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入v万字更新

小说:她是耽美文女配 作者:晏舒舒
    慕如归刚回府就被管家告知祝卿若又病了, 他脚步匆匆,迅速赶到了南院。

    范允刚好替祝卿若把完脉,慕如归在管家开口前就问道“如何”

    “她前些日子才刚解毒, 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一些, 今日怎会无缘无故地又病了难道是体内病症未完全治好还是说上次大病一场伤了身又或者还有些什么别的病快快说来。”

    范允被慕如归这一波语言攻击击个正着, 他尚且眨着眼睛没反应,躺在床上的祝卿若就已经出声回应道“咳咳不过是今日去西城的时候累着了, 不是什么大事, 晓晓担心我, 这才请来了范大夫, 小病而已,劳烦范大夫跑了一趟。”

    范允正要说话,慕如归蹙眉有些不满, 但面对祝卿若的目光还是压低声音, 道“怎的又去西城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西城的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你只要好好的休息, 把身体养好就行。”

    祝卿若解释道“之前在西城施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给了她几个馒头。我只与她接触过,料想应该是从她那染来的病。今日感觉身体尚可,就去西城看看她,万幸的是她还在, 先前给她的馒头也没被抢走, 如此我也放心了不少。”

    慕如归听了祝卿若的话后也不好说什么, 他知道卿若为人正直善良,最看不得有人被欺负,对贫苦百姓也永远报以真心。

    可为了那些人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就没有必要了。

    于是他开口说道“有善心是好事,可你要先顾及自己的身体, 才有能力去发散你的善心。自己的身体都不好,哪里还能照顾得了别人”

    祝卿若没有反驳,“国师说的是咳咳咳咳”

    她又开始咳嗽起来,晓晓连忙上前帮她顺了顺。

    慕如归脚步下意识向前走了半步,很快又收了回来。他看着祝卿若白净的脸庞都憋得隐隐发红,想关心几句,心中又有些别扭,僵硬道“我不说了,你别急。”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自顾自收拾药箱的范允身上,对于这个算是救了半城人性命的名医,慕如归还是很敬重的。

    他问道“范大夫,卿若身体如何”

    范允见慕如归终于把注意稍稍转移到他身上,心中不禁感叹流言不可尽信,看这国师对国师夫人这般关心的样子,哪有半点不染尘埃的仙人模样

    尽管心中无限吐槽,脸上还是一派正经,“夫人这是劳累引发了弱症,上次染病夫人本就没有修养好身体,再加上病中多思,导致夫人身体更加虚弱,若不好好养着,恐怕以后每每劳累都会病上一场。”

    听了范允的话,慕如归神色凝重,久久没有回神。

    而范允抬头与床边扶着国师夫人的丫鬟对视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才低下头做沉重状。

    慕如归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病中多思

    他明明已经跟她说过了此事都交给他来办,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甚至达到了多思伤神的地步。

    是因为不相信他吗

    “劳烦范大夫了。”慕如归的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声音也隐隐发沉。

    范允颔首,“无妨。”

    他对着祝卿若道“夫人需要静养,切莫再多思多虑了,须知慧极必伤。”

    祝卿若没有立刻回复他,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如归见她一副不想答应的样子有些恼,又不好对她生气,只僵硬地对着一旁的晓晓道“范大夫所说,你可记住了以后你家夫人再多思多虑,你就来回禀我,不得再让她一通乱想。”

    晓晓猝不及防接到了任务,眼神中都是迷茫,下意识点头,“哦哦哦。”

    慕如归见这主仆二人如出一辙的呆傻,心中说不出的火气,略带不耐地甩了一下袖子。

    祝卿若冷了眉眼,道“只要我还是一个活人,就不可能没有思想,国师这话对晓晓说,不如对我说。”

    慕如归皱眉道“我是让你不要多思多想,又没有不让你思考。”

    祝卿若声音不变,“对我而言,倒也毫无区别。”

    慕如归险些被她这孩子般的话气笑了,“毫无区别那你说说,一个人安静养病和带着繁杂思绪养病是否毫无区别”

    祝卿若道“自然有区别,安静养病当然比多思多想好。”

    慕如归吐出一口气,“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就莫要再多思多想,好好养病。”

    祝卿若抬头直视慕如归,“可我在这,没有一刻不会多思多想。”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穿透了慕如归的衣裳与身躯,落在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上,炽热而滚烫。

