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圣旨

    若非师姐有话相询, 谢重姒决计不想见到莲嫔。

    前世宫变,秦云杉乐此不疲看热闹,仗着秦家势强, 狠踩她这“孤苦无依”的亡国公主。

    谢重姒至今为止,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殿下, 你父兄皆丧,你要苟活于世吗”

    秦云杉笑意羞涩内向, 尊敬劝慰她般,又道“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宣家抄斩, 宣三同样遭此骂名,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 这种骂名, 也被安在你头上呢你就”

    “好生受着吧。”

    秦云杉爱极了戳人心肺, 一戳还一个准。

    顺带夹着挑拨离间, 三言两语, 将她和宣珏过往撕裂得面目全非。

    谢重姒当时茫然失措, 升腾而起地第一个念头真的就是

    他在用相同手法报复回来, 反噬折磨。

    他恨我。

    后来每次看到秦云杉,谢重姒都额角直跳。宣珏察觉到异样, 差人问询后,再也没让秦云杉在她面前出现过。

    后来秦氏更是被宣珏狠削,秦云杉牵扯进谋逆旧案,那年秋后问了斩。

    如今, 隔了数年光阴的后世,前尘水月镜花反倒清晰明了,不再困顿她心, 谢重姒只是拢袖,侧身给江州司腾出位置,道“啊不至于,本宫要凑热闹可去戏楼听曲,江渚泛舟,没必要折你身上废精力。是有人想要问你话。”

    秦云杉这才看到她身后的江州司。

    陌生清丽的女子,脸上没甚表情,古井无波的眸冷淡疏离,不含情绪地扫了她一眼,打了个手势。

    秦云杉没看懂,突然听到尖锐刺耳的问话,开门见山至极“你这一代人,谁被做成了偶人”

    秦云杉僵住。脸上的疯癫稍退,荒诞愕然地打量起江州司来。

    许是江州司过于面无表情,让秦云杉心慌意乱,恶毒的表情都收敛了,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州司顿了顿,刚想开口,一旁谢重姒知她不擅审问,接过话来,淡淡地道“秦五老夫人服毒自杀了。临死前,托付本宫,取你性命。还说了些什么逆道、自取灭亡的话,说秦氏罪孽深重,以人制偶,是亵渎神明。”

    这其中显然有扰乱秦云杉心绪的字眼,她神色重新怨恨起来,恶狠狠地道“自杀了好啊,死的好。”

    死到临头,她再无所顾忌“亵渎神明家里头可做梦要取谢代之呢,神明算得了老几还不是给凡夫俗子鞭策的走狗”

    领路的狱司见状,连忙退出牢房,很有眼力见地向外走出许远。

    确保不会听到宫闱秘辛,惹了贵人的眼。

    谢重姒任由狱卒小心翼翼离开,笑眯眯地半跪下,和秦云杉平视,回忆起田姜临终前的忏悔。

    田姜有说,秦云杉在给她虚假捏造的希望。这么说的话

    “你诓骗老夫人,说她子女还活着”谢重姒一挑眉梢。

    秦云杉刚想扯谎说真的,又听谢重姒道“真的假的她信以为真。差点要对我下杀手。”

    闻此,秦云杉心满意足,咂摸到了点田姜临死前的凄惨,得意地笑起来“当然是假的。虽然当年追杀时,只杀了秦墨,但秦云琪么都断了条胳膊,哪里活得下去。”

    谢重姒瞳孔一缩。

    田姜儿女早丧,为此她和秦家仇恨敌对。

    谢重姒早料到是豪门龌龊,但她着实没想到牵扯出这一宗内幕秘辛。

    因果线索猛然串联成片,砸得谢重姒呼吸一滞,担忧地望向江州司。

    秦云琪断了条胳膊

    而师姐同样失左臂,去长舌,成了个游走于红尘之外的怪物。

    怪物冷淡地盯着秦云杉半晌,被猝不及防的身世拉拽入红尘,她迟疑片刻,桃子继续替她说道“断了胳膊”

    江州司抬高左臂,冷冷问道“像这种吗”

    壁上火苗愈来愈旺,裸露在衣袖外一截左手,深黄如古木,细纹遍布。

    秦云杉心惊胆颤,直觉告诉她此为木质。

    她的手是假臂

    老宅深宫里出来的人精,秦云杉反应不慢,再联系到江州司问的话,登时反应过来谢重姒是在诈她,愤怒地吼了声“你骗我田姜根本没信,对不对她是不是还活着你骗我说她死了”

    谢重姒叹了口气“没骗你,她信了。也过世了。”

    嘴里说着不信,灵魂深处,也希望儿女平安顺遂啊。

    江州司忽然指骨一动,迅然靠近,抬起右手扼上秦云杉脖颈,愈收愈紧。

    谢重姒由着她发泄,做好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准备,她却停了下来,放开手,将人一扔,踏步出门。

