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薛母让薛蟠带上厚礼,上门拜见文生。
林如河、林如湖见文生俨然以黛玉的亲兄自居,又是收亲家礼物,又是出面代管家业的,一个个眼热起来,等薛蟠一走,就上门闹了一阵,硬说文生吞没了薛家的聘礼。
第二日,薛蟠又给林如江家送礼,林氏兄弟愈发心酸眼热,眼巴巴在自家等了好几日,却毫无动静。
林氏兄弟急了,找到文生,逼着这位现任族长去薛家声讨,不能厚此薄彼。
他们在文生家坐地抗议,薛蟠却带了礼物上门,林氏兄弟回家,只看见满院的东西,听他们女人说,这远远不是聘礼呢,薛蟠放言聘礼到时候至少得摆满两条街。
林如河、林如湖心花怒放,自己跑到知府衙门找薛虹答谢不算,还另外逼着两位夫人,三不五时地去林府探望黛玉,使得黛玉不胜其扰。
好不容易送走两位奶奶,黛玉先长出了口气。
谢媛儿笑着打趣黛玉“想到这两位爷,也与你一般姓林,当真让人不可思议”
黛玉啐道“也不知他们前几年在外省经历了什么,这样丢人现世的。我父亲当日就该让人好好访查一番,只接了大哥哥回来才好。”
谢媛儿叹了一声,道“我隐约听你大哥哥说过,自从你高爷爷袭了爵,他们这一支便分了家产另过。也曾想过科举入仕,奈何屡试不中,他们祖父便弃仕经商,挣得好大一份家业,咱们这几位叔叔,幼时家里都是阔过的。”
黛玉拉在亭子里坐下,道“既讲了古,嫂子坐下慢慢说,仔细累着。”
谢媛儿笑道“不妨事,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适当走动一下,对将来生产好呢”
黛玉红了脸,转过身去“说故事呢,如何扯到将来,你不说,我回房去了”
谢媛儿忙拉着她,劝道“动不动回房做什么怪闷的其实天气好的时候,多出来散散,晒晒太阳,对你身体有好处。这一时入了秋,听紫鹃说你睡得不好,总是咳醒,也该告诉虹哥儿,给你找个大夫才好”
黛玉道“我这儿还有药方子,照方吃几剂药就是了。他这一向怪忙的,可别去扰他”
“他是谁”谢媛儿笑得促狭,“好好的,哪里出来个他来”
黛玉一跺脚,嗔道“不和你说话了,还大嫂子呢没说两句就要打趣人”
谢媛儿收了笑意,正色道“虽是玩话,却是真心呐他是你将来的夫婿,要和你过一世的人。你若身体不好,第一个受害的可不就是他这会儿让他找个好大夫,仔仔细细地给你调理好了,岂不对大家都好”
黛玉捂着脸,从指缝里笑道“你到底要不要讲古了一个劲儿地他他他的,我都快不认得他这个字了。”
谢媛儿听她当真害羞了,也不再说,继续最初的话题道“我公公,还有这三位叔叔,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他们的父亲是一对兄弟,有一次,出门走生意,做哥哥的被盗贼杀了,弟弟好不容易得了性命,竟吓疯了,丢了货物,独个儿逃回家里,请医问药,总也治不好。”
雪雁带着两个小丫头送上茶来,谢媛儿接过,喝了一口,接着道“有一天夜里,大家伙儿睡得正熟,那位叔爷爷突然发起疯来,用屋里火盆,引着了床上帐子。”
听到险处,黛玉忍不住惊呼一声,手中的茶几乎掉在地上。
谢媛儿拉住她的手,讲了下去“那一夜,正是寒冬腊月天气,干燥,且挂着北风,火势一下子起来,把整个府邸烧去了大半。仆人、丫鬟、婆子更是死伤了许多。他们兄弟四个,被抢了出来,三叔、四叔、五叔年纪小,唬破了胆,从此对出门做生意生了怯意,可不只得坐吃山空。”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公公倒是能干,可惜天不假年,青玉还在我婆婆肚子里,就染病去了。你大哥又是那样体弱多病的,虽考了秀才,到底不济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叔叔抢了家底去败光。”
说到此,谢媛儿看着黛玉,摩挲这她的手,满是温柔感激地道“若不是你父亲有心,他们可能早就流浪街头、乞讨为生了,回到苏州,看你们这一支还是钟鸣鼎食之家,哪里不眼红心理不平衡之下,作出这些没脸的事儿,也就可以想象了。”
黛玉点头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古话诚不欺我。”
她叹息一回,省起一事,握着谢媛儿的手,轻声道“大嫂子,你的亲事是我父亲促成的,你可怨吗”
谢媛儿柔柔一笑,嗓音却是坚定的“为何要怨我感激大伯还来不及呢能和你大哥在一处,便是路边讨饭,我也甘之如饴”
苏州地处南方,一进入秋季,就连绵下起雨来。
黛玉的病,本就是春秋雨季多发一些,今年因林如海新丧,愈发添了一层惆怅。
谢媛儿看她懒懒的,总吃不下饭,每日有大半日都得歪在床榻上,断断续续地咳嗽,照方子吃药越来越不济事,请了几个大夫也不见效果。
