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 任知秋

    陆遥遥看清了上面的字后惊讶道:“这么快”

    她还以为要等到明日太阳落山前才能到, 结果天还没亮就到了。

    “你做了什么”

    白十九鼓着腮帮朝着底下努了努嘴,她顺着看去, 只见车轮子下面各有两只灵蝶承着。

    原来是用灵蝶承重载车了。

    之前白十九没有使用术法是不想暴露身份, 路上想偷摸着探听消息收集情报。现在身份都已经摆出来了,他也就没太顾忌使了下灵蝶。

    陆遥遥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可以的。”

    他也不谦虚, 扬唇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白十九撤了灵蝶,驱车慢悠悠往城门方向过去。

    还没到城门, 守城的禁军立刻上前拦下质问。

    “你们是哪儿来的通行文书呢”

    陆遥遥将临走前孙副将给他们备好的通行文书拿了出来, 最前面的禁军接过一看, 神色狐疑。

    “你们是从云郡方向过来的还是闻将军放行的”

    “是的。”

    “胡说八道”

    那人大声呵斥,拔剑指向陆遥遥和白十九他们。

    “闻家军和北戎贼寇正在云郡交战, 为了不让贼寇逃出通风报信,闻将军把云郡上下围得密不透风, 连一只苍蝇都不让进出。怎么可能会放你们通行”

    还挺谨慎的。

    陆遥遥余光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想要去把人给叫醒出来给他们刷个脸让他们放行,可想了下对方先前给气得吐血的模样, 还是算了。

    她将腰间命牌取下放到他们面前。

    “那这个呢”

    无论修者出自哪门哪派,或是无名散修, 他们都是有命牌的。

    只是前者有宗门独有的徽纹而已。

    靖国因为开国皇帝被仙人点化一事,对修者十分尊崇, 自然也是认得这东西的。

    那禁军瞧见命牌后脸色一变, 旁边的同伴也面露惊讶。

    反应过来后赶紧收剑抱拳行礼。

    “失礼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人, 还请仙人见谅。”

    果然,这才是靖国百姓面对修者的正常态度。

    孙副将他们才是例外。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张平修干的的确不是人事, 他们能对修者有好感就怪了。

    陆遥遥摆了摆手,“无碍,不知者无罪。”

    她将命牌重新系上,看着他们似惶似恐地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陆遥遥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们要进王宫面见陛下,劳烦你们通报一声”

    “不劳烦不劳烦,我这就进宫通报。”

    说着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王宫方向而去,一溜烟工夫就看不见人影了。

    禁军们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不仅打开城门放行了,还引着他们进去了。

    这时候天还黑着,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来来往往,人头攒动。

    因为不乏有好些出来游湖游街世家公子和小姐的船车,所以陆遥遥他们驾车其中也不甚起眼,倒也没太引人注目。

    她看着周遭灯火阑珊,繁华如昼的模样,不免想起之前路上所见的难民。

    像是乱世见盛景,让她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

    陆遥遥正有些触景生情,唏嘘伤感的时候,一旁的白十九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禁军们没有询问,只默默停下等他。

    她下车跟过去,拨开人群重重,在临湖的位置找到了少年。

    白十九买了两串糖葫芦,刚付了钱,又被一旁的花灯吸引。

    灯火柔和,映照在他的眼眸像是缀了满目的星星。

    “你喜欢这个”

    陆遥遥走上前,指着他目光落在的那个兔子花灯上。

    “你还有钱吗没有的话我买给你。”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舍得拔毛了”

    他打趣儿了一句,似笑非笑看着她。

    陆遥遥斜睨了他一眼,“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本以为白十九会给她肯定回答,甚至没准还会再趁机让她多买几盏,狠狠宰她一顿。

    意外的是他没有。

    白十九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东西再好看也不过是些人界的玩意儿。随便磕碰一下就坏了,没意思。”

    他盯着那花灯看了半晌,移开视线。

    “好了,我已经记住它的样子了,回头我去领域照着捏几个放着,那样更牢固也保存得更久。”

    陆遥遥不大能理解对方这话的逻辑,准确来说是不大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这和她印象中那个随性洒脱,及时行乐的白十九有些矛盾和出入。

    她看向白十九,少年被看得莫名,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陆遥遥突然伸出了手。

    白十九下意识要避开,而她的手并没有碰触到他的脸,而是从他旁边擦过,取走了他身后挂着的那盏兔子花灯。

    “老板,这个花灯多少钱我买了。”