    秦云杉咳嗽不止,暂时捡回一条命,挣扎着问道“你为什么没死”

    她死死盯着江州司出尘洒脱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没死这种伤,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父亲需要女儿入宫,暗中做了手脚,让本来置身事外的五房,不得已奉上“八字全阴”的女儿。

    结果田姜心软,事到临头让儿子带人逃离,被家族派出的侍卫追杀。

    侍卫只杀了田姜儿子,禀报未曾找到秦云琪,他们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三岁大的孩童,失臂丧舌,无人能收留救治。

    可为什么时隔二十余年,她能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凭什么

    凭什么她忍受家族倾轧利用,又在宫闱痛苦磋磨,这个本该死的人却能这么潇洒解脱

    江州司淡淡地瞥了她眼,没搭理,转身走了。

    桃子很有眼力见地出声嘲讽“关你屁事”

    牢房内,只余下秦云杉喘息低吼,谢重姒立在一旁,有些好笑“你是不是想质问,凭什么别这么看我,你所思所想,都在脸上赤裸裸地写尽了。”

    “是啊,凭什么呢在你心里,就你苦痛折磨,别人快活淡然地度过一辈子做春秋大梦呢。”谢重姒语气淡下来,“师姐是被鬼谷救的,你锦衣玉食长大时,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差点夭折。秦云杉啊,你说好不好笑,她挣脱氏族枷锁,完全彻底脱离本该的轨迹,是托你的福,也是代你受的罪。八字全阴的人,是你啊。”

    谢重姒见她仍未醒悟,讽刺地勾唇笑道“不过说回来,就算是你走上刑台,也做不到向死而生。你父母兄长会拼尽全力,救你下邢台吗”

    不会。

    不仅不会,还把她推入天金阙这个火葬场。

    要她为家族寻求富贵。

    秦云杉向来以踏灭别人希望为乐,这是第一次,她也被三言两语扎得缓不过神来。

    等狱卒再次合上牢门时,才喃喃地唤了声“五婶”

    恐怕,田姜这是秦家里头,唯一一个对她真心好过的人了。

    天牢重地,兵军把守。

    内里阴暗潮湿,走出去又是阳光明媚。

    江州司立着发愣,听到谢重姒脚步声,没头没尾来了句“那天我应该再轻点的。”

    谢重姒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日田姜毒发,她拎麻袋一样把人扛上肩膀。

    谢重姒哑口无言,只能安慰般抱了抱江州司,然后道“师姐,你做得很好。不会做得比这更好了。不是你的错。”

    随着宫闱里秦氏余脉也消灭殆尽,漓江诸事,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轰轰烈烈的开年,不疾不徐地结束,荷花遍池而开时,以莲花为族徽的齐家上书,交归部分家产贸易,以充国库。

    谢重姒看了眼,就知道是齐岳牵的头

    氏族一般没这么大气,除非败家子儿。

    她明目张胆地在御书房旁听政事,毕竟父皇有事唤她,不蹭个问答询政,枉费她冒着骄阳来此。

    谢策道忙完,才想起来女儿在旁候着,忙令蒋明端来解暑甜汤,赧然道“咳,和几个卿臣闲聊久了会,听烦了吗”

    “没。”谢重姒摇头,“父皇唤儿臣所为何事”

    谢策道正经起来,肃然道“你还问朕何事去年你拖着迟迟不定,展佩最后都被逼无奈,告辞离去,说配你补上。今年朕忙得焦头烂额,年初没工夫给你选夫婿,但不意味着落下作罢。小祖宗啊,你再挑三拣四,京城内外,好的夫家可都被相同年纪的贵女挑拣走咯,到时候有你哭的。”

    谢重姒无奈“儿臣还以为什么重要事儿呢。”

    没想到是这个啊。

    谢策道眉头一竖“这事无关紧要吗”

    谢重姒哄他般点头“嗯嗯嗯,重要,重要,重中之重,必须拿出来写满一道折子,裱起来悬挂,每日念叨三回。”

    谢策道“”

    他捂胸,觉得和她语言不通,严肃起来“重重,你再拖拉,朕看只有戚文澜才愿意娶你了。”

    条件绝佳者,早就成家立业,谁肯迟迟不许婚配,就为着等宫里金枝玉叶垂眸一顾啊

    谢重姒险些没被一口甜汤呛到,缓了缓道“干他何事,他不是在东境守关,三四个月都未归京了吗”

    谢策道“嗯。”

    思忖片刻,又道“戚家忠心。你嫁过去,朕放心。他下月回京,我问问他意见”

    毕竟两年前偶然提及,旁敲侧击,这小子表现地像那么回事。

    谢重姒被这拉郎配搞得毛骨悚然,果断道“父皇您九五之尊,可别揽红娘活计了。”

    她将掌心捧着的瓷碗放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柔了声道“不若这样,您给我一道空白赐婚圣旨,人名给我空着,待我自己填。下半年就填,不耽误,儿臣保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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