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大早闹铃响起。
窗帘后面泛着微光,天大约在五点多就亮了。
今天的闹铃悄悄定在了六点。沈宵翻了个身，摸了摸身旁，空空的被窝里还残留着恋人的余温。
身上清洗得很干净,卧室房间也收拾过了。
沈宵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惫。他直接爬起来，冲到浴室里草草洗漱,顾不得多想，就这么套上外衣下了楼。
他的目标是路口的大棚,或许还能寻找到幸运的孩子。
从员工宿舍到一楼大厅,从卫生所到大棚，沈宵感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此漫长。他一路小跑到大棚那边。
生活节奏慢的村民们还没有开工。太阳还完全未升起,凉风呜呜地灌,沈宵抱紧了双臂,感觉有些阴冷。
沈宵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将几个塑料膜盖住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能藏人的地方掀开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孩子的踪迹。
只剩下大棚。
大棚是个单面敞口,没有安装门帘,大口子朝着西面,背着早晨太阳,就像一个黑洞,从外面往里看黑漆漆的。
沈宵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棚子里多是一些桌椅和柜子,都是灵堂和流水席需要的东西。
沈宵往前走了几米，耳边风呜呜作响，看到前面有人影，只有半人高,看着不像是成人，左右摇晃着看着动作十分僵硬。
沈宵心跳如鼔擂，他站住脚，壮着胆，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没有任何回应，那人影依然在有节奏的摇晃，就像是在招手。
沈宵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再往前走了两步，借着光看到是两个纸扎人。
纸人孩童模样，穿着花衣服，扎着小辫，两坨腮红特别扎眼。一个立在桌边，被风刮得左右摇晃，另外一个倒在了地上，横在路正中间。
桌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老鼠打架。沈宵举起手机伸长了脖子，只见立柜后面有一双脚。
那双脚看着有四十五码左右，黑色的皮鞋有些年头上面一层灰，一看就很久没有打理过。
老气横秋的中筒袜子颜色一深一浅，看不到皮肤的颜色。
沈宵可以肯定那双脚不是纸糊的，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脚大也有可能，只是那袜子有点出戏。
他原地僵了十几秒，抑住了扭头跑路的冲动，大喊了两声“那边是谁听得到吗”
脚的主人没有任何反应。
沈宵感觉头皮发麻，他不能确定那就是晚上看到的柏玉儿子。
他心里毛毛的，往了走了一步跨过纸人，总觉得躺在地上的纸人眼睛和那双脚一起盯着自己。
此时有些骑虎难下，不如回头去叫个人
餐馆的老板此时应该开门了。
沈宵转过身去，一脚踩到横在路中的纸人。纸糊的东西哪里经
得住这一脚，纸人的半边脸被捅了对穿眼，露出下面的竹骨。
沈宵低下头，看到了纸人的眼睛像是动了一下，还没破的那一半脸扭曲起来。
他捂住自己的嘴，心里啊啊啊地叫起来，扭头就往外跑，脚却卡在了竹骨中间，有些滑稽地拖着纸人出了大棚。
外面来了两个早起先行打扫的工人，看到沈宵直接愣住。
平时看着温文儒雅的沈医生，一脸惊恐，右脚上还套着个纸人又恐怖又滑稽。
沈宵顾不得这么多，指着大棚里面大声道“我看到里面有个人”
两个工人面面相觑，有人不是很正常吗，这里都是自愿来帮忙的，并没有工头，全靠山上柏家出钱，村长指挥。只要天亮了，有人会先来很正常。
山上柏家包餐，来的早的可以去餐馆先吃个饭，他们也是刚刚吃完早餐过来的。
沈宵见两人没有动作，一边弯下腰将卡在脚上的纸人取下来，一边结结巴巴道“有有个人躺在地上”
工人这才打着手电筒跑进去，沈宵坐在门口惊魂未定。早晨七八点，路口的人渐多，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沈宵，和那破损的纸人。
甚至有村民好心过来问沈宵要不要帮忙。陈婆婆也在其中，她将破损的纸人扔到一边，又一脸担忧拉住沈宵的手。