    陌生的情绪令慕如归浑身不适,他勉力压下心中怪异感觉,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卿若闭口不答。

    慕如归一口气憋在喉头,却如何都无法泄出来。

    他看着不言不语的祝卿若,脑中又闪现出刚刚的想法。

    她多思多想,都是因为不信任他

    他看着祝卿若,眼中隐隐有着羞恼,“为何不能多信任我一些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祝卿若明显被他这句话问懵了,眼底露出几分迷茫。

    此时房中其他三个人恨不得挤进地缝里,管家抬头看天,晓晓埋头看地,余下一个范允神情飘忽不知道该看哪。

    祝卿若原本是想表露几分心迹,继而她再说出要去云州,那慕如归为了躲避她这个麻烦,答应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如今这样的场景是她没料到的,她也不知道慕如归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但不妨碍她利用此事来达到目的。

    她隐去脸上刚刚的迷茫,迅速垂首,做出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

    这幅样子在慕如归面前就是被他说中了之后心虚的表现,他心中恼意更甚,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最有眼力见的管家将装死的另外两个人拉了出去,出去前还贴心地帮慕如归和祝卿若关上了房门。

    不大的卧房内只剩慕如归和祝卿若两个人。

    有的话不能说出口,一说出口,就再也压不住。

    在一片安静中,慕如归开口道“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吃了苦头,可我也在尽力弥补。我这一生注定不会爱人,所以我没办法给你同等的爱意,但其他方面我再也不会亏待你了。你就像从前一样,相信我,我会把西城的事安排妥当,你就莫要再多思,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祝卿若低着头,慕如归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凭着从前对她的了解,以为她这是答应了。

    他松了口气,“你就在南院好好养身体,什么也别想,直到身体养好了再说。”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开这里,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略带嘲讽的声音,“国师是要将我锁在这儿吗”

    慕如归讶异回眸,正好撞进祝卿若一双星眸中,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祝卿若道“那是什么意思让我待在南院,静养身体,没养好身体不许出去,我理解的不对吗”

    慕如归不知道祝卿若哪里来的火气,他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让你养身体,没有要把你关在这里。”他解释着。

    祝卿若冷冷一笑,“可国师刚刚说的,不就是要把我关起来的意思吗不让我接触西城的事,甚至要控制我的思想,没有养好身体前不许出南院,这不仅仅是要禁足,还要禁锢我的脑子”

    没等慕如归说话,就听见祝卿若接着道“然后呢等我身体养好,继续做那个像一尊菩萨像的国师夫人而且还是被国师一句话禁足几个月的女主人国师是让我再回味一下三年前的场景吗”

    慕如归向来不动如山的脸色被祝卿若说得通红,他心中既有对祝卿若误解他的气愤,也有对祝卿若再次提及他之前的行为的无措。

    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令他胸口处仿佛着了火一般燃起,“祝卿若,你这是无理取闹”

    祝卿若丝毫没有从前柔弱的样子,“国师就只当我是无理取闹好了,反正无论说什么,国师都会把我关在南院,还管我如何说”

    慕如归手指掐进掌心,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好好好,我不管你,随你去哪”

    祝卿若也好似赌气一般,偏头不再看他,声音里也透出几分冷漠,“我要回云州”

    慕如归胸口的怒意断了一下,奇怪地看她,“云州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祝卿若仍然冷漠道“国师事多,自然不知晓自家夫人的娘家在何处。”

    慕如归被她堵的一噎,这才想起来祝卿若是在云州出生的,长到四岁才随升迁的祝大人到了上京城,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云州,说是娘家,也勉强能算上。

    他皱起眉,“云州山高路远,你身体不好,养好了身体再去也行。”

    祝卿若自嘲道“养好身体养好身体国师还会让我去吗还不是会让我留在这国师府当那个毫无威仪的国师夫人”

    慕如归今日简直要被祝卿若气炸了,他从来没有一个晚上生过这么多的气,攒了二十年的火都被她激了出来。

    “你爱去哪就去哪,我不管你”

