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珠珠最后还是又把碧华揍了一顿

    敢当面诅咒她没人爱,不用说,揍就完事。

    毕竟她自己主动不需要爱可以,但被诅咒没人爱,搞得跟她哪哪有缺陷似的,心高气傲的苏少君绝不容许。

    碧华被揍得哇哇哭,被跟班侍女们急慌慌拖走,被拖走之前还在哭骂珠珠说一定会再回来找她算账的。

    珠珠嗤之以鼻。

    “”符玉看得无言,心里悄悄纠结这别真是爱而不得吧。

    珠珠拍了拍手,转身对上林含音无奈的目光,背过手偏着脑袋吹口哨,不直接看她。

    林含音看她装可爱的样子,又无奈又好笑,心又软,说“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同路回别苑去。”

    珠珠这才把头扭回头,点点头。

    林夫人亲自送小鸟崽回房,这一路小鸟崽总算安分的,没惹新的事。

    虽然没惹事,但冒出许多烂桃花。

    沿着回廊快走到房间时,天色已经昏暗了,远远看见木廊尽头有烛光靠近,是林含音的丈夫成知仙君提着灯来接人,笑道“含音。”

    除了成知仙君,回廊小路还有其他几队簇拥而来的宾客,当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女时,却都不由自主顿下脚步。

    敖骁第一个耐不住跳出来打招呼“苏珍珠你又和碧华公主打起来了。”

    烛火的光影绰约照亮几位王侯青年的面孔,容神晦涩,不辨分明。

    没有谁说话,任由敖骁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在那蹿跳,这些贵胄的宾客们,身影随烛光隐没进分散的阴翳里,皆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默不作声目光望着这一幕

    望在那自顾自低头走路的美丽少女身上。

    珠珠一直在乖乖跟着林含音走,乖得像只假鸟。

    听见声音,她抬头瞧了敖骁一眼。

    平心而论,那真是很随意的一眼,她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但昏暗的光影在她脸上流传,于是随意变成轻点春水的莺羽,不耐变成鲜靡玫瑰尖细的刺。

    敖骁的心突然扑通通跳。

    完了,他要死了。

    这只臭鸟这么好看,谁受得了她啊。

    她还凶,不正眼看人,打人巨痛可她怎么还这么好看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好看,越来越好看了

    敖骁乱七八糟地地想着,脑子迷登登的,嗓子堵住,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林夫人看着北海小太子那不值钱的样子,都想叹气。

    她转过目光,看向敖金瓴与姬昌越,又隐约瞥见昏暗回廊那头看不清脸孔的一些静默的人影。

    有那么一刻,林夫人突然觉得,北荒的纪焱老大君临终前费尽苦心将珠珠许配与元苍天尊,真是一个明智无比的决定。

    帝王垂首,也要爱倾城国色。

    太年幼的少君,还没来得及长成生杀予夺的君王,已经先变成国色本身。

    多少不可言说的垂涎在她身上,如丝缠密,无孔不入,再长的时光也难解瘙痒,只让贪婪更深更浓,除了这世上最滔天的权势与力量,谁能护得住她。

    林含音有一时的沉默,珠珠却完全没在意情况,她倒是终于注意到前面是熟人,主要有一个还是最近帮了她忙的人,珠珠还是讲知恩图报的,于是少见地主动打招呼“敖金瓴。”

    敖金瓴得到了一把超出寻常的待遇。

    敖金瓴提起烛灯,烛光照亮小鸟崽美貌的脸庞和她熠亮亮的眼睛。

    敖金瓴有那么一刻很想笑,他忽然很有兴致想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你随口招呼这一声,可但凡他是个无名小卒,应完这一声,也许一会儿就该悄无声息死在哪个角落。

    也许呢,他的脾气至少还算不错,不会她看上一眼哪个小子、就去把人杀了。

    但可不是这座别苑里每个人都能有他这样的心胸。

    敖金瓴微微哂笑,才不紧不慢答她“嗯。”

