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一只加更君

小说:再生欢 作者:八月薇妮
    中午时候, 杨仪一行人总算进了汐州。

    小梅叫队伍暂停,吃饭歇息。

    趁着这个功夫便问杨仪“杨侍医,先前太冒险了, 那大汉看着十分凶顽,万一他暴性发作, 岂不骇人”

    杨仪说道“他的样貌虽极凶恶, 人倒是不坏,比那个白脸的心地坦荡多了,这群人不知是什么来历, 但有他压着, 只怕不至于大作恶, 他不在嘛, 就不知道了。”

    小梅很机灵, 由不得钦佩问道“原来杨侍医是因为这个才给他医治的”

    “倒也不全如此。遇到奇怪的病症, 我总是想一探究竟的。”

    旁边小甘拿了湿帕子给杨仪擦手, 也问“姑娘,那人看着威武高大的,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杨仪擦了手,一笑“吃完了饭再说吧。”

    大家正吃着, 邻座几人却开始议论纷纷, 竟说的是海州食人怪案。

    杨仪撕了一块椒盐卷子吃了口,一边留神听。

    只听那些人说道“这会儿海州人心惶惶的,等闲都没人往海边去了, 一到天黑就把门都关了,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听说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都被吃的残缺不全的”

    “这衙门是干什么的,怎么弄得怪物横行,也没法儿查明。”

    “不用着急, 听说朝廷派了京畿巡检司的特使前往海州调查,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

    “什么特使,人还没到海州,已经先死了这还怎么查”

    杨仪听到这里,才下咽的一口卷子顿时呛咳起来。

    小梅也霍然起身“你说什么什么特使死了”

    那些人在角落,原本也看见他们身着官服,只是不知什么来路,见小梅喝问,一时愣怔。

    小梅盯着对方道“快说哪个特使死了还是你们信口胡说的”

    那人才结结巴巴道“哪、哪里胡说了,是真真的死了都好几天的事了,沁州那里谁不知道”

    杨仪已经有点儿听不见他说什么了,只听见心怦怦地如同擂鼓,那声音在两个耳朵旁边轰隆隆地,就连脑仁也在突突地跳,眼前的景物流水浮光一般开始流淌摇动。

    小甘看出她脸色不对,赶忙扶住杨仪的肩头,着急轻声劝慰“没事没事以讹传讹的事情多着呢而且十七爷那样的人物绝不会有事”嘴里斩钉截铁,心里却未尝不也担忧着,何况还有屠竹

    “你说好几天的事了”小梅突然觉着不对道“到底是哪个特使”

    “就是、就是来头很大的那个,据说什么京内世家的子弟,总之了不得的人物”这些人偏生不太清楚,又补充“反正是在沁州驿馆的时候,被火烧死了的,可惨了”

    杨仪拢着嘴,心头阵阵翻涌,她想起身,但身上已经无力,只拼命地靠着小甘“走”

    上车的时候,杨仪一脚踩空,手肘碰在车辕上,她却不觉着疼。

    小梅见状不妙,忙道“杨侍医,你莫要担心,他们方才说几天前的事,我看未必是十七爷,按行程来说,十七爷就算赶得再快,也是这一两天才能到沁州。也许”

    小梅心里有个猜测,只是也不好说。

    毕竟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什么“世家子弟”,“来头很大”之类,若不是薛放,那自然就是另外那个人。

    马车启程,小梅却派了一个自己的属下,叫他即刻赶往本地巡检司打听详细,然后尽快跟上。

    而在马车里,杨仪再也按捺不住,吐湿了两块手帕,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两天吃的药比吃的饭多,小甘望着吐出来的药渣,几乎掉泪。

    车行半路,那去打探消息的差官追了上来,向着小梅禀告了几句。

    小梅半喜半忧,喜的是薛放无事,忧的是果真是那位大人出事了。

    他不敢迟疑,忙到了马车旁边说道“杨侍医,已经打听清楚了,跟汐州巡检司的人打探的,据说出事的是俞巡检,可不知真假。想来,十七爷之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匆匆离京赶来的。”