    他挥开袖子,大步踏出了房门。

    范允早已离开了国师府,只有晓晓和管家还在院内等着。

    慕如归推门而出时,二人正好透过房内的烛火看见了他阴沉的脸色,他们心口同时一突。

    眼见慕如归就要没了人影,管家从怔然中挣脱出来迅速赶了上去,晓晓也连忙进了屋,生怕盛怒的国师对夫人做了什么。

    当她进门后,她以为的夫人默默垂泪的场景根本不存在,反而看见了夫人略显高兴的神情。

    她丈二摸不着头脑地走了过去。

    祝卿若看了她一眼,“范允走了”

    晓晓点头,“嗯,刚走没多久。”

    祝卿若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依然没有下去。

    晓晓看了有些好奇,“夫人很开心”

    刚刚国师可是满脸的怒意,夫人怎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祝卿若轻松道“对啊,浑身舒适。”

    终于怼了慕如归一顿,简直浑身舒畅。

    晓晓开始迷茫了。

    祝卿若见她这满头雾水的样子笑了笑,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只是发现了胡说八道的快乐。”

    晓晓更迷茫了。

    祝卿若没再解释,只是那一晚上脸上的笑都没落下来。

    祝卿若没给慕如归反悔的机会,很快就准备好了去云州的行李。

    管家看了看门口满车的行装,又看了看身旁自从那日从南院出来脸色就没好过的国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国师当真不再劝夫人几句吗”他觉得自己为了国师的爱情简直要让他比同龄人老上五岁。

    慕如归依然冷冰冰的,“她爱去就去。”

    管家担忧道“可夫人的身体真的能抗住这长途跋涉吗”

    慕如归的眸光微微闪动,还是冷硬道“身体是她自己的,她都不爱惜,我说什么都没用。”

    管家看着国师府门口的红色灯笼,“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然,让夫人过完年再去”

    听到管家的话,慕如归眼中有些意动,犹豫道“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祝卿若就带着晓晓,还有前几日刚到府上报道的周岁岁兄妹一同走了出来。

    她好似在跟晓晓话家常一般,“听说离上京不远的浮城过年时百姓都不会待在家里,而是上街游夜市,算算日子我们到那正好能在那里过年,到时候带你们去好好逛逛一定热闹极了。”

    晓晓和周岁岁都连连点头,脸上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几人经过慕如归和管家时没有任何搭话的打算,周岁岁兄妹是因为不认识,晓晓是因为注意力全被祝卿若话里的夜市吸引。

    而祝卿若,单纯就是不想理。

    慕如归看着祝卿若目不斜视地上了马车,那股火气又开始涌动,他转身回了府,丢下一句看上去有气势感觉上又没气势的话。

    “关门”

    管家没办法,只得迅速帮祝卿若等人理好东西,冲祝卿若行了一礼后转身关上了门。

    他小跑着赶上了疾步的慕如归,喘息着跟在他身后。

    看着面色漆黑的国师,他实在没忍住好奇,“那日,夫人和国师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国师如此生气。”

    国师是谁

    从小就被誉为仙童的人物,对待谁都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全然不像一个凡人,管家常常怀疑他某天起床,就要听到国师飞升的消息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喜怒不显于行的人,居然会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这很难让他不产生好奇。

    慕如归想起那日的场景,脸色更黑,丝毫不愿开口回答。

    管家一看这脸色就知晓事情大了,可是他又纳闷,那日他就是看着国师对夫人有着几分好感的表达,而夫人也不像完全没感觉的样子,才拉着晓晓和范大夫出去的。

    怎么没多久,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慕如归听了他的话皱眉轻斥道“莫要胡说”

    他顿了顿,又有些恨恨道“祝卿若怎么会对我有什么感觉,她那日恨不得把我骂死。”

    管家脸上有着不解,“怎么会呢”他纳闷道“当时夫人明明说她在南院就没有一刻不会多思多想,说完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您,难道不是在表明心迹吗”

    慕如归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管家,“她那个时候看我,是这个意思”

    因为慕如归忽然停下,管家险些撞了上去,幸亏他眼疾脚快停了下来,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他听到国师的问题,点头道“是啊,夫人当时那句话再加上那个眼神,我和晓晓还有范大夫都感觉到了,不然我也不会将他们拉出去给您和夫人留下空间。”

    管家脸上有着几分怪异,问道“难道国师没有感觉到吗”

    慕如归一时语塞,颇有些不自在道“我以为她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管家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自己为了国师的爱情简直要让他比同龄人老上十岁。

    慕如归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难怪她后面一直激我,原来是因为我没有领会到她的心意她生气了”

