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周季霖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连着问了好几遍“你说什么”,直到林小酒被问得不耐烦,吼了他几句, 周季霖才确定这不是做梦,“芝兰, 你为什么忽然想通了”

    林小酒“病了一场, 想通了,如果我真得了什么绝症, 你是不是就看着我死”

    她直接将把高度上升到“见死不救”, 周季霖脸上有些烫,正欲辩解,林小酒便道“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什么都想清楚了。”好像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趁着我没后悔,咱们谈清楚, 家怎么分。”

    周季霖“你说怎么分,听你的。”

    只要她能答应,怎么分都是可以的,周季霖此刻心里全是对美好未来和自由的憧憬,她想开了, 他很高兴,没有爱情的婚姻, 最终一定是悲剧,不如从现在开始及时止损。

    周季霖虽然对林芝兰没了爱情,却还是存了感激, 他知道,林兰芝总是习惯把好东西都留给他,等她提了要求,自己再在她要求的基础上,多分给她一些财产,就当是弥补她这两年的青春。

    周季霖做好了准备,哪知林小酒开口就道“你净身出户。”

    周季霖

    林小酒掰着手指算“这房子是大哥二哥建的,你一个文弱书生,当时我们家根本没让你出力,对。”

    周季霖迷茫地点点头,还是没反应过来,妻子怎么忽然性格大变,提了这样的要求。

    林小酒环顾四周,以她一个在现代生活过的人的眼光,这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木质手打的简单家具,也全是她大哥二哥的功劳,而这个年代堪称“奢侈品”的暖水壶和搪瓷缸子,也都是林家父母心疼女儿送过来的。

    除此之外,枕头被褥自然也不好搬走,林小酒认为不动产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开始谈下一项,“除了房子,家里还有差不多三百块现金,这些就当做我的青春补偿费。”这些钱绝大部分都是周季霖的薪水,林芝兰不敢乱花,小心地赞起来,竟也有三百块了。

    周季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钱对于他来说,只是身外之物,他现在每个月工资有三十块,三百不过是十个月的薪水罢了,当即便答应了她。

    “除此之外,你还要每个月付给我十块钱赡养费。”

    周季霖犹豫了一下,说到底她一个农村女人,离了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周季霖即便插队八年,但一直心高气傲,从来没真正融入过乡村,结婚之后,家事也都是妻子打理,还不晓得柴米贵,只道妻子一年就能攒下三百块,那他孤家寡人,即便只有二十块,攒下的积蓄肯定也不少,也答应下来。

    “口说无凭,我们请村支书来做个见证。”林小酒道。她拿不准现在有没有离婚协议那东西,却是想起从前的见闻,兄弟分家都会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作见证,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一则周季霖日后不能抵赖,二则她也免得再昭告全村自己离婚的事情。

    “还有,”林小酒已经端坐在家里唯一的木椅上,端起泡着红枣水的搪瓷缸,理所当然地指挥,“别忘记叫上我爸妈、大哥、二哥。”

    周季霖看着大小姐似的,气场强大的林小酒,指指自己,“让我去吗”去叫村支书还可以,若是真对上自己那两位彪悍的大舅子,周季霖还是心虚的,他可是去通知他们,自己要和他们妹子离婚的事啊

    林小酒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难不成还要我背着你去”

    周季霖“好。”算了,周季霖飞快地做了思想斗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万一明天林小酒反悔了呢

    他边走,边生出些感慨原来自己从前“欺负”她,都是她在让着自己,周季霖心里酸酸涩涩的,除了不真实感外,竟生出些不舍来,可转念一想,村妇真的撒气泼来,他哪里是对手呢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他几乎能把人生一眼望到头了。

    另一边,林小酒也没干等着,她将红枣茶放下,翻箱倒柜地找镜子,这几天一直病着,卧床养精蓄锐还来不及,如今终于大好,她决定看看自己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虽然那一双粗糙黝黑的手,已经给了她非常不好的预感。

    等终于从箱底翻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时,那不好的预感被坐实了。

    镜中的女人,长着一双大眼睛,嘴小而薄,其实硬看还是有些古典美人的韵味,只可惜,皮肤黑而粗,整个人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又蹭了一层煤灰。

