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理想, 本来就是短时间思考不出结果的事情,毕竟人的一生不确定性的东西太多, 沿着既定的路往前走也会突然拐向另一边。

    余景洪第一次觉得世界上的事情要是都像考试就好了, 他可以从abcd里选出对的那个。

    当然,在考场上他也有很大的选错的概率。

    就好比期中考,他小有进步十几名, 数学更是破天荒上一百三。

    按理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惜他拿到考卷就傻了眼“为什么最后一题对了, 其它没对。”

    余清音凑过来看, 也很替他遗憾“差点就是一百四。”

    谁说不是,余景洪都觉得不会有下一次机会,毕竟他这回也有碰运气的成分在。

    不过他摸着下巴“我这是天纵奇才吧。”

    得, 说胖还喘上了。

    余清音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考卷摊开, 上面的分数格外显眼。

    余景洪知道她的意思, 双手拍拍“幸好有你,咱俩平均分有就行。”

    非要这么算也行,就是别的也分一分最好。

    余清音伸出手“那你的钱怎么说”

    余景洪赶紧捂着口袋“你怎么知道我有二十块”

    他还没捂热, 怎么就被惦记上。

    余清音心想还挺多的,善解人意说“那请我吃糖葫芦。”

    她今天心情特别好,要是再来点甜品的话就跟泡蜜罐差不多。

    余景洪正要点头,转念一想不对, 说“你考得好,不该你请客吗”

    余清音这次是年级三十名,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咱俩分什么彼此。”

    行,她有理。

    余景洪撂狠话“放学给我等着。”

    讲得再凶,余清音也不会怕。

    她在纸上把这次和上次的各科分数写成两排比较着,叹口气“这语文怎么进不了步。”

    作文就那几分, 阅读题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作者的意图。

    余清音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想难道是后来的刷小视频太多的缘故

    不应该啊,总不能什么毛病都往电子产品上赖。

    痛定思痛,余清音放学后咬着糖葫芦,到书店找练习册。

    翻来翻去,买了本阅读技巧训练100篇,付完钱之后回家。

    已经是十一月,天气转凉,太阳下山也早。

    家家亮着灯火,从门窗里跑出晚饭的香气。

    余清音鼻子动动,打个喷嚏,把自行车停好进屋“怎么有辣椒味”

    本地不吃辣,她上辈子三十年都没见她妈做过。

    因此今天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范燕玲挥着锅铲“我买了点,给你炒牛肉吃。”

    说完连打好几个喷嚏。

    余清音前两天是提过句,看她的样子撸起袖子“我自己来。”

    范燕玲基本是围着孩子和家庭转的人,能包办的事情绝不使唤孩子,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去做作业。”

    余清音也不抢,进房间把书包放下,站到弟弟的身后。

    余海林咬着笔头写作业,察觉到有人不由自主地背挺直,写完一题回头看“对吗”

    余清音觉得自己的存在打击他的自信心,搓着他的光头“当然了,很棒。”

    余海林很好哄,连眼睛里都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恨不得手是电动的,三下五除二把数学作业全写完,如释重负靠在椅背上。

    说真的,他已经算是生在好时候,再过十年连村小学的家长都在鸡娃。

    老师的进度快到一马平川,默认所有孩子都上过幼小衔接,上来就哗啦啦不停讲,很多作业难度是大学生都看不懂。

    余清音后来辅导过侄女两次,深深觉得自己晚几年的话估计能本科都蹭不上。

    更准确点,大概是初中毕业后去打工。

    上辈子余海林就是这样,跌跌撞撞才讲出“应该好好学习”这句话,只是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可以吃。

    如此想来,余清音双手抱臂“你运气真是好。”

    余海林摸不着头脑,丝毫不知道好在哪。

    毕竟他半年前还是放养的人,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以看电视,考出多少分父母压根不在意。

    以他十一岁的见识来看,轻松才是幸福,但他只敢小声反驳“哪里有。”

    余清音不指望他现在能明白,哄着“吃得苦中苦,方有新玩具。”

