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小说:于微渺处 作者:几一川
    看见林鹤梦上了车,颜籁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稍稍起身,从后座露出一个头,冲他挥了挥手。

    未曾想到她会在,意外之喜让他呼吸一滞,平静的眼神骤然泛起了亮光。

    除了她,另一个高兴的就是刘越,他招手道,“鹤梦,这儿。”接着又问,“东西都拿了吧”

    林鹤梦走近,拎了拎包,“都在这了。”

    “小林也来了啊。”

    一见他,郝副局长亲和地问候。

    林鹤梦也打招呼道“郝局。”

    怕他不认识后面的领导,刘越指指张敬,“这是文物局张副局长。”又指指陆文谦,“这是文物局陆科长。”

    “那个小姑娘你们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了。”

    “张局长,陆科长。”

    他礼貌打过招呼。

    他相貌特别,头回见的人总要把目光在他脸上多停几秒。

    张敬多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有了猜测,有些叹息,心道好好一个帅小伙子,可惜带病。

    他指着颜籁旁边空位道“小伙子坐这吧。”

    林鹤梦皓白修长的手指抓着椅背,往后走了一步,目光落在颜籁脸上。

    不待他开口,颜籁先开心地拍拍旁边位置,“鹤哥,坐。”

    “你们认识啊”张敬诧异回头问。

    颜籁趴着椅背笑道“师父,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我有个哥哥吗,就是他。”

    她毫不介意地提及他们之间的关系,林鹤梦却读得懂旁人的目光。

    他加了一句,“只是小时候是邻居。”

    颜籁还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要提这么一句撇清关系的话。

    张敬倒是了然点点头,“哦,是这样。”

    习惯了异样的目光,尽管表面平静,他内心却还是忍不住对自己冷哂轻嘲。

    他脱下包,抻腰将包放在架上,掀起的卫衣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那抹白晃了晃颜籁的眼,晃得有些想入非非。

    她做贼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放好了包,他矮身坐在了颜籁旁边。

    她回头,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细腻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侧脸和脖颈。

    他也正在此时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抿出了一个笑容。

    林鹤梦探身,忽然离她很近。她呼吸一促,小声问“怎么了”

    他拉过她身旁的安全带,扣在了卡子里。

    窗外冉冉升起的日光太热烈,将她脸上淡淡的绒毛也照得清晰,朝霞一并落在她脸上,笼上一层薄浅的红。

    他的目光长久落在她脸上。

    颜籁摸了摸发烫的脸,小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别动。”他温声道。

    她乖乖坐好。

    他伸出手,食指在她鼻梁上轻轻蹭了蹭。

    他清晰记得她脸上从没有过痣,这一蹭果然擦掉了。他将指腹给她看,“有脏东西。”

    “啊。”

    颜籁又摸了摸自己鼻梁,骤然反应过来,手指一僵。

    “鹤哥。”

    “嗯”

    “没什么。”

    她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那是她画的痣。

    从省会楠城到金乌镇,走高速得两个小时。

    车开了约莫十几分钟后,车上的人都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天光渐渐大亮了,初晨的阳光透过弥蒙的雾气,将道路两侧的山野都照得生机盎然。

    她想看风景,没有拉窗帘,看着看着,又侧头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人脸上。

    东升的太阳从窗外照进一束穷追不舍的光,流连在林鹤梦的眉眼之间。

    他那清透的皮肤下,连眼皮处淡淡的青色都清晰可见。或许是光照得他不安稳,他眉头稍稍凝了凝。

    颜籁直了直身,头往前侧倾一点,替他挡住了那束光。

    他的眉头缓缓松开,呼吸声渐渐沉稳。

    也不知道他昨晚睡没睡,在这疾驶的大巴车上还能睡得着。

    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盯久了眼睛也酸疼,她索性也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盘算着抵达金乌县之后还有哪些工作要做。

    正想得入神,肩膀忽地一沉,她懵懵地惊醒,一睁眼,发现是林鹤梦枕在了她肩膀上。

    这是他第一次依靠她。

    一侧头,他那柔软的头发就搔在了她的侧脸上,再侧一些,她的唇就要碰上他的发丝了。

    那幽幽的清香又柔柔地钻进了她的鼻端,无端有些紧张,颜籁肩膀一动不敢动,正襟危坐地靠着椅背支撑着他。

    在她没了动作后,林鹤梦的眉头才轻轻动了动。

    靠下的那一刻他就醒了,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动。

    在此刻,比起旁人的误会,他更怕她伸手推开他。

    父母的早逝,世人偏见的目光,将他磨砺得千疮百孔,满目苍夷。

    他那贫瘠世界里,仅仅只有这一座微渺的灯塔。

    哪怕只是一份小时候的情分,让一点点关怀还落在他身上,他也心满意足。

    他的呼吸放得极轻,生怕举动大一点儿,这仅有的温暖便消失了。

    假寐片刻,颜籁竟也真的睡了过去,但她睡得不安稳,睡着睡着头就往下一落,猛地惊醒。

    身侧动了动,已经起身的林鹤梦,扶着她的后脑勺靠在自己肩膀上。

    显然他的肩膀比她坚实宽厚许多,她嘴角隐住笑,踏踏实实地靠住了他。

    下了高速,进入金乌县的地界,路旁不再是矮峰。高耸入云的群山展开怀抱,将宽敞的公路纳入怀中。

    林鹤梦此时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满满,快到了。”