    杨仪正靠在小甘怀中,昏昏沉沉,听了这话,微微抬了抬眼皮。

    小甘摸摸她的脸,竟如一块凉玉“是俞巡检姑娘别呕心了。”话刚说完,又觉着这对俞星臣似不公平。

    杨仪蹙眉不语。

    俞星臣

    真的是俞星臣出了事

    她的脑筋像是不再转动,心头恍惚,出现的是那张曾经对她而言极为熟悉的脸。

    死了死了脑中一片白茫茫,好像都不太懂“死”的意思。

    小甘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不好过。

    眼珠一转,小甘道“姑娘,反正不知真假的事,且先别顾着伤神倒是先前您还没告诉我,路上那个壮汉子得的是什么病症呢。”

    杨仪竟不知她指的是哪个“壮汉”,一转念才想起来“哦,是那个人,他”

    想到病症,精神才似又恢复了几分。

    杨仪暗中呼吸,缓了缓神,轻声道“他的脉象不对,脸色也异常,加上那穿锦衣的所说的话,他的病在脾胃无疑。再问他的饮食,最喜河鲜,不管是鱼脍还是螺蛳,都极其容易生虫,日积月累,容易成大病症。”

    小甘悚然“这、这难道他身体里有虫儿”

    杨仪道“十有八九。”

    小甘咋舌“我以后可不敢吃鱼脍了。”

    杨仪淡淡道“这些生冷之物,确实要留意。”

    小甘思忖着又问“可姑娘说他一年后会复发,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娘的药也不能给他除去病根”

    杨仪一笑“这个,我自有用意。”

    幸而给小甘用话题岔开,杨仪的心里才没有那么烦闷了。

    俞星臣出事之后,陈献吩咐将尸首暂且留存沁州,他们继续赶往海州。

    跟俞星臣同行的几位,有跟他素来交好的,哪里忍心。

    陈献很有一番道理“不然要如何千里迢迢把尸首送回去还是咱们在这里大操大办的出丧”

    环顾众人,陈十九郎义正词严地道“别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海州方面且不知如何,事情紧急岂容耽搁,何况就算俞巡检还在,以他的脾气,必定也是以公事为先。”

    最后这句倒是真的。

    大家无奈,只得先随着陈献离开沁州。

    可虽如此,一路上几个人碰头,多有怨言。

    俞星臣“死”的不明不白,至少要在沁州调查两日,比如那刺客的来历,比如火是怎么起的毕竟要给俞巡检一个交代。

    不料这陈十九郎完全不去追查,一天都不耽误,只想赶往海州。

    虽说是以公事为借口,但这未免不近人情,同僚之情太过淡薄了。

    有人悄悄地道“听说原先冯旅帅是想派薛小侯爷的,还是俞巡检在冯旅帅跟前举荐的他。”

    “可见俞巡检是错信了人,这尸骨未凉的他就唉。”

    “这人真是不可貌相,只看脸,哪里知道是这样冷心薄情而急功好利的。”

    又有人问何副将“大人可把此处发生的事情等等写得详细,送回巡检司了么”

    何副将道“放心,八百里加急叫他们送回了。冯旅帅得知后,必定会有所对策。”

    “这陈十九郎到底太过于年轻,虽说冯旅帅赞他沉稳干练,但”摇头。

    又有的张望“跟随俞巡检的灵枢呢”

    大家四看了一阵,果然没有。

    何副将道“昨儿灵枢伤心欲绝,却给陈献打晕了真是、年纪小小,样貌如好女,手段却毒辣,想俞巡检跟灵枢虽是主仆,却比至亲还要亲厚,他必定接受不了此事。想必还留在沁州。”

    “这倒也好。让俞大人孤零零在那里,也实在叫人不忍心。”