    他心中有些局促。

    不细想还好,细想起来还真的是这样。

    慕如归边走在路上边思索,管家一直关注着他的脚下,生怕他没注意跌了一跤。

    “我是道教子弟。”他这样强调着。

    “是的。”管家直点头。

    “我不会喜欢她。”

    “说的没错。”

    “她喜欢我没有好下场。”

    “确实如此。”

    “她喜欢我没用的。”

    “对。”

    “她不能喜欢我。”

    “嗯嗯”

    “”

    对于府里的事祝卿若完全不知情,她正在马车里跟晓晓和周岁岁说话,车夫和年年坐在外面。

    这次出行祝卿若没有带很多人,除了晓晓和年年岁岁,还有两个车夫,并三个侍卫。

    “你叫岁岁,你哥哥叫年年,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祝卿若问道。

    周岁岁摇摇头,“没有什么典故,爹娘没读过什么书,哥哥和我出生那两年,正好家里的稻穗长的都很好。原本是大郎大郎的叫着哥哥,我出生之后,爹就想着能让稻穗像我和哥哥出生的这两年一样,年年岁岁都长的好。所以就给我们取了这样的名字,也算是一种期盼。只是大水之后,爹娘为了护着我们,被大水打进河里,都没了”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了爹娘在世时的场景,小脸上有些沮丧。

    晓晓虽然是个心大的丫头,但对于周岁岁这样惹人疼的小妹妹非常照顾。

    她一把搂过周岁岁,“别伤心,你以后就跟着夫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以后年年岁岁都开心”

    祝卿若含笑看着二人,对晓晓的话表示默认。

    岁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年年岁岁都开心”

    这时,岁岁的哥哥年年探头进来,“夫人,到明光门了。”

    晓晓道“这么快啊,那不是马上就出城了”

    祝卿若眸光微闪,在马车出了城门进入官道后,她忽然对车夫道“改道。”

    晓晓几人好奇地看过来。

    祝卿若抬眸透过掀起的车帘望向远处,启唇道。

    “去宝相寺。”

    巍峨大殿之上,佛像金身林立,似守护神般包围着中间的人,烟火缭绕在女子身侧,她点燃一只香,双手合十放于身前。

    香火产生的烟雾绕着她打转,衬得女子洁白如玉的面颊更显神性,她就这样阖着眼,仿佛怜悯众生的菩萨像。

    有人脚步轻盈,踏进了大殿。

    女子适时睁眸,将手中香火插进佛前香炉中,缓缓转过身,对来人微微一笑。

    “佛子。”

    了缘听到这与平日不同的称呼手指动了动,面不改色地对她捻了个单掌,“国师夫人。”

    祝卿若听到他的称呼后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随即面上带了几分不满,道“从前佛子都称我为祝施主,怎的今日这般叫我”

    了缘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视线下移,落在女子脚下的木地板上。

    “阿弥陀佛,了觉师兄说夫人身份不同,小僧该尊敬些。”他神色祥和,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祝卿若却从这话中听出了拒人之外的冷淡,这与之前完全不同,她唇角牵起又迅速放平,“那从前为何不尊敬些,到了今日才开始尊敬”

    了缘脸色不变,“小僧听闻夫人在西城为流民布施,此乃大义之举,自然该得到旁人的尊敬。”

    祝卿若的目光落在佛陀脸上,胆大妄为地直视着他,“佛子所谓的尊重便是要与我拉开距离,像普通的香客那般”

    绕是了缘再不通世俗,此时也听出了祝卿若的话外之音,他掐住佛珠的指节顿在那,脸上浮现出几分不知所措。

    “夫人你这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祝卿若避开了他的视线,垂首看向脚下的赤黄色的木板。

    “没什么不过经历一遭生死,有些感悟罢了。”说到这句话时,她声音浅淡,仿佛话中的经历生死的人不是她。

    了缘下意识向前一步,常年带着悲悯的脸上终于染上几分担忧,“生死”

    祝卿若没有向他解释,只是从放在脚边的匣子里取出一本书,递了过去,“此乃我亲手抄录的佛经,赠予佛子。”

    了缘看着递到眼前的佛经有着些许的怔然,他想到那本带着幽香经久不散的佛经。

    这两月的早课他都没有带那本佛经,因为每每打开都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将佛经置于窗前数日才将将散去那股香气。