    虽然回答的语气不紧不慢,但敖金瓴知道,这鸟崽子顶天也就知会他这一声,别指望她能再多主动客套一句话。

    敖金瓴是有气度的人,自然不会像敖骁跳着脚关心珠珠打架这等小事,他径自说起旁的话题“东海王的侧妃病了,东海王正急着到处找大夫,这次瑶池宴他不来了,东海王妃也就没来。”

    珠珠顿时拉下脸。

    拉下脸的小鸟也美得惊心动魄。

    珠珠冷着脸,冷冷摔了句“你们敖家的事,别跟我说。”说罢扭头就走,走时路过一个秀美沉静的青年,还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珠珠瞧了姬昌越一眼,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但她心情糟糕,不愿意动脑子,硬邦邦说了声“对不起”,推开旁边的门就头也不回进屋子去了。

    敖骁还没说两句话,就再没机会说话了,只能眼看着珠珠扭头进屋去,他眼巴巴看着紧闭的屋门,埋怨道“二哥,你跟她说什么不好说这个,她最讨厌大哥大嫂那家破事,看看,把人气走了吧。”

    敖金瓴心底呵笑。

    苏珍珠再厌烦,那也是她义姐、她北荒出去的人,她那凶残护短的狗脾气,不爱听是一回事,但要真有什么事不与她说,她将来不得把他西海掀了。

    敖金瓴凉凉瞥敖骁一眼,敖骁一个激灵,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脑子,讪讪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敖金瓴恢复斯文神情,与姬昌越、林含音几人点一点头,这才提着烛灯,带着蔫头巴脑的敖骁离开。

    少女身上有很浅的甜香,擦过肩臂时,仿佛隐约也擦萦在身上,姬昌越静静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才转回头来,笼住衣袖安静地与林含音成知仙君作礼,也在臣僚们的拱卫中告辞离去。

    转角的回廊小路上,花木荫翳中不知数的绰绰身影这才各自在前簇后拥中离开,先后逐序,从始至终缄默自然。

    林含音看着,不由叹气。

    成知仙君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十分感慨,对林含音打趣“以前你总与我念叨说教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女学生,天天打架,还人见人爱,叫你又怜又忧,我当你开玩笑,现在看来,还是夫人见多识广。”

    林含音没好气地给他一眼“这时候了,你还气我。”她说“珠珠年纪太小,如今没了纪焱老大君与夫人,我忧心她”

    “有什么可忧心的。”成知仙君搂了搂林含音的肩头,指了下小路尽头逐渐点灯走来的太天宫一行人,照亮为首青年将军英肃沉稳的面容,林含音认得,那是南域上将军修烨仙君。

    “尊上太上胸怀,最看重神州太平,不喜干戈大动,中廷几次蠢蠢欲动,刚冒出苗头,都被他严厉压了回去。”成知仙君道“有尊上护着小少君,谁也动不了她。”

    林含音这才吐出一口气,是啊,好在还有天尊。

    林含音隐忧地想,只盼珠珠与天尊关系和睦,在珠珠长大涅槃之前,可万万别出什么变故。

    进了屋,珠珠坐在桌边,拉着个臭鸟脸。

    阿蚌和北荒的侍女们也不招惹她,由她在那里安安分分生闷气,大家娴熟地忙手忙脚布置东西煮茶铺床,该干嘛干嘛。

    珠珠生气半天,也没人理她,更愤怒了,从臭鸟脸变成臭驴脸。

    “”

    阿蚌终于只好说“小姐,别生气了。”

    珠珠立刻说“你少跟我提她脑子被狗蛋塞满的傻叉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屁都没学会,就学会给男人骗让她和她的傻叉老公和她傻叉老公的小老婆永远在一起她们三口之家过一辈子”

    阿蚌“”

    阿蚌无奈“小姐,您别为她生气了。”

    阿蚌知道珠珠的心结,她也很不乐意提青秋,她和青秋都是陪小姐一起长大的侍女,那时纪焱老大君还在,有一年老大君生辰,各家来北荒贺寿。

    那年东海王敖广还是东海太子,看见青秋怯怯美丽,还是小姐的贴身侍女,见猎心喜,有意撩拨,两人谈了两天恋爱,人家拍拍屁股走了,青秋却情根深种,从此夜夜抹眼泪,喜欢人家不得了,气得小姐一度天天暴跳如雷,后来还是老大君看不下去了,认她作义女,为她做主嫁给敖广为东海太子妃。