    老板本来看少年说不要还挺遗憾,不想峰回路转,听到陆遥遥要买他大喜,赶紧报了价。

    陆遥遥也没怎么讨价还价,十分爽快结了帐。

    “诺。”

    她将花灯递给白十九。

    少年一愣,低头看着一手一串的糖葫芦,递了陆遥遥一串,这才腾出手去接那盏花灯。

    条件反射做了这个动作后,想起了什么解释了句。

    “这是买给你的。”

    言下之意是不是因为拿不了才给她拿着的。

    陆遥遥微微颔首,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唇齿之间肆意蔓延。

    她含糊回道:“我也是。”

    “这花灯也是我买给你的。”

    白十九莫名,“我不是都说我不要了吗”

    “你那领域做的东西都是白花花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哪有这个红眼睛的好看”

    每个修者的领域因自身属性有所受限。

    正如楚阔修无情道,领域万物不春。火灵根则无水无泽 ,而少年是冰灵根,属性使然,领域里天地银白,冰雪不化。

    白十九从那花灯往上,落在陆遥遥身上。

    她咔擦咔擦咬着糖葫芦,嘴角还挂着糖渣,一点也不顾及形象。

    白十九转了下提花灯的灯杆,花灯也跟着动了下,光影流转在他的指尖。

    “凡物很脆弱的,管不了几日。”

    他再一次重申了这一点,陆遥遥不甚在意道。

    “管不了几日就管不了几日呗,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买个当下开心不就成了”

    她说完这话,糖葫芦也吃完了。

    陆遥遥拿着糖葫芦棍子,朝着白十九挥了挥。

    “就像这根糖葫芦一样。”

    白十九直勾勾盯着她半晌,而后弯着眉眼笑了。

    “也是。”

    他似被陆遥遥这一通道理给说服了,高高兴兴收下了这盏兔子花灯。

    好在白十九只是出来买个吃食就回去了,并没有起太大的玩心,不然他若是想要逛个尽兴,陆遥遥还真拿他没办法。

    两人回去的时候闻人杰已经醒过来了,他披着一件黑色大氅从马车里出来,沉声和那禁军交代了几句什么。

    余光一抬,看到了陆遥遥和白十九。

    他目光落在白十九手中拿着的兔子花灯,神色微妙。

    白十九:“你看什么呢”

    闻人杰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买的花灯挺别致的。”

    他咧嘴笑了笑,“算你有眼光。不过这不是我买的,是十八送我的。”

    语气隐隐带着点儿炫耀。

    陆遥遥看着对方脸上一副,“看吧,她还是和我天下第一最最好”的小朋友模样,尴尬地笑了笑。

    “就是看着街上好些卖花灯,提花灯,图个喜庆就顺手买了。”

    说到这里她一顿,意识到自己只给白十九买而忽略了他好像有些不大合适。

    毕竟闻人杰还是她的晚辈。

    陆遥遥试探着询问:“要不我也给你买个”

    闻人杰听后噎住了一瞬,“谢谢,不用了。”

    “不过你们打算提着花灯入宫吗”

    白十九对这盏花灯爱不释手,头也不抬一下地回答,“是啊。反正现在是晚上,正好用来提灯探路。”

    他显然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陆遥遥倒是反应过来了,提醒他先把花灯放芥子囊里。

    王宫不比外面规矩多。他们要见的又是女帝,哪怕他们是修者,提着花灯面见也实在有些失礼。

    白十九眨了眨眼睛,想了下答应了,“也是,这东西我稍微一捏就坏了,是得放着好好保管。”

    不是大哥,重点不是这个啊。

    陆遥遥有些头疼地想着,算了,老实放回去了就好。

    这个时候刚才前去王城通报的禁军骑着马出来了,街边的人听到马蹄声赶紧四散开来让出了通道。

    那禁军下马,看到闻人杰也在愕然了一瞬,朝着他行了个礼后这才对陆遥遥他们说道。

    “两位仙者,陛下已经歇息了。国师让我等带你们入宫,他代陛下先行接待。”

    在靖国修者是受人尊崇,但是地位再高也越不过皇帝头上去。

    从来都只有修者面见女帝的份,哪有后者面见前者的

    况且陆遥遥他们都已经到王城了,什么时候见女帝都一样。

    倒是闻人杰是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陆遥遥看向一旁竭力忍耐着痛楚的少年,要不是她能够看出他体内神魂紊乱的程度,见他这一路一声不吭的还真以为他没事,被他给骗过去了。

