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做妹妹, 哪有余景洪想象好,准确来讲是做女生的难处多。
正月里余清音去走亲戚,听了好些风凉话。
大概是这一次她的进步多, 她妈的炫耀之心已经憋不住,到处显摆女儿这次应该可以上一中。
范燕玲还算保守,讲的是应该,还记得打补丁“起步太晚, 最次我们都花钱送她去”,总之板上钉钉的是姑娘要去市里读高中。
本地其实是个较为封建保守的地方,很有一套重男轻女的思想, 觉得女孩子培养太多总是便宜别人,因此长辈们就有一套话。
倒不是说些不该去之类的话, 而是叫余清音要有感恩之心。
什么“你看你爸妈对你多好, 将来要多拉拔你弟”,“哪家女孩子有这个福气,你要好好努力才能报答”之类的。
仿佛是多大的恩赐, 余清音一律笑笑当做听过,心里其实不太舒服。
用两个字来表达,就是膈应。
可膈应能怎么样,原地跟亲戚朋友们闹一场
余清音也没这个心思,觉得有时间不如回家多念书。
正月里头,就把放假前的状态找回来,不像年前咋咋唬唬的到处玩。
就用这个借口,她躲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范燕玲索性不叫,只带着儿子四处串门。
余海林高兴得很,天天口袋里都是满的, 一掏就是瓜子壳,抖抖能有两斤土。
都十二岁的人了,能不能讲究点。
余清音正读着书,看他浑身土从外面跑进来,捏着鼻梁“你是猴子变的吗”
余海林嘿嘿笑“大戏台在卖棉花糖”
棉花糖余清音知道他的意思,拿出两块钱“买去吧。”
余海林哒哒哒跑走,跳过门槛的时候停下来回过头“姐,我哥好像在抽烟。”
好大胆的余景洪,余清音笔一扔“在哪”
今天不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他就不知道害怕。
余海林替堂哥默哀,心想自己这是大义灭亲,爽快揭露“慧姑他们家的夹巷。”
哦,倒是挺隐蔽的。
因为巷子就能容一个人通过,胖点的话要侧身,而且地势比较高,经过的话都看不到里面。
余清音还是在原地跳两下,才好像看到堂哥的鞋底。
她鼻子动动好像没闻见味,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上门抓奸的样子,嘴角抽抽“余景洪”
余景洪拿着瓶盖的手一抖,慢慢退出巷子“不是,你怎么来了”
地方太窄,他一个要动的话还得先有两个人让路,哗啦三个小伙子在面前站一排。
靠得近,余清音心想没闻见烟味啊,说“你们在这儿干嘛”
余景洪嘿嘿笑“来一杯吗”
敢情躲这儿偷喝酒,这情报错得挺离谱的。
余清音“不要,就是问你吃不吃棉花糖。”
余景洪心想自己可是个喝白酒的爷们,吃那甜不拉唧的玩意做什么。
简直有损气概,他快速摇摇头。
余清音也不吃,但来都来了总要讲句话。
她应一声就走,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余景洪还是敏锐的,心想这就是警告。
他嫌弃地闻闻酒瓶子“好冲的味道。”
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妹妹一来就怂。
小伙伴之一给他一肘子“看不起你。”
余景洪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搭着发小的肩“要我说喝这个没意思,上我家打游戏去。”
怎么没意思,几个人到底熄了这颗心,推推搡搡到余景洪家。
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隔壁打闹的声音。
余清音在洗自行车,伸长脖子往隔壁院子看,支着耳朵分辨都有谁。
其实兄妹俩的岁数一样,又都在村里长大,圈子自然差不多。
只是余清音从小性格内敛,主动找她玩的人没几个。
说真的,会交朋友也是特别的技能。
余景洪就特别擅长,他好像到哪儿都讨人喜欢,连工作后也有特别多活动,今天去徒步明天去剧本杀的。