    大家议论着,逐渐近了海州城,而在距离海州十数里的官道上,早也已经等候了一队人马,这正是海州城巡检司的宁振宁旅帅,以及海州的巫知县,率领各自麾下恭候京城来人。

    原来先前宁振也得知了俞星臣遇害的消息,吓了一跳,忙告诉了巫知县,两人便点了人马出城。

    远远地望见众人,宁振对何知县交代了两句,打马上前,拱手抱拳,向着为首的陈献跟何副将等行礼。

    陈献在马上还礼“宁旅帅哪里得了消息,又何必亲自迎出城来”

    宁振道“昨日便听闻特使一行到了沁州,今日必到海州,本来已经等候驾临了,谁知清早惊闻噩耗,我跟巫知县都魂不附体,本想赶到沁州,不料才要启程,就听说陈大人一行正往海州而来,这才索性半道相迎。”

    何副将等人不免又斜睨陈献。

    陈十九郎面不改色,似乎全不知道他人的怨念,道“虽然事出意外,但毕竟正事要紧,何况斯人已逝,就算悲痛欲绝也自无用,还不如将俞巡检没办完的事尽快查明,也算是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陈大人明白,言之有理。”宁振点头。

    何副将等各自撇嘴,显然觉着他这般冠冕堂皇的话真真是虚伪至极。

    于是迎接着众人进了海州城。

    海州虽是临海边邑,却也是一座古城,城墙都是用青石垒成,因为靠近海边气候又湿润,城墙岩石上生着点点青苔,中间的“海州城”三个字,笔画遒劲有力,镌刻至深。

    陈献抬头看了眼,回头对宁振道“这海州也算是古城,临近海防,像是天然的屏障,我记得先前倭寇几度想要上岸,都在海州遇挫,无功而返,海州实在功不可没。”

    这会儿巫知县在旁说道“陈大人有所不知,这海州城三个字,就是几十年前镇守海州的龚老将军亲笔所题,当年老将军镇守此地,倭寇每次来犯,都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狈非常。如今老将军虽然仙逝,可百姓们说,有这三个字在,就是老将军的威风在,海州就如同有了一道护身符,倭寇依旧是不敢来侵犯的。”

    陈献道“龚老将军的威名,我辈也都听闻,十分敬仰。”说着他思忖“我怎么隐隐地听说,是巫知县跟龚老将军有些亲戚相关”

    巫知县忙一笑,道“陈大人怕是弄错了,跟老将军亲戚相关的,是宁旅帅。”

    陈献看向旁边的宁振,宁振则含笑垂眸,有些谦虚地说道“老将军正是末将的外祖父。”

    陈十九郎把宁振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赞道“怪不得宁旅帅气度不凡,原来竟是名将之后失敬,失敬”

    大家进了城,在巫知县的衙门厅内落座,小厮奉茶。

    巫知县道“天色将晚,各位一路辛劳,我同宁旅帅已经略备了些酒水,还请各位用过晚饭,再做打算。”

    何副将才要应声,不料陈献道“趁着这会儿还有点天光,我想去看看尸首。”

    这个人总是反其道行之,在座各位忍不住又都皱眉。

    先前在沁州半宿惊魂,都没休息好,又见了俞巡检那般惨状,更是惊心,如今紧赶慢赶来了地方,也不叫人喘口气。

    宁振踌躇“这那尸首可有点儿不好看。我们这是小城,原先也没有什么仵作,事发后,才从海宁府借了一位他都有些受不了。”

    陈献竟怀念起了杨仪在的日子,他一笑“无妨,我看得。”说了这句,他对何副将等道“几位就不必了,暂且在此歇息就是。”

    何副将连敷衍都懒得“能者多劳,请吧。”

    巫知县左顾右盼,终于道“那就有劳宁旅帅相陪陈大人”

    宁振站起身来,陪着陈献往外走去。

    巫知县则留下来陪其他几位,叫小厮备饭,巫知县又问道“俞巡检的事,到底如何,是意外,还是”