    “那成,你们先带我们去见国师大人吧。”

    看陆遥遥这么好说话,通报的禁军松了口气,连忙引着他们往王宫里去。

    不过走的不是正殿,而是偏南的方向也就是国师任知秋的宫殿天宇宫。

    和装潢恢宏的王宫不同,天宇宫与其说像是宫殿,倒不如说像是仙府。

    于水而建,青翠环绕,明月之下显一点银白屋檐,好似一幅水墨画卷。

    修者的五感敏锐,饶是夜里陆遥遥也能将周遭的布置瞧得一清二楚。

    正在她打量着的时候,一旁一听不用见女帝后立刻又将花灯拿出来,低头爱不释手把玩着的白十九不知何时视线移开,抬眸顺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以水月为居,凝日月之气。”

    他这么喃喃说了一句。

    陆遥遥在仙府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阵法,一听便反应过来。

    “这天宇宫是以法阵格局布置的”

    之前陆遥遥就发现了,白十九虽然是个体修,但是他会的远远不止淬体锻身那么简单。

    剑法,阵法,他都信手拈来。

    这是何法阵她看不出,他却似认识。

    白十九微微颔首,“对,不过这并不是用来防御或是攻击的,而是一种聚集精华提炼灵力的阵法。”

    归墟内一来污浊之气太重,灵力大多都被污染了,无法直接引入身体,二来因为靖国国运衰弱,夜愈来愈长,日照时间太短,也对灵力有所影响。

    这两者都导致灵力越发稀少,薄弱。

    任知秋布这阵是为了吸收日月精华,炼化成灵力供给自己修行使用。

    白十九对此倒没什么意外的,让他在意的是那天宇宫的布置。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这天宇宫虽没有仙宗玉京十二楼五城那般壮阔恢宏,可它以水,以月而建,其风水位置,其建筑风格,都和后者极为相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任知秋以前师从的那位仙门大能应该是玉京出身。”

    陆遥遥被白十九点了下,也有印象了。

    “玉京八阵之一的镜花水月阵”

    白十九:“是此阵没错。”

    这个阵法虽说只是用来炼化浊气凝聚灵力,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可在八方阵中却是最难布的阵法之一。

    陆遥遥压低声音,“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阵法本身不在玉京八阵之列,是从佛门灵山传过来的,是一个超度法阵。”

    提到这里白十九的神情微凝,他指尖一动,用灵力将他们的声音隔绝了下,继续说道。

    “五百年前末法时期,大能献祭,虽灵力复苏,三界遭受浩劫,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灵山三千僧佛于万佛塔中诵经超度九九八十一日,这才勉强祛除邪祟浊气。”

    “玉京当年虽不比你们昆仑牺牲者最多,可运气却是最差的。逢末法时期,又遇魔渊暴动,魔主于浩劫中降临,而地点就在玉京。后来七大宗合力将魔主封印。”

    魔主哦,就是原文苏遍全修真中的魔尊。这倒是让陆遥遥有些惊讶了。

    他在原文中有这么牛呗无敌吗还要七大宗合力才能击败,而且还不是诛杀,而是封印

    白十九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向陆遥遥。

    “你这么意外做什么魔这种东西由恶念和死亡而生,魔主更是诞生于炼狱浩劫。只要世间有死亡,有恶意,那么他便不死不灭,这也是为什么成魔容易,成仙难。”

    她听到对方这番回答后一顿,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中所想问出来了。

    好在没有提到什么不该提的。

    陆遥遥倒不是意外这个魔主有多强,她意外的是对方都这么强了竟然却还败给了女主白苏苏,而且还被她收为了后宫。

    不是女主,你到底有多无敌

    她缩了缩脖子,感到害怕。

    心底更坚定了自己日后无论如何,不择手段,也绝对不能和女主碰面,更不能和女主有任何的接触交集。

    开玩笑,她现在可是顶着女主“爱而不得白月光”的壳子,她那么强,那么牛呗,要想对她强制爱简直不要太容易了好伐

    陆遥遥努力将“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狗血抓马桥段给甩脑子,拍了下脸又问。

    “那这个和这个镜花水月阵有什么关系”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她刚才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这才移开视线放弃。

    “还能有什么关系封印万魔的地方正是玉京,自然是需要用佛门阵法来净化魔气了。”

    所以这阵法玉京是为了净化魔气,专门从佛门那里学了,再改良引进从而使用的。

    而佛门的法阵看似温和,没什么攻击性,却也是最难学的。

    它对布阵者的要求很高,修为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修者要有极高的悟性和参悟佛法的能力。