    那佛经本就扰得他每日多念了数十遍清心经,他哪敢再接下眼前人手中的佛经。

    他的视线依然落在脚下木板上,悲悯着脸,“阿弥陀佛,有劳祝施主,只是这佛经宝相寺有许多,小僧就不收了,祝施主可以自己留着,每晚读上一遍,可得清心。”

    了缘拒绝的话一说出口,祝卿若的神情霎时变得失落,连声音都能听出来几分落寞。

    “哦原来如此”

    她扯出一个无甚感情的笑来,自嘲道“本来还想将此书作为临别赠礼,算是全了我与佛子的情相识之情。”

    她口中将说不说的话令了缘眼睫颤动,他勉力忽略那股不自在,终于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祝施主要离开”

    祝卿若对他扯出一道笑来,只是笑容有些发苦,微微点头回应他的话,“嗯。”

    了缘眉头微蹙又展开,“祝施主的家在上京,此去可是游玩”

    祝卿若抬眸与他目光相接,“去云州。”

    了缘刚放开的眉又皱起,“云州为何去那么远的地方”想到什么,他又道“国师不陪夫人吗”

    祝卿若摇头,“国师事物繁忙,怎会陪我去”

    了缘听出了祝卿若声音里的伤心,他本不该多问,但他仍然开口问了,“国师与夫人,有何龃龉吗”

    祝卿若听到了缘的问题,带上了几分冷淡,“我与他本就没什么感情,国师一心向道,与我成婚不过是因为慕老夫人的临终之语罢了。”

    本就因为后悔问了这种问题的了缘,在听到人家夫妻间的事后,更显不自在,只得拈起了手中佛珠。

    她的视线聚集在了缘脸上,正好撞进他不知所措的眼中,“我去云州,是为了避世断念。”

    了缘与她正好对视了一眼,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挣扎与不舍的复杂情绪。

    他怔在原地,耳边清晰地听见她说,“因为我生了妄念。”

    妄念是什么

    是虚妄的念头,是明知没有结果却仍然忍不住生出期盼的无望。

    她与国师是夫妻,二人有情不算妄念。

    那她口中的妄念是对谁

    她眼中有挣扎,有绝望,也有不舍。

    是对他。

    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在这满是佛陀的佛殿里,在满目慈悲的金像前,了缘感觉到胸口里的心脏在跳动。

    不等他再次感受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眼前的人已经从刚才的震动中抽离出来。

    她落寞地摸着手中整洁的书册,“原本还想最后做一个告别,赠以临别礼,没想到我连一本佛经都送不出去”

    “云州多山水,到时,我便隐于山水之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清静日子,总该能让我忘了”

    祝卿若将佛经递出去,脸上有着决绝之意,“既然已经决定断绝妄念,那此物我也不能留下,以免乱我心扉。佛子替我解决掉它吧,无论是丢了还是烧了,就当做我从未来过。”

    说完,她向前几步,也不管了缘答不答应,径直将佛经塞到了了缘的衣襟里,然后大步朝殿门走去。

    了缘尚且未从刚刚的震动中醒神,就听见刚刚还在向他表明心意的人决绝地说要断了自己的念头,不待他反应,衣襟处便多了一本书。

    他只感觉面前拂过一阵冷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了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衣襟上的书也没有立刻拿出来,任他夹在衣服与胸膛中央,正好贴在他心脏前方。

    祝卿若塞书时并没有将书放的很深,松松垮垮地,了缘没有动,书却先一步落地。

    沉闷的响声惊醒了了缘,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朝着满殿佛陀长道一声“阿弥陀佛。”

    面对安静祥和的佛像,他才渐渐隐去心中那扰乱人心的心绪,心底安静下来,他望着孤孤单单躺在地上的书册,迟迟没有拾起它。

    明明整个大殿都是烟火檀香味,他偏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

    他弯下腰,修长的指节触碰到平滑的书面,稍稍使力,将它拾了起来。

    身后突然又响起女子的声音,“佛子。”

    了缘捏着佛经的手指抖了抖,继而镇定地转身看向门口。

    女子的神情平静,不似刚刚那般复杂忍耐,就好像他们初次相遇在佛殿时那样,恬淡祥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了缘对她做了个单掌,“阿弥陀佛,祝施主可还有事”

