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
三十七、
既然被告已被捉拿归案,剩下的案件审理就有衙门刑房接手,着手问话审理吗,县太爷直接升堂是不可能的,那不符合规定
实际上,着人问话环节还是挺顺利的。
虽然那六个地痞是被最先送来的,但送来的时候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得先由大夫医治之后才能问话。所以,在衙役带着马琼回来之后,刑房的主事陆主簿也没耽误,直接去问话马琼。
陆主簿下者可是三叉湾秀才马琼
因马琼之前胸腹受伤,只能躺平才可不让伤势加重,加之他有秀才功名在身,所以,按照惯例,他有躺着回话的权利。
莫磐也没有虐待他,自己掏钱买了一幅宽大的躺椅,雇了壮汉专门抬着他,好能让他好好回话。
马琼虚弱道“正是小生。”
陆主簿你因何受伤
马琼
你这流程不对吧不是应该问他为何被莫磐状告吗
陆主簿“回话”
马琼抽了抽脸皮,想说是被莫磐踢的但他要是这样说了,肯定会被问,原因何在难道他要说人家不愿意被他调戏,所以被踢吗所以,
他气若游丝道“走路不小心,自己撞到树上被撞的。”说罢还咳了两声,给青白的双唇沾染上鲜红的血迹。
陆主簿好奇道“还头回见自个儿撞树上只撞出内伤不见外伤的,能具体说说吗”
马琼
马琼见陆主簿好奇中带着戏谑的目光,真是又气又急,想要大声说我有外伤在身,你看,我肚子上有好大一个脚印呢,可他不能说
没法子,眼睛一闭,干脆晕了过去。
可是,莫磐给他专门请来的大夫就在旁边候着呢,药箱药物药童一应俱全,就等着处理他的突发状况呢。
所以,只一息的时间,马琼就不得不醒了过来,因为他实在受不了那刺鼻的臭盐了。
接下来,陆主簿再问话,马琼就一言不发。陆主簿判了个拒不回话,将他临时押解在羁候所候审。
一时有衙役来回话说“早上送来的人已经醒了,可以审理了。”
那六个地痞流氓可是扬州城里的惯犯,以前犯的只是一些无赖事件,除了在大牢里关上几天几个月,就无事一般的放出来了,所以,他们对这里门熟。只是这次,他们仍旧像往年一样来到,自己身心却受了大罪
他们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没有优待,按例需跪着回话,但因伤在腿上,便被准许坐在地上回话。即便如此,那几位被灌了虎狼之药才醒过来的壮汉也被疼的眼前发晕,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没有金星在冒。
陆主簿“莫秀才状告尔等在其回家必经之路上堵截加害于他,尔等可认”
那个领头的麻子脸想了好一会,才记起他们行凶的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公,以前他们也干过类似的事,但因没上公堂,所以他们才疏忽了在大周律法里,加害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可是罪加一等
但是,相比于高坐的县太爷,他们更怕能掌握他们生死的人。还有,道上的规矩不能丢,否则,等他们出去了,他们也混不下去了。
麻子脸的脸色更加了一层灰白,哆嗦着嘴道“草民认罚。”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无论什么干系都由他们自己担下来,自有人保他们出去,等出去了也会有安排,不会让他们吃亏。
其他五个地痞也诺诺道“认罚。”
陆主簿道“既然认罪,就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吧”
陆主簿一边让衙役将文书拿给他们看,一边在旁袖手道“按照大周律,尔等故意拦道加害莫秀才,虽然没有成功,但因行事恶劣,为以儆效尤,特判尔等杖八十,徒三年,罚银五百,为莫秀才压惊,尔等可服”
正准备画押的众人
有地痞小声道“官爷,我等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陆主簿凉凉道“发卖家产与亲眷,能凑多少是多少”
众人
麻子脸憋声道“这不符合律法”
还未说完,就被陆主簿一脸惊奇的打断“你们居然懂律法”又一脸严肃的道“既知律法,便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文书,重写文卷,建议判此等贼人流放千里,罚银八百”
麻子脸白眼一翻,步了马琼的后尘,干脆的晕了过去。剩下的地痞,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们这个模样,流放的话,基本上就是死在流放路上的下场,他们的亲人家眷会被官府卖身为奴,再无出头之日
他们原本是这里的惯犯,对刑房处理他们的流程和结果早就烂熟于胸,可是,从昨天事件的开端,到之后的事情发展变化,再到现在莫磐的雷霆手段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惹到了扎手人物,他们上边的不一定有事,但最后替死担则的肯定是他们他们要是被处私刑,死了也是白死
这几个地痞重伤之下似乎连脑子都迟钝了,全然忘记了在律法里,他们的县太爷只有建议量刑的权利,没有判刑的权利。他们的判处结果是要衙门里递交上官审核的刚才陆主簿的话里漏洞太多,他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他的官途也到了尽头了
但是,谁让他们现在脑子转不动了呢
莫磐请来的状师在旁边感叹道“流放确实有些重了,但若是从犯非是主凶的话,量刑万不会如此酷烈的。”
此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瘦高个的地痞突然挣扎着喊道“我招,小民都招,我等不是主凶,我等是受人指使,堵截莫秀才,也并不是要加害于他,只是言语调戏一番我不是主凶,我不认罪”
