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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砚谈排队买了岑芙最喜欢吃的烧麦和竹荪汤,拎的东西太多,他腾了个手,输入指纹解锁大门。
随着智能锁的一声铃声,他肩膀顶着门进去。
家里有些昏暗,但是客厅那边开着壁灯。
许砚谈低头瞥见岑芙的鞋,说明人在家。
他随便一个偏头,扫见了她立在门边的两个行李箱。
许砚谈颦眉,歪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岑芙,开口问“这两个箱子干什么的”
岑芙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着他淡淡笑了下,“回来了”
“你先过来,有事问你。”
许砚谈扶着玄关柜把鞋换了,拎着外卖袋子往客厅走,脚步踩在瓷砖上,声音很轻。
“什么事儿,你先把饭吃了再说”
他把外卖放在茶几上,岑芙看着那些。
都是她爱吃的。
岑芙眼底暗淡,突然开口“你满意了吗”
许砚谈还勾着外卖袋的手指一顿,他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他压低的眉头更深,“什么意思。”
紧握在一起的手缓缓松开,手心里的汗逐渐挥发在空气里。
岑芙抬眼,那双常常含情的鹿眸已然没了任何情愫和依赖。
此刻,半带自嘲地微笑,生硬又难看“许砚谈,我全知道了,岑颂宜告诉我的。”
“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下仇恨的人。”
客厅里陷入寂静。
僵硬了几秒,许砚谈松手,后退一步,坐进单人沙发里。
他没有说“岑颂宜说什么你都信”这样的话,他的沉默,他的不辩解。
让岑芙的心,越来越冷。
事情追溯到五年前。
许砚谈初中毕业,因为转户籍没有及时办下来,他不得以要回南城上高中完成高考再回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意外得知,自己叔叔当年的意外有可能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所谓的恩人一家,岑家人的杰作。
那时的许砚谈比现在还要气盛,根本就无法忍耐,许衡再三强调让他回南城好好读书,不要掺和这些事,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大人的事交给大人解决。
许砚谈表面答应,可根本就没有忘记这茬事。
回到南城以后,他也一直在背地里调查这整件事,寻找所有的证据。
叔叔对他来说太重要,重恩的许砚谈,默默在心底酝酿着计划。
关于报复岑家人的计划。
如今往回看,许砚谈的手段就像潜伏在浅湖里的毒蛇,早已渗透到了每一个细节里。
岑颂宜大一刚进入崇大校园,就恰好见到了风流倜傥的他。
而许砚谈什么都没做,只是当着所有人笑着悠哉地主动提及两人过去的旧识。
岑颂宜本就虚荣,这一下,更成了动心的催化剂。
两家人当年根本没有约定婚姻,而岑颂宜的动心,许砚谈的抛枝,让何芳华开始打起联姻的算盘,让岑颂宜放弃所有演艺事业,将人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到许砚谈的身上。
这一点,岑颂宜曾经抗拒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孤注一掷,还自己作出了丑闻丢了大好的机会,正好迎合了许砚谈最初的想法。
经商多年,精打细算,连对家里开支都如此吝啬的何芳华,为什么突然染上了牌瘾
这一切,早在那天许砚谈回许家,他和姑姑许竺随意的话题,意味深长的对视中藏匿答案。
最后,是岑康发。
自从巴结上许家以后,岑家的家具建材生意蒸蒸日上,这些年也积累了基本盘。
又怎么会在一年内突然出现生意难做,步步维艰的境况。
然后,当他需要周转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把家底败了个光。
将一切收网,逐点击破。
岑家每个人都乱了套,散了架,自然无法迅速扶持彼此重振旗鼓。
这才是许砚谈的手段。
可是。
唯一的意外,是岑芙。
许砚谈不是忘了岑家还有这号人。
或许连岑芙都已经忘却。
许衡和岑康发出意外的那天,许家人和岑家人都扎在医院里。
那是岑颂宜口中的,第一次见许砚谈的场景。
可那也是许砚谈,第一次见到岑芙的场景。
他跟着家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确定叔叔没有生命危险,就在许砚谈厌烦何芳华和自己爷爷阿谀奉承的虚假时,他偏头,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岑芙。
初中年岁身形清瘦的许砚谈,站在原地,偏头看着角落里的小姑娘。
他的影子拉长,到她的脚下。
她被自己家庭排挤得格外明显,妈妈搂着大女儿在笼络关系,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穿着校服,站在一边。