    林小酒很绝望,片刻后,她又掀起袖子,发现被长袖遮挡住的胳膊,还算白嫩,才稍稍放下了心,紫外线对皮肤的伤害不仅仅是晒黑肤色,更会令皮肤老化,原主舍不得叫周季霖做砍柴,种地的粗活,自己除了在家做饭之外,还要下地挣工分,不晒伤皮肤才怪。

    她琢磨着该怎样“拯救”自己,村支书李建设,林家老两口,并林大哥、林二哥、大嫂、二嫂,都浩浩荡荡跟了来。

    林老太先扑向自家女儿,哭道“芝兰啊你这是要急死你妈离什么婚啊”林大嫂也劝“是啊芝兰,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就要离婚整个河西村也没人离婚,你一个女人,离了可怎么办”

    这话疼女儿的林老汉第一个不乐意听,横了大儿媳妇一眼,“什么叫芝兰不懂事火急火燎去找村支书的,可是你那好妹夫”

    “小周啊,”林老汉瞪着一双牛眼,看起来凶巴巴的,“你是读书人,应该比我们更懂道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小两口闹别扭,还要拉上人家建设,不合适芝兰,你也别怂,要是受了欺负,你老子哥哥都在,你怕什么”

    周季霖被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些乡民根本不懂什么叫“文明”,真做得出打人的事来,他求助般看着李建设,李建设今年三十多岁,黝黑的脸盘,浓眉大眼,标准的劳动人民憨厚长相,说出的话却不那么憨厚,皮球踢得圆滑,“说起来还是你们的家事,我们外人不好插嘴,要不,芝兰,你说说是咋回事。”

    林小酒简明扼要“我要离婚,他净身出户。”

    从前的女人离婚不易,林小酒算是体会到了,第一重阻力就是来自于自己的娘家,林老太哭成了泪人,很快就把街坊四邻都哭了过来,林老汉面子上挂不住,直言你要是敢离婚,以后就不要进我林家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女

    一时间更加兵荒马乱,好在原主也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林小酒学着她当年非要嫁给周季霖,以死相逼的那一套,抄起剪刀就往自己手腕上割,成功镇住了林家人,让他们松口答应。

    林老汉正在气头上,当着村支书和相亲们的面,出口的话不好反悔,倒是灵机一动,向周季霖狮子大开口,将婚后的赡养费从十块提升到了十五块。

    这可是他未来收入的一半林老汉饱经沧桑的脸,闪过一抹狡黠,他就不信周季霖这么大的亏也能吃

    可万万没想到,周季霖被他们今天的阵势吓到,只觉自己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以后便永远也没办法摆脱妻子,摆脱河西村,摆脱这样的生活。

    在周季霖的配合下,林小酒有惊无险地离了婚,林老太也哭成了泪人,吵吵闹闹到太阳落山才告一段落,林老汉没料到周季霖就这么不想要自己闺女,气得放下狠话,以后不管这个不孝女,呵斥着林大根、林二根离开了。

    房子里便只剩下周季霖和林小酒两人,林小酒长舒一口气,真没想到离个婚竟成了整个家族、甚至全村人都掺和进来的事情,她刚刚说得嗓子发干,又给自己沏了一缸子红糖水,虽然口味单一,但甜滋滋的,倒也生津止渴。

    把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周季霖馋得咽了口口水,现在物资匮乏,一碗红糖煮鸡蛋,就能给月婆子坐月子,妻子虽然餐餐饭都紧着细粮给自己,但像红糖水这样的稀罕物,他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尝一尝,怎么能不馋

    林小酒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还不走,你看我干什么”

    周季霖从前恨不得和原主分餐,她用过的搪瓷缸子,他是从来不用着喝水的,断然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不给我一口,硬生生别过视线去,“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林小酒道,“咱俩不是离婚了吗房子归我,你为什么还赖在我家”

    周季霖“”

    周季霖“芝兰,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我希望即使离婚,我们也不要成为仇人,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林小酒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没想到女人竟然这样薄情,翻脸就不认人,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周季霖耐着性子,道“我现在还没地方住,明天我们去打离婚证,我去问问学校,能不能给我宿舍。”

    林小酒“唔”一声,“尽快,不然离婚了还住在一起,让别人怎么看哦。”

    周季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同妻子离婚的情形,在他的想象中,妻子该哭得肝肠寸断,求着自己不要离开,甚至放下贤妻良母的伪装,撒泼大闹一场,万万没料到,真到了这一天,她居然这样冷静和理智,近乎绝情。