陆主簿倏地转身,严厉的盯着刚才说话之人,让他从实招来。心想,刚才不枉他们一唱一和的预热这一番,这个故意行凶案,这才开始呢
六个地痞招的很顺当,众口一词的指认马琼就是他们的主谋,而他们只是去给他敲边鼓吓唬人的,并没有想要出手害人。
陆主簿“为何最后去围殴莫秀才”
麻子脸“莫秀才武功了得,只一个照面就放倒了马琼,我等,我等受激,忍不住就出手了。”
陆主簿“也就是说,你们承认自己一众围殴莫秀才了”
麻子脸哆嗦着身子,哑着嗓子道“承认”
陆主簿“签字画押,等候发落”
麻子脸颤抖着唇问“大人,草民”
陆主簿正色道“尔等罪行,自然按照大周律依律处罚”
麻子脸松了口气,知道他们不会被私刑,放松之下,签字画押之后,再也受不住此等折磨,真的晕厥过去。
陆主簿摇摇头,拿着证词,开始连夜问话马琼
三叉湾因盐场而得名
流经此处的大河分支在这里汇聚,除了冲刷出了含盐量丰富的盐场,还汇聚了谋生的百姓民众在此,以制盐、贩盐、卖盐为生。
马家是三叉湾村里一户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家,世代靠着做散户贩卖些私盐为生,没饿着,但也没发了财。
马琼就出生在这样的人家里他自幼聪颖,好读书,但他比读书更擅长的是溜须拍马走捷径。
顾问之就是他走的捷径。
他跟顾问之相视是在三叉湾的大盐场里。三年前,到扬州赴任的巡盐御史是顾家人,决定到扬州书院读书的顾问之自然要到盐场里见识一番。他们官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经过三叉湾的时候,引起了马琼的注意,高高在上的官爷他高攀不上,十几岁的小公子他还接触不到吗他略施手段,引起了顾问之的好奇,跟他说上了话,马琼在这三叉湾附近,又是有名的读书人,所以,一来二去的,马琼就跟顾问之混熟了,事事以他马首是瞻,鞍前马后的侍候。顾问之巴不得有个不请自来的人给他做小弟,不仅推荐他到书院读书,还与他做一些密事。
这几年的巡盐御史换了几波,但每一人不是顾家人就是顾家的姻亲故旧,总之都与顾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顾问之作为嫡枝少爷,自然在这些人面前有着天大的脸面。
这巡盐御史的衙门看似设在扬州城里,但实际上,里面的人早就姓了顾说的话还没有顾问之的小厮管用。
作为顾问之数得着的狗腿子,马琼家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两年眼看着就要起来了。谁知道,祸从天降呢
此时,马琼听着陆主簿口里的口供,想着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的自家名声和亲人,知道自己这次已经在劫难逃要是没有顾问之想要他命这件事,马琼自然期望也相信顾问之会想法子救他出去。
但是,现在呢他冷笑一声,现在,恐怕顾问之巴不得他死在里面,好让他称心如意呢
虽然,他不知道顾问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杀他
他正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顾问之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抖露出来的时候,就听有衙役来报,说“巡盐御史府投了帖子,要给马秀才作保,希望县衙能让他们接了马秀才回去医治,等病情稍有起色,再问话不迟。”
陆主簿皱眉道“老爷怎么说”
衙役道“县老爷说,按规矩马秀才是被告,且有确凿证词和证人在,在案情审理结束前,不可离开羁候所,但可允准探望,也不许苛待。现下已是深夜,县老爷请老爷先回去安歇,案子等明日再审不迟。”
衙役的话听在马琼耳中,他的眼里陡然亮了起来巡盐御史府,是顾问之顾问之要保他
虽然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此人必有阴谋,但是,即便顾问之不怀好意,可能光明正大的活着,谁愿意受牢狱之灾呢
跟那六个地痞一样的想法,马琼已经被莫磐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吓住了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他先是重伤,再到生死门里走了一遭,这样恐怖的经历,已经超出了他年轻的心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早就将他在书院里学到的律法全然忘记
按照律法,即便他现在认了罪,那也是一个行凶未遂的罪名,而且因为最终受伤的人是他自己,最后可能只是打几板子了事,以他秀才功名在身的情况,是可以交银抵刑的。
现在,他惊恐之下,只靠本能行事了
马琼本能的认为,莫磐不会轻易的放过他的。现今他名声尽毁,身陷牢狱,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大好时机,莫磐怎么会放过他将心比心,他要是处在莫磐的位置,一定会趁此机会将侮辱自己的人按死,让他不再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现在,有人保他,他求生的机会来了
陆主簿看看精神焕发的马琼,心里虽然嘀咕他跟巡盐御史府有什么关系,但巡盐御史听着是个七品小官,却可直达天听在这扬州城里算是顶清贵的官,无论是人家的官极还是官品,他都只有听命的份
陆主簿没再说什么,甩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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