余清音就不爱动,在大人眼里安静得不像小孩子。
范燕玲走亲戚回来,看她孤零零在院子里,想想说“刚刚从你婶婆家过,秀琴还问你呢。”
余清音小学的时候跟余秀琴最好,两个人论起来也是堂姐妹。
但上初中后不在一个班,自然而然的疏远了。
更别提十几年后。
因此余清音没有跑去找人家玩的想法,摇摇头“我作业还没写完。”
得,又是作业,范燕玲“不是还有几天才开学”
不急于一时嘛,大过年的。
余清音一言难尽“别人家都催着快点写完。”
怎么到他们家还反过来了。
那情况又不一样,范燕玲“你看你,现在瘦巴巴的。”
都读成这样了,可不得好好休息。
余清音的瘦可是付出过努力,她捏捏自己腰间的肉“还有一百一十斤。“
她骨架宽,看上去其实体重还高一些。
就这么点哪里够,范燕玲心想自己一天天的做饭不知道喂给谁,说“跟个电线杆子似的。”
余清音最近长高了点,估摸着有个一米六八。
她踮踮脚“还不至于。”
范燕玲“就你会顶嘴。”
这怎么能叫顶嘴,反正不在掌控中就是不满意。
余清音皱皱鼻子,不说话把水龙头关上要进房间。
范燕玲在后面跟着说“你是不是还没开始收拾”
出正月十五,这栋小平房就要拆掉重建,一家人得搬到县里租房子暂住。
眼看没几天,东西自然要打包清楚。
余清音记得自己很多童年回忆都在这一趟搬迁中遗失,说“我已经清点过,明天弄。”
哟,还清点呢。
范燕玲“该丢的丢,别把东西都堆着。”
余清音工作后到买房前一共搬家十一次,早就搬出经验来。
她动手晚速度快,搬的前一天熬个夜就收拾好。
倒是范燕玲,第二天早上还跟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总觉得啥都落下,看谁就都不乐意。
左一句“余建江你不能轻点”,右一句“余海林你给我滚边去”。
这时候,谁上前都不讨好,余清音只管拖着自己的行李往外走。
好不容易把整个家掏空,范燕玲感慨道“哎呀,还怪舍不得的。”
余建江擦擦脑门上的汗“还是生小彩那年盖的。”
当时欠不少钱,夫妻俩在外面打工五年才还上。
算起来,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余清音的童年也全在此。
她左右看,企图留下更多的印象,不过心里知道肯定很快会淡忘。
一家四口,有三个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有余海林没心没肺“你们倒是都快点儿”
催什么催,范燕玲没好气“你给我闭嘴。”
余海林抿着嘴还怪委屈的,偷偷跟姐姐抱怨“明明刚刚是她一直催。”
其实此刻余清音很能理解父母,心情只怕复杂得没办法用几个词来形容。
她小声说“等你有家就知道。”
啥意思,余海林奇怪道“我真是垃圾桶里捡的啊”
他就说,怎么能一天天的光挨骂。
现在余清音也想骂他,翻个白眼“能捡你这傻蛋回来吗”
余海林小声反驳“我才不傻,男娃娃捡不到的。”
余清音更加无言以对,心想岁数不知道长哪里去。
她微微仰着头看天“真蓝啊。”
这不跟自己写作文的时候硬在最后凑的感叹句差不多嘛,看来初中生也没啥了不起的。
余海林嘟嘟囔囔,心里搞不明白,心想住着的时候大家都对这房子诸多挑剔,怎么要走的时候反而依依惜别起来。
他没有任何离别愁绪,大人也不会沉浸其中。
范燕玲夫妻俩很快收拾好心情“我压车,你们跟上。”
载货的翻斗车坐不了几个人,余建江骑着摩托紧跟着。
余清音和弟弟在后面踩着自行车,很快连人影都看不到。
姐弟俩的速度差不多,余海林一扭头就能看到姐姐,说“那我以后每天要骑好久才能到学校。”
租的房子在余建江工作的手机店楼上,离县中也是走路能到的距离,相较起来最远的反而村小学,跟住自建房的时候是反着来。
余清音“二十分钟,路上车很多,你自己慢点。”
这时候父母接送的孩子少,很多都是幼儿园就自己回家。
算起来余海林的“驾龄”已经有三年,夸海口“我从来没摔过。”
一般来讲,说完这个话准要跌个大的。
余清音更加不安起来,想想说“回头让妈载你。”
不行,余海林觉得自己也是小小男子汉,说“那多丢人。”