她心下有些发慌,便让人去告诉文生,转给薛虹知道。
因预备圣上南巡的事儿,薛虹这一向忙了个焦头烂额,听说黛玉病了,更是心急如焚,连着去看了几次,请医问药不说,又求母亲过去暂住照管。
到苏州后,他曾派人到处找过那位姓纪的神医,却全无线索,有听说行踪的,一问之下,至少是在两年之前。
薛虹几乎把能使得上的人都撒了出去,甚至是正游山玩水的薛蟠、柳湘莲,也被他发信派了任务,在整个江南地区到处寻访名医。
如此断断续续过了半个月,医生看了有一打,黛玉的病却没什么起色,反而日渐沉重下去。
薛虹忧心忡忡,一时竟有些疑心是不是因为自己留任苏州,使得黛玉羁留南方,未如前世般及时回到大观园的缘故。
这一日,又得了关于纪神医的消息,说是他在苏州有远房亲戚。
薛虹安排好公事,亲自带着洗墨跑了一趟,却是扑一场空,那知道消息的老婆婆眼瞎耳聋,问了半日,没有一句有用的。
薛虹心底烦闷,回程时恰好路过文生家里,便抬腿走了进去。
文生正在廊下读书,抬头见薛虹身上湿淋淋地进来,吓了一跳,忙引他到自己房里,拿出干衣服给他换了。
薛虹未及开口,先连打两个喷嚏。
文生出去叫人煮姜汤,竟一个人也找不到,林二婶带着绯玉、小丫头糖花儿去林如江家瞧林三奶奶的病,都还未回来。
他只得自己到厨下生火煮水,切了细细的姜丝放进去,看着熬起来。
薛虹裹着文生的被子坐在床上,想到黛玉前世就没活过十七岁,若不能根治她的病,今世就算尽力让她诸事如意,只怕也剩不下三、五年的寿命 。
若当真如此,自己一人活着,还有何趣味
正心酸难忍之时,忽听门口有人笑道“堂堂知府大人,竟然也会背后流泪呢”
他抬头,见绯玉穿着粉红色衫子,系一条红艳艳的石榴裙,咬着手帕,单脚踩在门檐上,正隔帘看着自己笑呢。
薛虹忙拭了泪,规规矩矩地坐起身来,向绯玉道“二妹妹好,我这会儿不方便,请妹妹到别处屋子坐吧”
绯玉一甩帕子,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径直坐在床头,笑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姓纪,对吗”
薛虹本要起身避让,听她这样说,不觉怔了怔“你如何知道是了,必是大哥哥告诉过你。”
绯玉摇摇手,轻声道“不是,我今日真个听到了这位纪神医的行踪”
薛虹拱手道“既如此,还请妹妹赐教”
绯玉咬着嘴唇,慢慢道“这位纪神医,能救林妹妹的病,是不是你刚刚在这儿流泪,也是为了她,对不对”
薛虹正色道“林妹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这一世,自然只会为她流泪”
绯玉垂了头,半晌不语。
薛虹急了,催道“这位纪神医到底仙踪何处还请妹妹不吝赐教”
绯玉抬头,看着他笑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薛虹心底一惊,想着她是个姑娘家,必不会提出什么直白的要求,便道“你说说看”
绯玉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娶我”
薛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避讳的女孩子。他冷了脸色,道“这种话,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再说了”
绯玉急道“不让你娶我为正妻,只要有个名分,让我跟着你就好”
薛虹掀开被子,下床站在门口,轻声道“看在林妹妹和大哥哥的面子上,这话我只当没听过,请姑娘自重”
绯玉冷哼一声,道“我光明正大追求自己的幸福,哪里不自重了”
薛虹闭口不言。
绯玉终究是个年轻姑娘,撑不住流下泪来“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位神医的行踪了吗”
薛虹目不斜视,道“你既是今日得知,消息来源不外是街上绣铺、家里仆人,还有你今日去过的林三叔家。便是还有别处,我让人一家家访问过去,有何难哉”
绯玉流着泪笑了“是了,你这么聪明,这点儿事儿怎么难得住你我也不枉做坏人了林妹妹能好,也是我们林家人的造化。”
她走到门口,在薛虹面前停住,轻声道“你快去三婶那儿吧她有个远方侄女,三日前来的,给她诊病,甚有奇效。我今日和三婶闲聊起来,才知道那姑娘就姓纪,你到处打探的纪神医原来竟是三婶的一位族兄”
说罢,掀起帘子,大步走了出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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