    任知秋能够布阵,足以说明他颇有佛缘简而言之就是慈悲为怀,有渡世之心。

    本来陆遥遥对这个任知秋的感官平平,可法阵可勘道心,她突然对这个放弃仙途转而入世的修者有了几分好奇。

    “两位仙者,还请你们在正殿稍坐片刻,我先带闻将军找国师诊治。”

    陆遥遥看着禁军恭恭敬敬的又要行礼,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动作。

    “行了,赶紧去赶紧去,人都快断气儿了,还在这儿浪费时间行什么礼”

    禁军噎住了,快速抱拳,正欲扶着闻人杰离开。

    闻人杰推开了对方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他挺直背脊,走之前回头看了陆遥遥一眼。

    本来想嘱咐对方几句,结果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靠着椅背,从桌子上捡了颗葡萄正要扔进嘴里。

    一旁的白十九似就等着这一刻,快速伸手把她手中的那颗葡萄抢了过来。

    “白十九,这么多葡萄你非要抢我手上的,你是不是有病”

    少年将葡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回答,“我没你会选,我怕挑到酸的。”

    闻人杰:“”

    这两人真的是修者吗他八岁小弟都比他们稳重成熟。

    闻人杰见此放心,又不大放心地离开了。

    少年和禁军虽然走了,殿中的人只多不少。

    门外守着两个侍卫,里面是两个青衣童子。

    年纪看上去和十一十三差不多大,只是没有后者属于少年人的朝气,低眉垂首,恭敬规矩得让陆遥遥不大自在。

    反倒是白十九对他们的伺候适应良好,一会儿招呼这个给他倒茶,一会儿让那个帮他拿点儿糕点。

    估摸着这家伙也和沉云落一样是某个仙门大家出身的贵公子,自小被锦衣玉食伺候着长大的。

    陆遥遥柠檬了,酸了 。

    为什么同样都是仙门出身,她却混得这么惨兮兮的这不公平。

    她愤愤不满地在心底吐槽着,顺手又摘了一颗葡萄。

    白十九手又伸了过来。

    这一次陆遥遥有了防备,侧身一躲。

    白十九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躲开。

    要知道之前他抢她灵果的时候她的反应可没这么快,这么迅速。

    难不成是因为在领域淬体的成果

    他眼眸一转,起了试探的心思。

    正在陆遥遥以为白十九不会再继续动手的时候,梅开二度,一道掌风骤然而来

    这一次他用了几分力道,“轰隆”一声,那掌风擦过她的额发,重重砸在了对面的墙上。

    她顺着看去,墙面赫然印着个手掌印。

    得亏她躲得开,要是这一掌落她身上了,不知道会断几根骨头。

    陆遥遥扭头,怒目圆睁,“白十九”

    “这么想吃葡萄是吧好,我让你吃个够”

    她屈指将手中的葡萄一弹,那葡萄覆着灵力,像是子弹般飞速迅猛,比之前白十九那一掌力道重上三倍不止。

    白十九大惊,“不是,你来真的啊”

    这要是砸身上,可不得砸出个血窟窿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在葡萄要砸过来之前手撑着桌面单手侧翻。

    白衣翩然,衣袖翻飞,好似一只白凤,轻巧避开了陆遥遥的攻击。

    “想逃没那么容易”

    白十九抬眸一看,发现陆遥遥手中竟还有一颗。她早料到自己很难一击即中,留了后手。

    “哇陆十八,你使诈”

    “呵,谁叫你敢虎口夺食”

    陆遥遥冷笑一声,将葡萄扔了出去。

    “白十九,受死吧”

    那葡萄径直朝着少年额头砸去,这个速度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以躲开的程度。

    可瞧着白十九并没有躲开。

    算了,谁叫他先手贱招惹人的反正他皮糙肉厚的,让她砸一下泄气吧。

    他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不想下一秒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颗葡萄突然拐弯,从他面前绕到了后面。

    白十九心下一动,陆遥遥也觉察到了,神色一凝,手搭在了剑柄之上。

    只见一抹浅蓝身影从屏风后面掠过,一个身材颀长青年从暗处走了出来。

    墨发白玉冠,眉眼清俊,看向人的时候那视线温和,好似平静无波的水面。

    陆遥遥一愣,往下一看,发现他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夹着的正是那颗她投出的葡萄。

    “两位道友久等了。”