个头不大,挺有骨气。
余清音“行,那你一定要慢,摔了我揍你。”
都摔倒这么可怜,居然还要挨揍。
余海林瞪大眼睛“凭啥”
余清音警告说“不然你野得没边了。”
上回还看他单手骑车,也不怕有个好歹。
余海林觉得野是在夸自己,居然还嘿嘿笑。
姐弟俩来到手机店楼下,探头跟还在工作的二伯打招呼。
余建群正焦头烂额“正好,叫你爸快来,有点忙。”
就他一个人,简直是团团转。
余清音赶紧去找人。
她绕到后面爬上四楼,一口气没喘匀“爸,我二伯喊你。”
平常店里就两个人都忙不转,到底是合伙的生意,余建江“那我先下去。”
挣钱最要紧,范燕玲也不抱怨,连两个孩子也打发走,嫌他们碍事。
她是个利落的家庭妇女,干活那叫一个快,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自己做事还更有条理。
余清音看一眼这个短暂的落脚之地,心想跟上辈子居然不一样。
原来租的是个两居室,她跟她妈睡一间,现在是宽敞的大三居。
分给她的房间不朝大马路,门窗一关很安静,不像余海林那间,喇叭声跟在耳边似的。
他倒是无所谓,只捶着腿“好累哦。”
才四楼,哇哇叫什么。
范燕玲“我看你浑身上下只剩劲。”
余海林平常就活泼,上山下水不在话下。
他反正听不出好赖话,悄悄说“姐,我想吃炸饼。”
余清音带着他去,两个人站在摊子前等。
油锅发出滋啦啦的声响,余海林就咽口水。
他一脸期待,眼睛滴溜溜地转,想找附近还有什么好吃的。
但美食没找到,倒发现个奇怪的人。
他道“姐,那边有个男生在看你。”
男生余清音顺着望过去,露出个笑容。
徐凯岩咬着油条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作业做完了吗”
余清音迟来的新年祝福想送给他,被憋回喉咙里。
她笑得不行“做完了,你呢”
徐凯岩理所当然点点头,又问“那你复习到哪”
马上要开学,初三下学期的时间会全用在备战中考上,一轮又一轮地复习做卷子。
余清音“才刚捋完。”
她基础差,两年半的知识要复习,第一遍总得更仔细才行。
那她慢一点,徐凯岩点点头“不懂可以问我。”
又像是才注意到说“你弟吗”
余海林像是被针戳一下,猛地抬起头。
他刚刚一直装鹌鹑,琢磨着这两人好像都不太正常,哪有一见面就聊成绩说作业的人,现在一脸的害怕。
小孩子怕生嘛,徐凯岩觉得挺正常的。
他不熟练地客套说“长得真好。”
余清音感觉他的话是挤出来的,把气氛都弄得有些不上不下。
她只能尽快帮忙结束话题“开学见”
终于到这句,徐凯岩松口气转身走。
他看上去有点社交障碍,比在学校的时候还为难,连背影都有几分落荒而逃。
余清音都不知道怎么评价好,看弟弟古怪的表情说“你又是什么意思”
余海林大剌剌“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怎么一男一女就非得是处对象,小孩子家家想法一点也不纯洁,余清音“不是,我们班同学。”
是同学就好,余海林一脸劫后余生“千万别再找个爱学习的姐夫。”
不然他的人生就全完啦
姐什么夫,再过十年都未必有。
余清音摸着下巴喃喃“要不去算个姻缘”
她现在有点迷信,连她妈拜灶王爷搞仪式也凑热闹。
虽然是暂居之地,范燕玲觉得该通知的神明还是要到位。
她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归置好,就张罗着烧香拜佛。
也许信仰能让她得到安宁,整个人看上去松弛许多。
余清音仍然有一些无法和父母和解的部分,却最大程度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
她跟着焚香鞠躬,心想自己好像也能从中得到力量。
讲得玄妙一点,她求的是心佛,心安即是安。,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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