雨?

    若不是涉及到自身,这些人早就哄堂大笑了,毕竟这实在是个笑话。

    可是这种时候没人觉得乔微幽默,能在这种情况下玩笑的人,可不是幽默。喜怒不形于色,这种养气功夫让他们连乔微究竟怎么想的都拿不定主意。

    “若是我们补交了税款,是不是就没有牢狱之灾了?”有人带着希冀问道,他们总觉得乔微是女子性情柔顺,应该有和他们商量的可能。

    “这话就错了,这笞刑和牢狱是惩戒逃税之行的,这是你们该受的惩戒。至于赋税,本就是该交的,如何能混为一谈?”乔微说道:“补税是补税,惩戒是惩戒,怎可混为一谈?”

    “姚知县,你既要惩戒又要补税,两个都要占,哪里有这种好事?”有人不服气。

    “就是,这自古以来围湖造田,占用滩地的人那么多,你为何非要逮着我们不放?”

    乔微见这些人如此说,不急不慢地答道:“首先,我是齐县的知县,我的职权只够管到你们的,如若我日后高升,我可以说凡是我任地内的侵占田地之事我都会彻查,这个你们日后也可监督。”

    “其次,围湖造田危害极大,田越多,湖日废。尔等只知道湖田使人富饶,却不知这废湖为田的危害之大。就拿江南的明湖举例,就是因为围湖造田的人太多,所以明湖在前朝屡发水灾,最后前朝水利大家韩恭退田为湖,兴修水利,这才让明湖重新恢复昔日的平静,使其州内不再有水灾。”

    “前朝的明湖之灾和今日历水陂和齐县之灾何其相似?尔等若是不补缴税赋,退田还湖,尔等便是我齐县水灾的罪魁祸首!”

    乔微冷声道:“届时,我会把尔等的大名都写在布告上,告知整个齐县,再给尔等治罪!”

    “只怕到时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怕是连赎刑都不能!”

    见乔微如此说,那些人才是真的慌了,若是真如乔微所说,他们所面临的就不止是徒两年或是笞刑那么简单了,到时候怕是要丢了性命,更重要的还会在齐县成为人人喊打般的存在。

    “大人息怒!”

    “大人息怒!草民不仅愿意交这纸上所写的税赋,还愿意再奉上白银五百两,助县里兴修水利,让我齐县免受水灾之苦!”

    “草民也愿意多捐出白银三百两,以资工事!”

    “……”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声音,乔微嘴角勾了勾。

    她吩咐人将这些人说得话全部记录在案,让人签字画押。

    等一切都完成后,乔微才端起酒杯,对着众人道:“诸位,我也不是不讲理的蛮横之人,凡是多捐助之人我定然会让人记录在册,到时在重新修建好的北水门前,立一块碑,上面会写上捐资者的名字,届时诸位的仁善之名一定会传遍整个齐县,县里和百姓也会对各位感恩。”

    “不敢不敢,我等最该感谢的是姚大人,若无知县大人一心为民,兴修水利,哪里有我们表现的机会?”

    这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话道:“这话说得对,还要多谢姚大人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若无姚大人,我们都不知道上哪里找这等为百姓做事的机会呢。”

    “正是呢。”

    “我们要感激姚大人!”

    “……”

    听到这些人的话,乔微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向来是个好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感激。

    接下来几日,乔微让樊遵和衙役拿着那些乡绅签字画押的字据,挨个上门要钱,不到三日的时间从赋税、赎刑再到最后的捐款,一共筹集到白银一万五千多两,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别说是修北水门就是再多修两个都足够了。

    自此,齐县的水利修筑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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