    龙族风流霸道,东海太子敖广更是其中之最,婚前就已经有一堆小老婆,还有个最珍爱的侧妃,小姐一直就不同意这桩婚事,青秋非铁了心,拿剪刀抵着脖子哭哭啼啼要嫁,说和人家约定好了人家会对她好的,行,小姐不得已让她嫁了,这可好,眼泪比嫁人前还多,天天被欺负,被搞出一堆糟心事,小姐骂骂咧咧给她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上次甚至还被背刺一把。

    阿蚌不知道青秋脑子里是不是灌水了,要不是小姐拦着,她早都想把青秋脑子拽出来洗洗。

    “那年她的事您忘了,我看她现在脑子里全是水,不识好歹。”阿蚌从来都是苦劝小姐做个好人,这次却立刻说“您可千万别心软,这次就让她哭去,等她哭完,脑子里的水就控干了。”

    珠珠脸色阴沉不定,扭头哼“我才不会心软”

    阿蚌才不信,小姐平时没良心,心肝全攒巴用在她们几个人身上。

    反正阿蚌已经打定主意,这次绝对要盯紧小姐,才不去管东海那狗屁倒灶的破事。

    天已经黑了,外面传来甲胄轻碰的声音,阿蚌去看了一眼,回头说“小姐,修烨仙君回来了。”

    珠珠郁怒未消,不耐烦摆摆手“不见了,让他睡觉去。”

    阿蚌再次往外探头,说“仙君,我们小姐累了,就不见了,请您回去休息。”

    修烨仙君站在门外青阶下,微微颔首,说“我留几个军士在门口为夫人守夜,请夫人安歇。”

    阿蚌欠了欠身“谢将军,将军晚安。”就转身回屋里去,顺便把门关上。

    修烨仙君在门口留了片刻,看身后禁军把守住门窗,屋中烛影熄灭,才转身回自己房间去。

    阿蚌和北荒侍女们给小祖宗珠珠收拾完床榻,都退到外屋去休息,临走前把屏风后的小门关上,怕珠珠晚上渴,特地在床边小桌放一杯清水。

    珠珠外衣都解了,穿着平时惯穿的浅朱色半旧中衣,闭眼躺在床上,没睡着,在脑子里骂人。

    青秋那个没用的笨蛋,脑壳进水,天天就会哭,既然东海侧妃有病、东海王心疼,怎么就不干脆就把他俩一起捅死狗男女,就一起相亲相爱下地狱去好了,然后她就扶持青秋当东海王太后,再挑几个漂亮小龙给她当孝顺儿子,或者给她当童养夫,反正肉还烂在他们敖家锅里,和敖金瓴商量好了,他们敖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不就都有光明的未来了吗

    可恶,没用的笨蛋

    珠珠越想越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卷着被褥坐起来,够床头桌上的杯子喝水。

    小小的白瓷杯被她捧在手心,低头嘴唇贴向杯沿

    夜晚突然吹起了风。

    月影透过窗,打在屏风上,无数细蛇似绰约的黑气一瞬汇聚成的影,如被风卷起的沙啸,鬼魅森森涌向垒起的床榻,黑气隐约化作一只手,像要抓住她纤细雪白的脚踝。

    “啪嚓”

    珠珠猛地一把磕碎茶杯,乳白碎片飞溅,溅落的凤火将黑气灼得滋滋作响。

    珠珠眉目骤厉,把旁边小几狠狠掀翻撞向屏风“谁”

    木茶几迸裂四溅,碎块片片如利刃,刺开庞大黑雾,黑雾被劲风吹向两边,显出屏风前一道青年修长苍劲身影,深黑华贵的王袍猎猎,兜帽下露出一线英俊森棱的侧脸。

    珠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想都不想把手伸到后颈寸下,按住脊骨里藏的本命剑。

    当世魔君,燕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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