    青年的声音很轻,一缕清风搬,让人心下平静。

    她怔然了几秒,而后松开握剑柄的手,双指合并作了个剑礼。

    “任国师。”

    看到他手中的葡萄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不好意思,我和我朋友闹着玩儿的”

    陆遥遥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任知秋将那颗葡萄送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连皮带籽一并咽了下去。

    而后面无表情夸赞道:“道友挑的葡萄确实很甜。”

    她噎住了,“国师喜欢就好。”

    任知秋又道:“你们的来意我已经从闻小将军那里得知了。”

    “所以你们也是接了天命令的修者”

    能帮助一个将亡之国延续国运,若是成功,于修者来说既是机缘造化,更是因果福报。

    因此靖国的一些修者也曾动过这个心思,然而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二十年前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张平修,好不容易将要改运成功,不想竟是北戎奸细。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任知秋对陆遥遥他们便更加慎重审视了。

    陆遥遥点头,“没错。”

    她直接报了身份,“我昆仑修者,你唤我陆十八便是,他来自太乙,名白十九。”

    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也最有效的言灵,尤其是在归墟这种邪祟滋生的地方,修者一般是不会轻易暴露真名的。

    张平修也是身死之后命牌显现,所以任知秋对陆遥遥他们隐瞒本名的行为并不在意。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聊吧。”

    他衣袖一挥,前一秒还是屋内,下一秒周遭成了露天之景。

    抬头明月,月下流水,一旁一棵菩提叶茂枝繁,一派禅意清幽。

    任知秋:“请。”

    陆遥遥和白十九跟着他入了一处庭院,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点心,白雾萦绕间一切都有些朦胧迷离。

    怪不得叫镜花水月阵,虚虚实实的实在教人难以捉摸。

    她就近坐下,白十九则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

    任知秋斟了茶,轻轻放在两人面前,似反应过来了什么,若有所思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陆道友刚才说你们一个在昆仑,一个居太乙,这两仙山相隔千里,你们能同时接下天命令倒是稀奇。”

    陆遥遥还未回答,少年不咸不淡开口。

    “我和他自小相识,相约一同接天命令没什么好稀奇的。”

    白十九弯了下唇角,“倒是阁下,师从天下第一仙门,却还委身在这里当个小小的国师,才让我们觉得惊讶。”

    陆遥遥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她用眼角往对面的青年方向夹了一眼。

    青年面容平和,对白十九的试探不动声色。

    “人各有志,并不是每个修者都追求得道飞升。”

    话虽如此,白十九还是不大相信,一个修为不俗的修者会这样轻易放弃仙途。

    他还想说什么,陆遥遥踢了他一脚。

    白十九将话咽下,拿了块糕点慢悠悠品尝。

    陆遥遥:“国师莫要见怪,我朋友他只是觉得你有这样的资质不继续修行下去实在可惜,起了惜才之心而已。并无别意。”

    任知秋摇了摇头,“无妨。这并不是什么冒犯人的事情。”

    “那便好。”

    她眼眸一转,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闻将军的伤势如何了本来他是想继续驻守云郡的,可他的情况实在太糟糕,我们劝了他许久他才同意随我们一同回王城的,国师要怪罪怪罪我们便是,切莫误会了他的一片肝胆赤诚之心。”

    任知秋放下茶盏,“陆道友多虑了。”

    “我不仅不会怪罪你们,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们。”

    “感谢”

    夜色下任知秋衣衫月白,他轻轻放下茶盏,柔声解释。

    “闻小将军在三月前就身中魔气,当时我便想要叫他回王城,但他一心想驱逐外敌,收复失地,所以我只得给他配了些丹药帮他减缓魔气扩散的速度。”

    “可绕是如此,那些丹药也顶多延续他一月寿命,不想他竟撑到了现在”

    任知秋抬眸,神色无悲无喜。

    “我还惊诧于他毅力惊人,一介凡人之躯竟能挺这么久。原来是因为你们出手相助。”

    其实这和陆遥遥他们的关系不大,他们顶多是在闻人杰快被魔物蚕食的前一秒拉了他一把,真正救了他命的是闻浩然寄宿在他体内的那道神魂。

    他在给闻人杰治疗的时候,应当也是觉察到了闻浩然的神魂了。

    只是闻浩然是归墟之外的修者,其真容只有归墟之内的修者难以看见,饶是任知秋也是如此。

    所以任知秋误以为是他们为救闻人杰,引了神魂给他续命。

    他这话看似是在说闻人杰能活下来多亏他们,好像在感谢,实则在质疑。

    修者强行引神魂续命,是在干涉凡人因果。

    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为了救一个凡人性命,别说任知秋,换作陆遥遥她也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陆遥遥笑了笑,英气的眉宇因为这一抹笑意柔和了不少。