    余海林摸摸桌子上姐姐给买的小汽车嘿嘿笑,对此颇为赞同。

    要知道,父母可不会掏钱为这些没用的东西买单。

    也就是余清音现在家庭地位上升,要钱容易,能从伙食费里省下来给弟弟买。

    说实在的,对于经济自由很长一段时间的成年人来说,手心向上并不好张嘴,可是她哪有功夫在学习之余再跑去挣钱,只能先维持现状。

    这样想来,成绩好也有许多用处。

    余海林是看姐姐脸色长大的孩子,也很会看家里的风向变动,敏锐察觉出姐姐的话比从前更受重视。

    就像是在学校,老师也会偏听偏信好学生,他上次打架明明是有理有据的自我保护,结果因为对方是班长只能挨批评站着上课。

    哼,班长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余海林撅着嘴满脸不乐意,心想就是花钱倒贴他都不愿意做。

    他的表情变来变去,思绪也千变万化。

    余清音哪里猜得出他的烦恼,把语文作业检查过后说“看电视去吧。”

    余海林所有东西往书包里塞,撒腿就往外跑,才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妈就喊开饭。

    范燕玲被辣椒呛得眼睛红红,手里端着盘子头朝后仰“这么辣,怎么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放了一斤,实际上就一根小米辣。

    余清音不仔细都吃不出来,咬着筷子表情茫然。

    范燕林还以为女儿被辣傻了,说“叫你要吃辣,现在吃不下吧。“

    余清音后来的口味重,压根不看在眼里,一边吃一边听唠叨。

    范燕玲念着“你肯定在外面吃很辣,要不之前不能长那么多痘,我就说咱们家没有这个基因”

    反正什么话都是她的理,余清音左耳进右耳出,吃完碗一放走人。

    真是,讲两句还不行了,越大越是这个脾气。

    范燕玲嘴角往下耷拉,瞪一眼无辜的儿子。

    余海林已经习惯,连咀嚼都不就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吃完也赶紧跑。

    就生这俩,还不如上路边捡几个,范燕玲翻个白眼“都是白眼狼。”

    余建江觉得她比较像,喝口汤说“姑娘这次考几分”

    范燕玲“高中是能上,一中还差得远着。“

    县中就有高中部,几分都能上,就是升学率低,一年出俩本科生。

    这些余建江其实不大懂,他一辈子不识几个字,心里觉得自己过得也挺好的,况且老余家没出过读书人。

    没这个根,他逼孩子有啥用。

    但人家能念,他心里就有事挂着,毕竟说出去添光彩的事情,时不时就要问两句。

    范燕玲也是,回回都打听啥时候出成绩。

    可夫妻俩对这些其实不熟悉,说句实在的,连中考考几科都不大清楚。

    反正不懂,任由孩子们自己折腾,像余建江就是嘴上问问,说“那得让她加把劲。”

    那上高中是没什么稀奇的,得考上一中才叫面子。

    范燕玲看着强势,其实大事小事听丈夫的。

    她把话传到位,不忘说“砸锅卖铁,我跟你爸都供。”

    余清音想起来后来自己选择去偏远地区读公办本科的事,就是因为这句话。

    其实家里还算过得去,别看只是个合伙的小小手机店,一年能挣几十万,尤其是后来智能手机多起来后。

    但做家长的挂在嘴边的永远是穷,好像多花一分钱也是罪,

    子女的手脚就缩着,以至于在人生的重要关头都被影响。

    不要想不要想,前生事前生了。

    余清音深吸口气“知道了。”

    行,又是这个脸。

    范燕玲都不想理她,嘟嘟囔囔着“白眼狼”出去。

    这跟后来催婚的架势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余清音是已经习惯,谁叫她三十岁的时候还挨过打。

    说真的,就凭这个,她实在没法像十几岁的少女那样拥有亲密的母女关系,这也许就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毕竟这世上总是牵绊最深的,才更难以释怀。

    要不怎么光琢磨,这眼眶就红了。

    余清音吸吸鼻子,翻开历史书接着背,转移着注意力。

    她对着墙叽里咕噜,到睡觉的点又想起来。

    这回倒不是那些前尘往事,而是她的成绩。

    就现在这个分数,确实大有进益,可惜离上一中还差得远。

    要按前些年的数据,年级只有前十才有板上钉钉的把握考入一中,剩下的得看分数线和试卷难度。

    先别提全市的考生在竞争,光讲县中都够激烈的。

    余清音这次排第三十名,前头二十九个可不是吃素的,人家都是从初一开始好好学习。

    她进步,别人也进步,一茬更比一茬高。

    接下来只会更难,恐怕更得豁出去。

    古人都讲三更灯火五更鸡,第二天余清音起得更早,心想这重生的时机真是紧张,哪怕早一年她都不至于。

    只是这个念头一跑出来,她就给自己一巴掌“还敢不知足,当心老天爷。”