    颜籁睁开眼睛,靠回椅背上,揉着眼睛醒会儿神。

    张敬回头看了看颜籁,见她醒了,提起话题道“小颜,你们金乌山有些什么特产”

    颜籁那还不算完全清醒的脑子缓慢运转,她想了想,“五六月的杨梅,六七月的李子,七八月的桃,现在大棚里的草莓应该也可以摘了。”

    林鹤梦为她补充“今天是霜降,柿子也熟了。”

    是啊,霜降了,柿子熟了。

    说到柿子,她又想起了外公。

    每年霜降时节,外公编好了背篓,就会带着她上山打柿子。

    怕她绊倒,在林中行走时,背着竹篓的外公永远走在她前头,用镰刀劈砍着林中的荆棘、荨麻、草刺,给她清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小路来。

    在她的记忆里,外公有着高大的背影,厚实的手掌,轻轻一拽,就能把走得踉踉跄跄的她拉起来。

    等到天色渐晚,她也困了,外公一只手拎着她的小竹篓,另一只手就将她抱起来一路走下山。

    她趴在外公的肩上,能毫无顾忌睡着。

    只要外公在,她从不担心刮风下雨,也从不担心山里的虫蛇野兽,外公是她的保护伞。

    可是,

    外公走了。

    她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下去。

    林鹤梦有所察觉,问她“怎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摇摇头。

    汽车开到县政府门口了,刘越率先起身,回头说“到了,大家都下车了。”

    颜籁和林鹤梦是最后下车的。

    大巴的台阶有些高,林鹤梦走在她前头,第一反应是回头来牵她。

    她愣了愣,将手放在他手心里,由他拉着,迈下了车。

    车下人很多。他们站在人群最后,隐秘地牵了牵手。

    县政府门口拉起了横幅,写着热烈欢迎市公安局及文物局领导莅临我县指导工作。

    车里人一下车,县委书记、县长、副县委书记、常务副县长都迎了上来。

    领导们分成了几个团体,他俩各自有各自的师父。

    颜籁得跟着张敬走,先松开了手。下一秒,那只被松开的手又紧紧攥住了她。

    “鹤哥”她疑惑。

    林鹤梦抿了抿唇,又淡然笑笑,松手道“去吧。”

    领导们寒暄完便进入会议室,开始了工作会议。

    颜籁跟在张敬身后,从另一侧进入了会议室,坐在了公安人员对面。

    “小颜,做好发言准备。”落座后张敬叮嘱道。

    颜籁点头应“好”。

    昨天张敬就和她说,今天他们的工作汇报要由她来进行。

    颜籁一晚上没睡,就为了把他们的工作任务安排写出一个总章,想到要发言,她来的这一路都还是紧张。

    先是领导们发言,轮到她时,她明显感觉到对面有一束温和的目光。

    在这束目光鼓励下,她轻呼一口气,将稿件都理了一遍,按下话筒开始发言时,神情格外沉静。

    她已褪去了刚毕业时的青涩,挺直地坐在一众领导中间,已全然是成熟自然的模样。

    林鹤梦感到欣慰,心头却又失落惆怅。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羽翼丰满,游刃有余,不再需要他的保驾护航。

    那张递不出去的银行卡,让他如鲠在喉。

    有些时候,他真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永远跟在他身后,轻轻巧巧地叫他“鹤哥”。

    他想,如果他能把她藏起来就好了。

    可他做不到,也不能那样做。

    会议结束,颜籁去了一趟卫生间。

    在洗手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轻声笑着聊“外面那个帅哥是不是白化病啊”

    “这种遗传病还能进体制”

    “谁知道呢,关系户吧。”

    她正在洗的手顿了顿,抬手关了水龙头。

    “他是医学研究生,不是关系户。”她平静地开口。

    议论的人有些尴尬,互相推了推,走出了洗手间。

    林鹤梦正在洗手间外等她。

    他侧身站在过道内,一只手插兜看着另一侧尽头,对周遭好奇打量的目光和低低咕咕的议论声置若罔闻。

    “鹤哥。”她叫到。

    林鹤梦扭过头来看她,眉眼一松,带上了笑意。

    世人看他的目光大多带有偏见,只有她,眼神清澈,纯纯粹粹,装着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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