女孩消瘦,低着头在发呆,手指抠着。
在他瞥见她眼神的瞬间,许砚谈莫名地被触动了。
因为岑芙的那个眼神,空洞又淡然。
是对自己家庭和人生的漠然,麻木。
与他还在许项身边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身上有他曾经的影子。
冷漠又可怜,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所以,去年夏天,在南城酒吧的走廊。
在他看见她打扮得妖精一样,搭讪他的眼眸流转着狡黠和直白的欲望。
好似心中某条冻封的河流瞬间破了冰,许砚谈在对她产生说不清理由的兴趣的同时。
有一丝欣慰。
她这株小苗芽,竟也能在那夹缝里,偷偷活出自己的模样。
岑芙就像一阵温柔的风,逐渐风化,打碎了他原本坚如磐石的计划。
他不会想到,他会有一天这么喜欢她。
喜欢到破坏计划去果断拒绝岑颂宜的接近,喜欢到把筹备已久的仓库游戏当做给她解气,让她自由的交易,喜欢到真的有几个瞬间想放下怨恨。
可是,棋局既成,他已经无法停下。
就像岑康发于岑芙而言,是重要的人。
他的叔叔,也是他无法让步的存在。
他们是一种人。
都没得到过太泛滥的爱,于是才极端,于是才无法收手。
许衡和爷爷早就知道许砚谈背地里在做什么,他们也知道,许砚谈一旦决定做什么,几乎没人能拦住他。
况且,是被触及底线的问题。
所以,爷爷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许砚谈和岑芙在一起,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孩子走不远。
所以,爷爷才会格外怜惜单纯的岑芙,她是无辜的。
而许衡在那天书房,对许砚谈所说的
你不是已经为我做很多了么。
做人留一线,别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只有卖岑大哥一个面子,让往事翻篇。你和那姑娘才能有好结果。
正是在提醒许砚谈,如果继续下去,结局就是他终究会和岑芙不欢而散。
所以岑康发有意和解,许衡才爽快答应。
岑芙眼底干涩,得知一切真相后,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眼睫颤着,眼眸却冷静得吓人。
“所以,我能理解成,是你把我爸爸累成这样,对吗。”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躺在那儿。”
“对不对。”
许砚谈鲜少低了头,他双臂撑在膝盖上,垂着眸子,扣在一起的双手紧的泛白。
他开口嗓音已经发哑,只为自己辩解唯一一句“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父亲没有参与。”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岑康发也是当年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岑康发的勇敢和善良,叔叔的结局就不止于跛脚。
岑芙下咽嗓子,只觉得尝到了血腥味。
她逐渐恍惚的视线里,看见了他刚刚给自己排队买的烧麦和竹荪汤。
“所以。”她笑了一声,“所以你才无所谓那天仓库放过她们。”
“因为就算没有那一场恐吓,你的报复也早就成功了。”
“许砚谈,你怎么没报复我”
“让我喜欢你,喜欢到半步都离不开,然后某一天让我知道这一切,是你对我最恶毒的报复。”
岑芙抬头,撞上他猩红的眼。
两人的心,都碎成了玻璃碴。
最终,是岑芙仓皇躲开了视线。
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把脖子上戴着的蝴蝶坠项链摘了下来,放在茶几上。
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她走向门口。
每走一步,她觉得身上越发变冷。
自己好像踏在季节和时间的银河带上,从今年的六月,一步一步,走回去年那狂风呼啸的九月。
夏,春,冬,秋。
爸爸是她出生以来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即便这样的照顾伴随着怯懦,伴随着动摇。
她也视作珍宝。
而这样珍惜的人,最终却倒在她最爱的人手下。
多么不敢置信。
多么嘲谑绝望。
岑芙曾经幻想,她收拾好的行李有几率会原封不动地再放回房间。
幻想着他会向她证实岑颂宜所说的一切都是虚假。
此刻,幻想破灭,她终于也从这场美好又幸福的梦里醒了。
即使心如刀割,决绝的话,她说得果断。
她明白,在这件事上,他们一人,谁也无法让步。
“许砚谈,我们分手。”
“这辈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柔软又残忍的话落入他耳蜗的瞬间。
许砚谈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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