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番外后记(一)

    太极历三万年,又是一年春末,将入盛夏。

    玄色的袍角掠过门槛,燕肃迈进屋门,里面传出少女的哭声“我就要他,他凭什么不喜欢我,我就要他就要他,我非要他娶我不可”

    “公主别哭了。”

    “公主快别哭了,公主千金之体,何苦和那等不识趣的莽汉计较。”

    “公主”

    “不我就要我就要我是公主,我说了算,我就要他娶我,我要去求王兄下旨,这就让他二十八台红轿来娶”

    燕轻晗的声音戛然而至,侍女们看见君王,都是一惊,忙纷纷跪下行礼“王上。”

    燕轻晗一惊,哭声一下小下来,嗫嚅说“王王兄。”

    燕肃道“你想什么旨意”

    年轻君王的神色沉稳,并不森冷暴怒,但自成威严,反而更让人不敢冒犯。

    燕轻晗是魔界唯一的公主,在宫里从来受尽千宠万爱,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敬畏大王兄,王兄并不发脾气,处事也绝不算严苛,但自有严厉之处,在大王兄面前,她平日的娇纵脾气一点都不敢显露。

    燕轻晗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支支吾吾“我我”

    燕肃道“你是公主,已经有凌驾众人之上的权力,你随口说出去的一句气话可能会毁了别人的一生,无需你谨言慎行,你也该自己心中有度。”

    燕轻晗听了,瞬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喊“我是公主,难道想要一个男人都不行吗”

    “你那不是想要,你是想强取豪夺。”燕肃说“不行。”

    “”燕轻晗忍不住哭,又不敢大声哭,委屈地抽抽嗒嗒。

    燕肃心里疼爱这个妹妹,但他有原则,对于这种事他不会心软,道“你愿意和他耗着就耗着,不愿意耗了,就选个喜欢你的驸马。”

    燕肃对宫人道“看着公主在宫里禁足十日,不准她出去闹事。”

    等男人走后,燕轻晗忍不住把桌子上的茶杯掀翻,哇地大哭“大王兄就是天底下最古板严厉的坏蛋,他自己都不肯娶王后呢,还来管我。”

    众侍女大惊,忙捂嘴道“公主可不敢胡说。”

    燕肃走出去,大内总管田茂殷勤跟随在身边。

    田茂曾为先帝近仆,在他幼年时照顾他几分,又通晓宫廷事物,先帝死后,魔族内外动荡,燕肃不准备大开杀戒清洗异己,便赦免了他,留在身边继续做总管,田茂感恩至极,对年轻宽厚的君王愈发恭敬。

    田茂殷切道“王上别气,公主年纪小,只是说气话。”

    “现在是气话,但说的次数多了,心志会动摇。”燕肃道“不能做的事,就要从一开始坚决禁止,早断了念头。”

    田茂听得心中动容,望着君王俊美严肃的面庞,年轻端正的威严,与先帝的森厉残酷天壤之别,让人愈发心悦诚服。

    “王上。”

    这时宫人快步追来,跪

    下去,高举起托盘上放着一张帖子“王上,帝阙送来今年凤凰台的请帖。”

    燕肃拿起帖子,一打开,就看见封页上很大的红色喜字。

    “是帝宴的请帖。”田茂惊喜道。

    女帝性情宽和,懒怠于奢靡,寿宴也不过几千年大办一次,向神州八方诸王发来请帖,请诸侯王们前往北荒帝阙拜礼贺寿。

    算算正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知帝阙有什么喜事,听说今年寿宴办得极热闹,各处早早准备起来了。”

    田茂提议道“王上,既然请帖已来了,是否早些启程,免得误了时辰。”

    燕肃也这么想。

    他看完信,心里有了数,把信收起来,对左右吩咐道“请公主与瑞亲王收拾东西,三日后启程去帝阙。”

    “是。”

    贺寿的礼物早准备妥当,到了启程的日子,百千架大车簇拥着王辇从幽都魇出发。

    燕肃坐在王辇里,仍拿着奏折在批画,但批着批着,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忽然有些走神。