陈婆婆“沈医生你怎么了吓成这样”
沈宵摇摇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总不能说自己昨天晚上看到了柏玉儿子在外面游荡。于是道“我看到早上有人往棚子里去了，就想着也进去看一下”
陈婆婆愣了愣，又好笑又心疼，道“沈医生，没事不要太好奇了。”
进去的两个人好一会才出来，背着个人出来了。众人连忙围上去手忙脚乱地在地上腾出一块空地，又铺了一块塑料膜。
“让让，让让。”工人将人平放在地上。
沈宵惨白着脸定睛一看，并不是玉姨的儿子。男子看着约莫四五十岁，中年谢顶，脸上胡子有些邋遢，一身黑色外套配着深蓝色的牛仔裤。
“这不是柏玉的老公吗”陈婆婆惊讶道，“他怎么了”
沈宵连忙上前查看，只见柏玉老公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他粗略检查了一番，发现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晕过去了。
沈宵松了口气，道“需要进一步检查，先把人送到卫生所留观吧。”
众人没有异议，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背起柏玉老公就往卫生所去了。
沈宵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只听到四周在窃窃私语。
“哎哟，柏玉的老公怎么会在那里”
“谁知道呢听说柏玉老公常年不回来，说是陪着儿子读书，其实是在外面有了”
“你别乱说。”
“我怎么会乱说，我老公和他在一个小区当保安，亲眼看到的。”
“你没发现柏玉不经常去城里吗她老公也不经常回来，他俩早
就分居了。听说是为了孩子才没有离婚，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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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宵听得一头雾水，离婚还要山神答应
感情破裂就去民政局。对了，这村子里有民政局吗。
离不掉便去法院。村里根本就没有法院。
沈宵四处张望，并未看到柏玉儿子。
“沈医生，你从刚刚就一直在找什么”陈婆婆好奇问道，“在找林护士吗我早上看到林护士了。”
陈婆婆压低了声音，伏在沈宵耳边，小声说道“一大早就听到林护士家里吵架，然后就看到柏医生等在她家门口，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宵尴尬道“我真不太清楚林护士的私事。”柏慎果然是不会放弃林白鸥的，沈宵能够想到的也就是，柏慎发动亲属的力量劝说林白鸥。
陈婆婆没有多说，但那双眼睛眼神锐利，像是要把沈宵看透。
正巧遇到村长三儿子听说了路口出了事就开车过来了，一下车便看到有人背着柏玉老公，便上前问了两句情况。
沈宵算是第一发现人。
村长三儿子可不会像村民那样思想简单，开口便问道“沈医生怎么想到要进去大棚的”
沈宵不慌不忙把刚刚编造的说词又重复了一遍。他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增加可信度。
三儿子将信将疑。
沈宵趁机问道“玉姨老公出事了，怎么没有看到他家的儿子，我记得他昨天刚刚才从学校请假回来吧。”
众人才注意到确实是没有看到孩子，只看到了大人晕倒在了大棚里。
陈婆婆热心肠，连忙说道“我去她家看看好了。”三儿子也颔首，他作为全村唯一的警察，自然有责任去看看情况。
沈宵点点头，其实也想跟着去柏玉家看看，却又不能放着柏玉老公不管。
柏玉家就在卫生所过去几家，是极好的位置。
当时安置房子的时候柏玉闹了好久，终于占到了最佳的位置，当时开了一家杂货店，无奈和附近人搞不好关系，做生意喜欢斤斤计较。
渐渐的，老公在外面不回来，她见生意不好索性关了店，又找了一些关系，硬进了卫生所做勤杂。
沈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婆婆和三儿子领着几个去了柏玉家。
到了卫生所门口，林白鸥坐着柏慎的车来了。她脸色不大好，眼下有青黑，看到沈宵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进更衣室换工作服准备开始工作。