    祝卿若对他微微一笑,“我就要去云州了,下一次相见不知会在何时,我与佛子虽不能”她顿了顿,“但是否还是可以相交的朋友”

    了缘捏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神色自然道“这是自然,祝施主于佛经一道十分精通,小僧也心生敬佩。”

    祝卿若颔首,问道“那我是否有幸能与佛子互通书信”

    了缘没有立刻回答,祝卿若见此补充道“有的佛经晦涩难懂,单靠我自己无法领悟,但云州山高路远,我无法亲身来问,能否在信中问询佛子”

    她这话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她已决意断了自己的妄念,所以不会再来见他,但对佛经仍有不解之处,只能以书信来询问。

    了缘没有拒绝的理由,面前的人在他没有回答之前便已断绝痴念,就相当于他们仍然只是香客与僧侣的关系,作为佛教子弟,他没有理由拒绝一个香客问询佛经的请求。

    想通之后,他微微颔首,唇边仍然带着悲悯的笑容,就像从前初见他时那样。

    “可。”

    祝卿若也露出满意的笑来,对他做了个礼,接着便转身离去。

    这回是真的离去,了缘看着那抹杏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眼底再次被赤黄覆盖,再也没有了旁的颜色。

    了缘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还被他握在手中的佛经上。

    他想到刚刚祝施主的话,她让他替她解决掉这书。

    他凝视书册许久,鼻间始终有一股熟悉的冷香环绕左右。

    与前些日子萦绕在他身侧的味道一模一样。

    意识到自己动了念,了缘捏紧了书页,大步往柴房去。

    正好是做饭的时辰,远远就能看见柴房的方向燃起了烟,袅袅往天边飘去。

    了缘目不斜视,径直往那个方向去。

    了觉正好要去厨房,半路看见了缘还打了个招呼,了缘礼貌颔首回礼,心大的了觉也没觉得在这里看到了缘有什么不对,也就一起往那个方向走了。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了觉搭话道“你刚刚看见祝施主了没有”

    了缘顿了顿,没接话。

    了觉摸了摸光滑的脑壳,颇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听说祝施主因为施粥身染疫病,还主动试药之后,我看到祝施主就跟看到殿里的菩萨像一样。她刚刚还捐了许多香火钱,说是为流民里的老人小孩祈福,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

    了觉感叹着祝卿若的善举,浑然不觉身旁的人已经落在身后。

    “师兄刚刚说什么”

    了觉听到了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迷惑地回头看去,发现了缘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蹙眉看着他。

    了觉不解道“你说什么”

    了缘抿抿唇,“师兄刚刚说的祝施主身染疫病,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施粥吗”

    了觉恍然大悟,接着撇撇嘴,“施粥都是快两个月以前的事了,你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了缘没有接他的话。

    了觉走到他身边,道“两个月前祝施主在路上遇见流民赶路,心生慈悲,在西城设了粥棚给流民施粥。因为多次与流民接触,不幸染上了疫病,国师为她请来了全上京的大夫,连皇城里的太医也全被他请到了国师府。”

    说到这他啧啧出声,“我就说,那国师绝对不像外面说的那般忽略他的夫人,这般大的动作,我看那国师简直是爱惨了他夫人。”

    了缘的目光落在手中书册上,没有对了觉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了觉接着道“后来范大夫拿出来半张药方,集结了众多医者之力,终于研究出了对抗疫病的完整药方。谁也不知道这个药方有没有用,只有祝施主身先士卒,亲身试药。这才让整个西城的百姓活了下来,所以如今上京城对祝施主和范大夫都很是称赞,几乎视她二人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了缘眼中划过思绪,原来如此。

    她口中平淡的经历一遭生死,竟是如此凶险。

    “不过,祝施主今日就要离开上京了,也不知道她这次去云州养病,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这样的活菩萨,我也想多见见呢。”了觉感叹着。

    了缘听到了觉的话,心中不解。

    养病

    她去云州是为了养病

    可今日看她,她分明没有半点病态,与从前一样面色红润。而且,她说是为了去隐居,断绝自己的妄念

    国师并非像她口中说的那般对她毫无情谊,但她仍然坚持前往云州,国师在意她,定然不愿意让她去云州。

    所以,她给国师的理由是去养病。

    表面上是这样,那实际呢

    真的是为了养病才去云州吗

    难道真如她所言,她想要寄情山水,来断绝妄念

    了缘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波动起来,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手中的书册被了觉拿了去。