    何副将道“倘若是意外,倒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意难平。”

    巫知县惊道“当真是有人对俞巡检不利那可知是什么人如此胆大”

    旁边一名主簿道“我们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知道不过,先前俞巡检在沁州那里破获了灌河浮尸的案子,姑且怀疑,是那凶犯王保长的余孽所为。”

    巫知县惊疑“那么可追查出结果了不曾”

    何副将道“陈队正哪里给过我们时候去查竟只吩咐沁州的贾知县跟林旅帅去办,哼。”

    巫知县一想“这想必陈大人急着要办正差。不过,俞巡检在沁州地头出事,贾知县跟林旅帅必定不敢怠慢,一定会全力追查。”

    话虽如此,何副将跟几位心里却清楚那贾知县看着稀里糊涂的,不像是个精明官吏,而林旅帅,则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两个未必肯全力以赴。

    何况,就算他们认真查处,难道就必定能找到真相

    巫知县见他们神色不对,当下只笑道“陈大人非得这会儿去看尸首,我怕他看完了就未必能吃下饭,倒是不用等他了。”

    大家虽然好奇,却不敢多想,又暗暗希望陈献自作自受,最好那尸首怪模怪样,把他吓倒。

    且说陈献跟着宁振来到验房,进了门,见一具尸首直挺挺地躺在桌子上。

    陈献定睛一看,虽然衣衫褴褛,但从头到脚,看不出有地方缺失的难不成是衣裳底下盖住了

    正疑惑,忽地觉着不太对劲儿。

    陈献才要走近细看,只听旁边宁帅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道“牛仵作,你在干什么”

    宁振话音刚落,桌上的“尸首”突然动了。

    陈献虽胆大,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手按腰刀。

    “尸首”直直地坐起身来,挠挠头“宁帅啊什么事,我才打个盹儿。”

    正要打哈欠,突然看见宁振旁边的陈献,竟笑道“哟,这是谁,好讨喜的孩子。”

    宁振喝道“放肆这是京畿巡检司的陈大人,还不快快行礼。”

    牛仵作忙跳下地“京畿巡检司的大人”他睁大双眼,明晃晃地望着陈献“才多大的年纪,就是巡检司的官儿了不是骗人的吧”

    陈献瞥他“尸首呢”

    宁振也道“那两具尸首在哪儿”

    牛仵作道“有一具被领了回去了天儿太热,放不下,在这儿熏了几天,味儿都飘到前衙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宁振震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半个时辰前。他们家里人带走了的。”

    陈献皱眉,宁振定神“胡闹,不事先禀报,就敢叫人领走另一具呢”

    牛仵作叹气“宁大人,您试试在这儿对着那么两具尸首,只怕您半刻钟还受不了呢”竟迈步往外走。

    宁振道“去哪儿,尸首呢”

    牛仵作回头,笑了笑“找尸首啊。”

    陈献见他举动有异,便跟在后头,见牛仵作出了门,走到靠南墙跟上,那里有一口不大的井。

    宁振满心疑惑,陈献却猜到了什么,走到井边上低头一看。

    他问牛仵作“你干的”

    宁振不明所以,也跟着走过来看了眼,却见井内黑乎乎的,隐约是个人吊在那里,宁振大惊“怎么回事”

    牛仵作笑道“我的大人,您非得叫把尸首留着给京畿巡检司的大人们看,这么大热天,怎么存得住埋了又不让埋,幸亏我机灵找了这个所在,这里里外外只有这井底最阴凉,还算能存得住。”

    “胡闹”宁振生了气“还不快快弄上来”

    牛仵作拉着绳子,一下一下把那吊在里头的尸首拔了上来,当尸首露出井面之时,陈献看到了他身上的残缺处。

    尸首的右腿处残缺了大半儿,露出白森森带着血丝的腿骨,陈献眯起眼睛,甚至能看清腿骨上似乎是牙齿划过的痕迹,就好像有人、或东西曾经捧着这条腿拼命啃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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