柏慎跟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挂着两个黑眼圈，不停地抓着右手上的伤疤。
“早啊。”沈宵很自然地跟柏慎打着招呼，就像是昨天从来没有出现在他和林白鸥分手现场过。
“早。”柏慎微微点头，自顾自地说道“我约了两个患者过来看牙齿。”说完转身进了牙科诊室，埋头摆弄着器械。
沈宵也回了全科诊室，他拿起门后的工作服，又瞥了
一眼安置摄像头的位置，勉勉强强能看到暗红色的小圆点，监控摄像头工作正常。
他拿起听诊器去了留观室，安排林白鸥先上了心电监护仪和氧气，然后是输液营养支持和抽血化验。细细检查了一番，没有明显异常，除了有一点点贫血和低血糖。
沈宵松了口气，心里还关注着柏玉儿子。时不时看向门口那边，终于得空了走到大门口，便看到外面又有了新的骚动。
沈宵走到门口，治疗差不多半个多小时。
看到路口来帮忙的人都停了工，一大群人围着柏玉家的房子。
“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沈宵随口问道，隔壁餐馆的老板娘干脆站在前面，叉着腰看热闹。
“柏玉家出事了。”
老板娘道，“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孩子不见了。”
沈宵心里一紧，昨天晚上那男孩子果然在白雾中消失了。
沈宵“是不是遭了贼”
老板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这里民风淳朴，村里人都互相认识，白天家家户户都敞着门也没事，至于晚上”
老板娘意味深长“晚上就更不可能了。”
晚上出去就是找死，不说沈宵也懂，无论是村民还是从外面进入村子的。
即使如此，沈宵还是一副不懂的样子，好奇问道“会不会是外面流窜作案的，毕竟村子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老板娘连连摇头，并不赞同沈宵的推测。
三儿子带着大队人从柏玉家出来，看到沈宵站在门口，停住脚步问道“沈医生，你好像说早上的时候有看到人在大棚这边”
沈宵“是的，我起得早，在楼上看到的。”
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三楼厨房的窗口，继续道“早上光线不大好，我没看得太清楚，大概就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人影吧，在大棚外面一下子就进去了，所以我才想着去看看。”
沈宵见村长三儿子不说话，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孩子找到了没”
“没有。”三儿子叹气，“柏玉家的醒了没”
“还没，”沈宵回答“问题不大，应该快了吧，如果下午还不醒，我建议直接送到城里的医院去，毕竟我们卫生所的条件嘛，大家知道的”
三儿子点点头，转头对一众村民说道“你们分一些人继续搭棚子准备丧事，其他人跟着我集合找孩子。”
早一点寻找，就多一份希望。要跟时间赛跑。
目送着村长三儿子一群人离开，沈宵看到陈婆婆一脸凝重地从卫生所门口路过，一把拉住陈婆婆。
“陈婆婆，进来坐坐。”沈宵将陈婆婆往卫生所里面推。
在大厅正碰到换瓶的林白鸥。
林白鸥“陈婆婆，你来看牙齿吗”
陈婆婆愣了愣“我上周已经看过牙齿了。”
林白鸥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开提着空瓶子去了处置室，两眼无神，整个
人没什么精神，沈宵真怕她这种状态做错事。
沈宵将陈婆婆带到全科诊室，拿出血压计来。
“林护士她还好吧。”
陈婆婆小声问道，犹豫后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应该吧。”
沈宵敷衍道。他瞥了一眼对面的牙科诊室，机器的声音很大，柏慎正在工作，他站起身来将诊室门关上。
陈婆婆脱掉外套，撸起袖子，露出皮肤干燥的手臂。
沈宵一边给她套上袖带，一边问道“陈婆婆，玉姨家到底怎么了”
陈婆婆发了会儿呆，压低声音道“沈医生为什么这么关心柏玉”
沈宵思考几秒，决定如实告诉陈婆婆“因为我昨天晚上看到柏玉的儿子在外面，就在大棚那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会”陈婆婆大惊失色，垂下眼眸，“沈医生，晚上不能往外面看。”
“那是没天黑的时候。”沈宵笑笑，看陈婆婆受惊的模样，他改变主意了，决定不把白雾的事情告诉她。