    今年是太极历三万六千年,自北荒之战,女帝御极已有三万余年。

    他还记得,第一次听说女帝时,已经是许多年前,女帝还是北荒少君,沉睡在忘川中。

    他那年还是个小孩子。

    那时距离第一次仙魔大战过去已余千年,先帝大败仙族,风光万丈、世人俯首,却也被元苍天尊所伤,常年在十八魔窟闭关,传言伤得极重、甚至难以诞育帝子。

    那时宫中尚无子嗣,贵妃及妃嫔皆无所出,一切都仿佛应了谣言,朝野民间人心慌慌,有宗老跪请先帝择选宗室子弟养在膝下,先帝不置可否,却在民间大选,选年幼的天资高的孩子入宫为皇儿。

    他是个孤儿,出生时候就比普通孩子更羸弱,也许正是因此被爹娘抛弃,被养在乡里的孤幼院,孤幼院里的食物很少,大孩子们会抢去,他时常饿肚子,冬天的时候他摸着自己满是冻疮的手想,自己也许活不到来一年的春天。

    但因为大选,他的命运被改变了。

    他本来还没到测试根骨的年纪,却因大选提前测出天资不俗,被选入宫、收养在贵妃膝下,成为皇长子。

    他从小就知道生计艰难,也知道自己得到了原本不可想象的东西,无疑天降馅饼,他本应该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可他大概是个没出息的人,他不喜欢这种滔天的富贵,正相反,他觉得荒唐、惶恐,宫廷的残酷与扭曲,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不适,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愿意在这巍峨冰冷的魔宫中生活,他宁愿回到民间。

    但这不是那时还年幼的他可以选择的,他的命运不掌握自己的手中,他背负起本不该属于他的庞大责任,所以他只能小心、更小心,处处谨慎,处处沉稳,竭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多听少言,把所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秘密都吞进肚子里,做一个一切合宜的小长公子。

    他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听说她的事迹,他曾经只当又一个该过耳就忘的故事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他亲眼见到她。

    她和所有人口中描述的、和他想象得都不太一样,但细想想,又仿佛没什么差别。

    他很早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先帝爱她。

    先帝铁腕残酷,心思深沉如鬼如神,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宫中如云美人与朝中重臣大将在他眼中都是棋子,芸芸百姓在他眼底命如草芥,但他唯独有一点真心

    他只有一点真心,全给了那位赤焰一样热烈美丽的女君。

    父帝爱她,可是又伤害她,伤害了她,还妄想她能回心转意爱他。

    这是一种荒唐的笑话。

    燕肃那时就知道,他的父帝不会赢的。

    果然,后来先帝战败,崩于忘川,他继位。

    年轻的凤凰大君一统天下、君临神州,改尊大帝,以北荒凤凰阙为新帝都,改太极历,至今已有三万年,正值盛年,这些年八方臣服、四海升平,再无战事,神州大地欣欣向荣。

    “哒哒哒”

    ”

    燕肃回过神来,说“会记得,你们小时候,陛下最喜欢你们。”

    燕轻晨眼睛一下发亮“真的”

    燕轻晗插嘴道“大王兄别当我们是小孩子哄我们,陛下明明最喜欢您。”她有点小孩子气的洋洋得意“天底下谁不知道,陛下最信重大王兄,当年父先帝死了,那么多人觊觎我们魔界,想要瓜分我们的疆域,陛下却一力不允,只叫您继位,我看数遍神州诸王,陛下最爱重您,就算是那位东海的龙王爷也比不过您。”

    燕肃没想到小妹会这样想,顿时错愕,反应过来,立刻制止“不许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明明就”燕轻晗还想说什么,燕肃见她仍然不知悔改,眉头皱起,肃声道“四海龙族与陛下同为妖族一脉,历来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信重我们,赦免了魔族的大罪,将魔界疆域仍交给我们治理,我们更应该感念陛下恩德,尽好自己的职责,怎敢以之炫耀,妄出攀比争斗之言”