    这话也是说给举头三尺的神明们听的,生怕觉得她不识好歹,一道雷劈下来。

    余清音现在是有点迷信在的,毕竟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妖魔鬼怪之事,举凡从道馆庙宇前路过都心怀敬畏之心。

    决心也不乱下,唯恐做不到。

    可有一件事,她是对着满天神佛讲过的,那就是自己要考上一中。

    辛苦算什么,她不能白白的重来一遭,恨不得不吃不喝光学习。

    就这状态,余景洪看着都心惊肉跳,没几天就把人打断“余清音,你魔怔了”

    余清音双目有神,可不像是入魔的样子,眨着眨着说“没有啊,挺好的。”

    余景洪都觉得书吸了她的精气,手比划着“你看看你这脸瘦的。”

    太瘦是不好,可余清音原来是胖。

    她美滋滋地拿出镜子“你猜我现在多少斤”

    余景洪可估摸不准,大概说“一百”

    就余清音的个头,要是真只有一百那就是移动的架子。

    她又不吃娱乐圈的饭,竖起手指比划“一百二。”

    余景洪思忖片刻“那你这跟我差不多。”

    他还比堂妹高半个头。

    真是会火上浇油,将来有对象估计不到三天就得掰。

    不对,长眼睛的姑娘应该很难看上他。

    余清音嫌弃道“男孩子,应该身强体壮,你这么瘦做什么”

    余景洪觉得自己怪好看的,甩一下头发“前几天还有个夸我像韩国明星。”

    是挺像的,最好再把刘海给染成彩虹色的。

    余清音啧啧两声“再过几年你就知道,肌肉男才火。”

    余景洪当然不知道,但把衣袖卷起来“谁说我没有。”

    谁要看他的细胳膊,余清音扭过头,被正面突然出现的徐凯岩吓一跳。

    论起受惊,徐凯岩才是往后猛退一步说“班主任叫你。”

    余清音点点头,知道是做什么,顺手从抽屉里把笔带上。

    可惜她这回没猜对,何必春写着东西头也不抬道“我这还有材料急着交,第五单元这张卷子你来讲。“

    余清音啊一声才应“我这有点不合适吧。”

    学生讲课确实不合适,但照理第一反应该是做不做得到。

    何必春笔一停说“我看你给余景洪讲得挺好的。”

    到底会不会,像她这样二十几年的老教师一看就知道,不夸张些,何必春觉得她比今年刚从师范分配来的几个大学生都好。

    余清音是不知道她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谦虚说“我也是瞎讲讲。”

    反正她做的都对,好歹能讲出个五四三来。

    何必春是真有要紧事,自顾自“行,那你准备去。”

    领个任务,余清音就回教室。

    她把刚发下来的单元卷翻出来的,余景洪调侃说“知道你满分,别老显摆。”

    偏要张这个嘴,余清音立刻提问“第四题为什么选c”

    明明都讲过好几遍,余景洪就是绕不明白这英语里头的过去和现在。

    他只是照本宣科会念,等换道题目又抓瞎。

    余清音反反复复讲来讲去,都快给他直接灌脑浆里,这会头疼地捏着鼻梁“等下是最后一遍。”

    余景洪正想问为什么是等下,就听到上课铃响。

    何必春抱着一摞东西走进来“这节课余清音讲卷子,都拿出来。”

    说完径自坐在代理老师的位置上。

    余景洪跟老师靠得近就头皮发麻,咽着口水跟堂妹使眼色。

    余清音心里畅快,心想他这节课肯定不敢走神,憋着笑站在讲台“好,大家把卷子都拿出来。直接看选择题,第一题,this is”

    同学上课这件事,还怪新鲜的,全班面面相觑,到底跟着进入状态。

    毕竟余清音的样子就是活脱脱的老师,尤其是问“听懂了吗”的时候。

    连何必春都抬起头看一眼,心想她将来要是考师范,凭这一手毕业就能有好着落。

    不过她瞅着这位女学生的志向很大,只怕未必肯拘泥于三尺讲台。

    人嘛,各有各的路,往外走才会看的更多。

    只是初三二班的学生暂时去不了哪,倒是先被同学上一课,心想同在一间教室,怎么人家的英语说得跟电视里差不多。

    殊不知余清音曾为此努力很多,才能在现在抬头挺胸。

    大概是因为站在最前面,她第一次认真扫过全班的每个人。

    那些年轻的脸庞,再过几年她会忘记,但此刻的感受是绝对不会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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