    周季霖从一开始的失落,很快过渡到愤怒,什么离不开他,装得非他不可,深情款款,到最后还不是干脆利落地要了钱,或许她骨子里就是这种女人,周季霖为林小酒的“欺骗”感到愤怒,轻易将自己放到了道德的高地上,那些对林小酒的愧疚大大降低,无限趋近于零。

    周季霖这一晚照例是在草席上铺上被褥,打了地铺他已经同妻子分居大半年了,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孩子的原因,不过从明天开始,便都结束了。

    林小酒却不知道自家“前夫”心里的弯弯绕,她全部的惆怅都在于这一身又黑又粗的皮肤,但现在多想也无济于事,林小酒是只自律的妖狐,到了“美容觉”时间,她便忙不迭去洗漱,而后在没有面膜,甚至没有润肤霜的遗憾中,陷入了睡眠。

    周季霖果然信守承诺,打完了离婚证,第二天便只身搬去了镇里的学校宿舍,而林小酒离婚的事情,也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河西村。

    林老汉觉得女儿成了整个村子的笑柄,气得几天没出门,连林老太,林家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也都觉得面上无光,别说不肯和村里人闲聊,就算是翻地挣工分,也尽量避免同人视线交流,生怕对方问起家里三妹的事情。

    可正在话题中心的林小酒,却是挺胸抬头,丝毫没有一点心虚,紧接着就做了第二件“壮举”,林小酒去找村支书李建设,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请长假,地里的工分是不能赚了。

    还不止如此,请过假之后,林小酒马不停蹄地揣着三百块钱和家里所有的粮票、布票、肉票进了城。

    林小酒在城里逛了一整天,发现最“奢侈”的点心,因为价格太贵,而有价无市,最畅销的是经济实惠的粗粮,最难买的要数肉,不单单要有肉票和钱,还要起大早排队,不然,好的部位就都被人买走了,当然,还要加一点运气的成分。

    那就是售货员的心情,不管好坏,就是一刀,买一斤鸡肉,切的半斤都是鸡屁股和没什么肉的爪子,也不能挑三拣四,毫无服务精神可言。

    林小酒放弃了买肉,她虽然馋肉,但于她而言,去抓只野鸡打打牙祭,和普通人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毕竟在漫长的修炼中,她都是靠自己勤劳的爪爪解决温饱问题,这也是她敢放心大胆向村支书请长假的原因。

    只是,现在日头太足,这个年代又买不到防晒霜,抓野鸡的日程大约要安排在太阳落山之后了,林小酒决定用有限的粮票,换最实用的东西,她观察了一圈之后,最后将目的地定在了黑市,林小酒把所有的肉票、粗粮票,都换成了细粮票和布票。

    又“斥巨资”,买了一盒据说从深市“走私”过来的“万紫千红雪花膏”,以及一个“蛤蜊油”。因为出手大方,老板还附送了一张“手帕票”。

    从黑市出来后,林小酒又买了一些大米和白面,红枣、桂圆、红糖,薏米,惹来了周围人的围观。

    像这些精细粮,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一次购物这么多的,大家的票和钱都有限,就是买,大家是配着粗粮吃,甚至绝大部分贫苦的老百姓,根本吃不起细粮,将细粮票换给条件好的人家,自己只吃粗粮。

    林小酒反应倒快,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自己是给公社采购的,众人才收回了狐疑的目光,纷纷露出了了然之色。

    等林小酒大包小包地赶回村子,却还是引起了轰动日子不过了吗

    这几件“壮举”加起来,让林小酒彻底奠定了自己“河西村第一网红”的地位。村中流言四起,有人说林小酒仗着林家老夫妇疼女儿,这是要吃娘家一辈子了,有人同情她,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男人有了钱就狠心不要她,多么可怜她怕是受了刺激,疯了。

    但大家伙除了同情之外,还或多或少有一层隐秘的、看笑话的快意,原主在没嫁人的时候,也是个白嫩水灵的大姑娘,她是家中老小,上面有哥哥们和父亲三个壮劳力挣工分,根本轮不到她来操心生计,林芝兰的少女时代过得无忧无虑。

    她生的漂亮,林家又是村里数一数二日子红火的,自然而然地,等林芝兰到谈婚论嫁年纪的时候,媒婆差点没把林家的门槛踏破了,偏偏她一个也看不上,选了那个已经“二十四岁高龄”的周知青。