    了觉对了缘手中的崭新书册感到好奇,“这是哪来的经书摸起来倒不像宝相寺的书。”

    了缘手指紧了紧,神色平和道“不过一卷写错了的书,打算拿去柴房烧了。”

    “烧了”了觉脸上满是惊讶,“哪儿写错了这么浪费。”

    他伸手就要解开书页。

    了缘心头一紧,还没等他张口制止,了觉就已经打开了书,他心神不定,生怕了觉看出了上面的字迹是祝施主的。

    了觉看到书时皱了下眉,了缘心中紧张更甚。

    “这书”

    了缘手中佛珠嵌入了掌心。

    “写的很好啊,哪里有错的工工整整,字迹干净,了缘啊,你没必要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像师兄一样,随缘就好,别绷得太紧,慧极必伤啊。”了觉拍了拍了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着。

    了缘神色一怔,视线落在了觉翻开了一页的书册上。

    上面字迹工整,每一个字就像比照着尺写出来的一般,写字的人压抑本身的灵气,将本就规规矩矩的字迹仿得以假乱真。

    那分明,是他的字迹。

    每个字都囿于小小方寸之地,一丝不苟,半点不出格,就像天生就印在那一样。

    了缘眼中的怔然持续了小半晌,直到了觉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在他眼前摆摆手,才将他惊醒。

    了缘从了觉手里拿回书册,合上扉页,握在手中,然后对了觉行了一礼。

    “师兄说的是,不是书的错,只是看书的人觉得它有错罢了。”

    “这书无错。”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禅房的方向离去。

    祝施主虽然误入歧途,但她已及时抽身,对他没有半点隐瞒,甚至在他反应之前就已经挥刀断情,这样一个聪慧通透的女子,怎么会留下任何暧昧的物品

    是他心有杂念,不该将错误怪罪在一死物身上。

    书无错,人也无错。

    只要心不动,则万念消。

    阿弥陀佛。

    还是修行不够。

    了缘稳住了心头杂念,佛祖仍然在他心中,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想通了这些,了缘神情放松,脚步轻快,很快就离开了原地。

    下山后的祝卿若回到马车上继续赶路。

    晓晓和岁岁也不管她去宝相寺做什么,心中只以祝卿若的意愿为首。

    马车的轮子压在山间落下的枝杈上,吱呀作响。

    祝卿若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晓晓和岁岁也不打扰她,只撑着脑袋盯着虚空发呆。

    “下雪了”

    外面传来年年小声的惊叹,晓晓离得近,惊喜地掀开了帘子,“什么下雪了”

    年年就坐在帘子外面,晓晓掀开帘子探出头正好撞到了他的脊背,他龇牙咧嘴地回应道对”

    岁岁也挤过来,三个人几乎是脸贴脸了。

    圆溜溜的三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飘在空着的雪花。

    岁岁和年年因为景州在南方,自小也没见过几场雪,所以此时非常好奇的盯着雪花目不转睛。

    晓晓是因为喜欢雪,因为这代表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就有好吃的,还有漂亮的新衣服。

    祝卿若也睁开了眼睛,掀开窗边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白雪。

    今年的雪很大。

    鹅毛一般地落下来。

    有一片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冷冰冰的,令她浑身一颤。

    透过飞舞的雪花,她看见前方的亭子里有人正在那等候。

    祝卿若眸光闪烁,眼底有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晓晓扭回身看她,“夫人”

    祝卿若下了马车,回眸对几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要靠近。”

    晓晓还想问,衣角被岁岁拉住,她顿了顿,“那夫人早些回来,我和岁岁年年在这赏会儿雪。”

    年年脸有些发红,下意识跟着岁岁一头。

    祝卿若对她们笑了笑,“好。”

    说完,她便踏步往亭子处走去。

    周围寂静无声,但祝卿若知道,那影影绰绰的枝杈上有人正在看着她。

    她披着狐裘,仿佛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存在,只踏着脚步往亭子里走去。

    祝卿若刚踏进亭子,就听到那人正对着空谷白雪吟了一句诗。

    “烦君白雪句,岁晏若为情。”

    那人缓缓转身,向来带着孤高的脸上带着几点审视。

    “岁晏之时,白雪落谷,请君相见。”

    “祝、卿、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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