    燕轻晗本来是小孩子的得意话,看大王兄肃容,不由一抖,这才察觉利害,再不敢反嘴,讷讷低下头。

    燕肃仍不放心,严肃说“到了北荒,更要谨言慎行,不许轻狂。”

    燕轻晗扁着嘴巴,垂头丧气地应了。

    车辇驶进北荒疆域,天边流光溢彩,灵光阵阵,是各方诸侯的仪仗来贺。

    燕肃这才放下奏折起身,敛袖走下车去,去前面与宾客寒暄。

    看见大王兄走下车,小公主才大松口气,隔窗和二哥瑞亲王小声嘀咕抱怨“大王兄太慎肃了,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明明陛下就是爱重大王兄,大王兄还那么慎重,永远一丝不苟的。”

    “大哥一直就这样嘛,

    ,

    当然要深思熟虑,哪儿是咱们能比的。”瑞亲王不以为然,大哥自继位以来英明神武、屡出功绩,平定内外,把满朝重臣宗老们压得服服贴贴,他仰慕崇拜大哥,觉得大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堂堂君王,正该如是。

    “唉,我没说大王兄这样不好”燕轻晗说着,忍不住撅起嘴巴“我、我就是不服气嘛,陛下信赖我们,可总有人嫉妒,明里暗里说酸话,连陛下都疼爱我们,我们凭什么受那些人的气,大王兄永远忍让,恼都不恼,明明就该张扬一点,就让他们嫉妒得眼红才好。”

    燕肃没听见燕轻晗的抱怨,听见了也不会在意。

    魔族当年风头太盛,闹得神州不宁,得罪了太多人,得到陛下赦免,已经是幸运至极,更该低调处事,别人一些言语挤兑,是人之常情,不必去计较。

    外面传来隐隐的喧哗声,他走下车去,就见几位熟悉的宾客。

    “王上。”

    众人互相拜礼,寒暄间,有人笑道“王上可知道今年寿宴为何如此奢大,是有大喜事听说君后怀上帝子了”

    燕肃一怔。

    “陛下与君后求麟儿多年不得,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宾客唏嘘道“听闻陛下高兴坏了,在帝阙连连大赏,觐见的诸侯都给抓了把喜糖,照这架势,怕是不久还要大赦天下呢。”

    “真是大喜啊”

    “是啊。”

    也有人低声“之前总有传闻,君后体质特殊,难以得子,没想到啧,这居然怀上了。”那声音压得愈发低,不知为何小心瞧了燕肃一眼,意味不明呵呵“这下,恐怕天又是要变了变。”

    燕肃听出其中隐约的意味,立时皱眉,压唇没有说话,就听见擂鼓般的巨大滚辇声,抬眼看去,就见对面斜坡上忽然出现的车架仪仗,上面威威盘旋的龙纹。

    是四海的王辇。

    王架驶过,王旗猎猎飘扬,半露天的倚栏车台上,可见无数威风凛凛的妖族贵胄簇拥中,最前面着深荼金纹王袍的青年君王身影。

    青年修长清瘦,体态威盛,眉骨极深,鬓眼浓烈,一双纯金瞳眸,严峻冷淡,极有让人心惊的气势。

    有人惊呼,声音极是敬畏羡慕“是东海王。”

    四海与北荒同气连枝,地位尊崇,而这其中尤以东海风头最盛。

    东海的太后是陛下的义姐,东海王是陛下的外甥、最受宠的晚辈,可谓重权在握、恩宠无限,怎么不让人钦羡仰慕。

    东海的王架驶过,燕肃看去,东海王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双方四目相对,燕肃看清东海王眼底一抹审视的冷意。

    双方对视,几个呼吸后,东海王冷冷收回视线,王架并未停留,一闪而过,浩浩仪仗就径自往前驶去。

    燕肃皱起眉。

    他从来就沉肃内敛,但这一刻,说不清为什么,他心底突然升起一抹不虞。

    燕肃遥望着东海王辇仪仗卷起的滚滚烟尘,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半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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