    自家儿子们被那有文化、有模样,却一贫如洗的知青打败,大伙明面上不说,背地里却都议论林家三丫头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看不上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但现在怎么样,她林家三丫,还不是没同那周知青过长久人家就是图你家的接济,等翅膀硬了,这不,忙不迭就飞走了。

    村里人不看究竟是谁提出的离婚,也不想看,只说他们认为的,他们认为林小酒赌气同意了离婚,即便占了每个月十五块钱的便宜,但她一个女人,肩不能提水不能挑的,下地挣工分也只能算半个劳动力,日子可怎么过呀

    如果不靠林老汉接济,说不定几天就饿死了。

    村里的流言没停过,林小酒的小日子却过得美滋滋。尤其是林老汉虽然心疼闺女,却赌这一口气,只等着三丫头过去求他,才好放下面子接济她。

    但闺女偏偏不去找他,林老汉老两口硬生生没找到台阶下,拜这个原因所赐,林小酒这段日子过得安静而惬意。

    她煮了一锅美容养颜的山药红枣粥,又加了些补气补血的红糖,柴火饭就是香,一会儿的工夫,山药、粳米的香和红枣红糖的甜,就溢了出来。

    趁小火咕嘟嘟地热着,林小酒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擦了些雪花膏,对着镜子找不同,等确认了自己的确比前一阵子白了一点点,皮肤也细腻了一点点,才放下小镜子,趁着黄昏日头西斜出了门。

    她飞快地钻进后山的密林里,这里树木掩映,遮蔽了最后一点紫外线,林小酒惬意地吸了一口清新的草木香气,闲庭信步地开始了“狩猎”。

    不过二十分钟,林小酒便拎着一只肥硕的野鸡走回了家,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各家各户的厨房里都飘出了香味,乡间小路上反倒没了人,都巴巴地等着自家婆娘、妈妈给端上热腾腾的晚饭,慰藉劳碌一天后,饥肠辘辘的胃。

    林小酒拎着肥鸡,也没有引人注意,除了正值饭点之外,还因为那野鸡遇到了林小酒,别说叫唤,连抖抖翅膀都不敢,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林小酒利落地杀鸡,拔毛,洗净,娴熟而迅速,将那只肥鸡一分为二,一部分用荷叶包住,再裹上一层泥土,扔进灶里烤,另一部分切成细碎的肉丁,加进已经煮得软烂的粥里。

    不多时,院子里肉香四溢,左邻右舍都被这香味吸引,顿时自家原本算得上不错的玉米面馍馍和窝头咸菜,都无法入口了,可这个点儿做饭的人太多,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家在改善伙食。

    有好事者四处探头探脑地打探,也没找到罪魁祸首,大家都默契地忽略了林小酒,河西村的人都笃定林小酒花大价钱换的那些精细粮,不够她支撑多久,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吃什么肉日子是不过了吗

    大家终究也没到究竟是谁家这么铺张,只得留着口水,就着肉香,啃着自家的饼子,这一顿,半个村子的人都吃得不满足用过晚饭之后,反倒比之前更饿了。

    林小酒却是个讲究食材味道火候的人,要等肉丁也煮的软烂,才将粥盛出来,热气腾腾地晾在饭桌上,正要去灶里掏那半只“叫花鸡”时,大门被敲响了。

    她暂时放下手中的活,拉开门闩,便见到一个瘦小的男孩,和村子大多小孩子一样,明显的营养不良,因为太瘦,一双大眼睛灯泡似的分外显眼,难得的是干干净净的,和那些鼻涕三尺长的臭小子们不可同日而语,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用纸小心包好的玉米面馍馍,递到林小酒眼前,叫了一句“林姐。”

    林小酒迅速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搜寻了一遍,原来这看着年纪不大的男孩,只是发育晚,今年也已经十五岁,只比自己小了五岁,即便他是周季霖的学生,开口叫“阿姨”,也的确不适合。

    “蒋卫东,你这是做什么”林小酒看着他举高的那个还冒着热气的馍馍问。

    蒋卫东没回答林小酒的疑问,一把将那玉米面馍馍塞进林小酒的手里,转身就跑,男孩子敏捷灵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来啦

    因为本故事年代架空,具体年份不可考,所以标题定位“x零年代陈世美”,主要还是谈恋爱,物价等等都是私设,请勿考据么么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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