    “国师误会了,不是因为我们出手相助闻将军才能活,而是他本身命不该绝。”

    言下之意是命不该绝,他们也只是顺势为之,不算有违天道因果。

    她说完唇角敛去了弧度,话锋一转,“不过国师既然一开始就知道闻将军中的是魔气,而非北戎巫术,为什么不告知于他”

    陆遥遥问的不单单是闻人杰被种魔的事情,还有二十年前闻老将军和北戎交战,困死在魔阵的事情。

    两者都是魔修所为,他既能看出来为何从未将真相告知于众。

    任知秋神色如常,并没有被陆遥遥质问的心虚。

    “北戎巫术也好,北戎勾结妖魔也罢,两者本质都是一样,都是祸在北戎。况且若是我告知了原因,只会惹得靖国上下人心惶惶,动摇国之根本。”

    陆遥遥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皱了皱眉,很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

    因为任知秋这个做法虽然独断,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凡人或许不会畏惧凡人,却会畏惧妖魔。

    本来靖国就已经处于下风了,如果让他们知道北戎那边有妖魔相助,国运更危。

    白十九听后嗤笑了一声,“自以为是。”

    不知道是不是陆遥遥的错觉,从和任知秋打照面开始,白十九就没有掩饰对对方的不喜。

    可他们之前又没见过面,更无恩怨,怎么他看任知秋这么不顺眼

    陆遥遥思索了许久,只能勉强把原因归结于玉京和太乙分别为天下第一和第二仙宗,第二出身的白十九自然看不惯第一的任知秋。

    应该是这样的吧。

    这个理由连陆遥遥自己都觉得牵强。

    偏少年还在继续嘲讽。

    “那现在呢,闻人杰已经知道真相了,你还要继续捂他的嘴,捂靖国上下百姓的嘴吗”

    任知秋同样也意识到了少年对他的不喜,他顿了顿。

    “这个我自然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在不影响国运的情况下告知。倒是白道友”

    “我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白十九沉默了一瞬。

    直性子遇上直球,这下把白十九给整不会了。

    “没有。”

    他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任知秋盯着白十九许久,而后拍了拍胸口,面无表情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道友,才让道友对我这般不假辞色,咄咄逼人。”

    陆遥遥:“”

    原来是互相看不顺眼啊。

    经过这么一出,之后白十九收敛了不少,却也没给任知秋什么好脸。

    任知秋也只是在和陆遥遥交谈,似刻意晾着少年一般。

    总之,这是一场不大友好的会面,陆遥遥被夹在中间很是苦逼。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在离开天宇宫的路上她实在没忍住。

    “白十九,你今天是吃炮仗了怎么火气那么大那个任知秋性子是不大讨喜,可人又没怎么你,你干什么非要针对他”

    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不是来吵架的。

    本来就有张平修那么一个反面例子在前,任知秋对他们就没多少信任,他这么一闹,估计人之后连应付他们的耐心都没了。

    在从闻人杰那里得知北戎和妖魔勾结是影响国运的祸因后,她便知道这事只靠他们两人要解决很难。

    任知秋知道有妖魔却铲除不了,只能说明两个原因,一是那妖魔强大到连元婴修士都奈何不了,二来则因为任知秋是入世修者,天道对他虽束缚不多,但是他也受因果束缚。

    他不敢贸然动手,因为妖魔若是像种魔于闻人杰身上那样,种魔在人的身上。

    若是不慎伤到了凡人性命,无论是靖国百姓还是北戎人,任知秋都得承担因果。

    因此要想彻底铲除魔物,恢复国运,不单单是陆遥遥他们需要任知秋的力量,后者也需要他们。

    兵分两路,一方牵制北戎,一方控制妖魔。

    办法什么的都很明朗,如今主要是在双方是否信得过对方。

    任知秋对他们明显有所保留,今夜谈话也半真半假。本来这个试探来试探去,藏着掖着的态度就让陆遥遥很头疼了。

    结果白十九还直接和人怼起来了。

    少年也自觉没控制好情绪,他移开视线到别处,沉声开口。

    “我讨厌隐瞒,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的隐瞒。”

    陆遥遥一默,“就因为这个”

    “哦,还有一点。”

    白十九停下脚步,逆着光垂眸看来。

    “他吃了我的葡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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