“那可能是孩子调皮在外面玩耍吧。”陈婆婆的眼神在地面游离。
沈宵没有说话，他帮陈婆婆测量了一次血压，有些偏高。陈婆婆拿起外套穿上，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诊室。
“陈婆婆，多坐一会，”沈宵按住陈婆婆的肩膀，“刚刚走过来血压有点高量不准的，休息一下再测量一次吧。”
他刚说完，陈婆婆便长叹了一口气，还摇了摇头“沈医生，不要对村子的事情太好奇了，有些事情能不管最好是不要管。”
沈宵看了她一眼，说道“陈婆婆，昨天早上你都看到了吧。”
“是村长家的三儿子告诉你的吗”陈婆婆苦笑道，“我都跟他说不要告诉别人了。”
“能告诉我吗”沈宵问道。
陈婆婆犹豫了一阵，最终说道“我天亮了就去山上捡鸡蛋，刚刚走到了路口就听到了好大一声，一辆墨绿色的车往山上去了，柏玉倒在路中间，我本来想过去帮她”
陈婆婆忽然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她揪住沈宵的袖子。
“我看到看到柏玉还活着，就倒在地上，脸上”陈婆婆结结巴巴地开始说话不利索了。
“脸上全是血”沈宵疑问道。车祸现场惨烈他可以理解，陈婆婆好像惊吓过度，他感觉自己不该再问下去。
“不，”陈婆婆缓缓看向沈宵，“脸上全是红色的，像网一样”
沈宵顿时明白了，陈婆婆是看到柏玉脸上的蜘蛛网状红斑。他第一次在柏祈脸上看到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
陈婆婆抓紧沈宵的手臂，情绪开始有些不稳定，她喃喃道“那肯定不是人，那是鬼啊都撞成那样了还在动”
“陈婆婆你淡定一点，都过去了。”沈宵只能柔声开导道，“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陈婆婆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往下说“我躲在树后面，没敢过去，扭头就跑了，连鸡蛋
都没捡，我转头转头就看到了老柏头他拿着锯子就这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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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婆婆老泪纵横，“我还不想死，我大孙子马上就要结婚了”
沈宵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柏玉的死为什么会让陈婆婆联系到自己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婆婆，婆婆七十多岁，老伴和字辈都已经过世，只剩下独孙在城里发展。
老年人对死亡充满恐惧也属于正常现象。
沈宵轻拍着陈婆婆的背部，安慰道“陈婆婆，没事的，会长命百岁的。”
安抚了好一阵，陈婆婆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抹干了脸上眼泪，低着头走出了全科诊室。
留观室那边林白鸥一直在守着，看见沈宵送陈婆婆出来，连忙迎上来。
“患者刚刚清醒了一会儿。”林白鸥愁眉苦脸。
她虽然因为感情问题情绪不佳，但工作上还是没有半点马虎，第一时间看到柏玉老公醒过来就问了几句。
姓名。
年龄。
住址。
一般来说会先问这些。
柏玉老公有些虚弱，但对答如流。结果林白鸥刚刚问完，又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宵看了一眼化验结果，又测了个血糖，数值偏低。于是对林白鸥道“推注高糖。”
推了二十毫升的百分之五十葡萄糖注射液，柏玉老公逐渐转醒。他不认得沈宵，但认得林白鸥。
“叔，你还好吗”林白鸥柔声问道。
柏玉老公没有回答，只是转了转眼珠子，眼神在天花板上飘，看着不太清醒。
沈宵伸出手指来，放到他眼前“这是几”
“1”
“2”
“3”
柏玉老公的表情渐渐不耐烦起来。
“很好，看来没什么大问题。”沈宵淡淡道，“你晕倒在了大棚里，你还记得晕倒之前的事情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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