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源头：地下室

    蒋家供奉黄三，满打满算已有四百年。这在家仙界是很了不起的成绩，黄三一直引以为傲。

    然而建国以后，大家开始相信科学，蒋家也不例外。但顾及四百年的交情，黄三并没有离开，其中也有蒋婷婷的原因。

    蒋婷婷头上本有两个哥哥，都为伟大事业牺牲了，偌大一个家，全担在了十七岁的小女孩身上。她咬牙撑过所有艰难的日子，累了就去黄三牌位前哭一哭，哭完后继续养家。因此，一人一妖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我原本就对不起蒋家，没能保护好那两个孩子。所有人都说拜家仙是封建迷信，但婷婷一直不肯撤我的牌位。今年她六十九，早年太过操劳，是活不到七十了。蒋诺的爸爸没能考上大学，婷婷唯一的心愿，就是孙子能考上，我从老家过来，就是来保佑蒋诺的。”黄鼠狼长长的一条瘫在地上，小脑袋撇在一边默默流泪。

    “你就是这样保佑的？”罗燃一指床上脸色惨白的蒋诺。

    顿时，黄鼠狼的眼泪流得更凶，在身侧淌出了一条小河。

    哭有什么用，罗燃心中有气。就算没有这黄鼠狼，学霸考个996是没有问题的，现在这妖怪来一打岔，命都差点没了。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薛一雪开口：“我没在这看到他们给你立牌位，你出去偷别人的供奉了？”

    罗燃注意到黄三的长毛身子一僵。

    黄鼠狼猛地跳起来，他毕竟是只活了400年的妖怪，比福大毛聪明得多。黄三双手作揖，不停地给薛一雪鞠躬：“我想起来了，就是从我吃了那家人的供奉开始，事情才变奇怪！”

    “仙人，我真不是要害蒋诺。他小时候还在老家住过一段日子，我是看着他学会走路的，怎么会害他呢。您大人有大量，放我黄三一马，我这四百年来从没有害过一条人命啊……”

    罗燃上前一步，挡在薛一雪身前，接受黄三的作揖鞠躬。搞清楚，这里谁才是老大，薛一雪只是个打手而已。

    他往后退半步，肩膀靠到薛一雪的胸膛，低声问：“你能不能看出这妖怪害没害过人命？”

    薛一雪胸膛一挺，用胸肌把罗燃往前推。“闭眼。”他食指在罗燃眼皮上点两下：“你自己看。”

    眼皮上的触感让罗燃觉得有些酥麻，睁开眼后就消失了。

    只见眼前正哆哆嗦嗦站着的黄鼠狼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黄光，两只眼睛发红。

    “它眼睛是红的！”罗燃又退后半步。

    薛一雪再把他推开：“用通灵眼看妖怪的眼睛都是红的，你只要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血光。”

    “哦哦。”长知识了，罗燃回答，“没有，那它真没害过人。”

    那就这样放过这只黄鼠狼？可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及时赶到，蒋诺说不定就死了。罗燃陷入沉思。

    “你吃了谁家的供奉？”薛一雪问。

    这句话提醒了罗燃，他赶紧跟上：“对，要能帮我们查出源头，就放你一马。”

    黄三把眼泪一擦，咧嘴一笑：“好的仙人，我还记得那户人家，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人特别善良可亲……”说着说着，他脸色一变，声音开始发抖：“仙、仙人，有好多妖怪都去那吃了供奉，他们会不会跟我一样……”

    罗燃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黄鼠狼又开始不停作揖：“近年来道消魔长，我们这些小妖怪也只比孤魂野鬼混得好一些，那姑娘拿出来的都是妖怪爱吃的东西，不仅是我们这片地方，连远郊的妖怪都跑去吃。仙人明鉴，真不是我们嘴馋，是真的饿太久了……”

    罗燃心里嘀咕，得饿成什么样，来路不明的东西都敢乱吃。怎么不去他家菜市场买些菜呢，那里可是什么都有。

    虽说叫东来灵草交易所，但上次柳姐给他选摊位的时候，罗燃分明看到有个区还专门卖肉食。

    两人提着黄鼠狼让他带路，看到薛一雪和罗燃朝阳台走去，黄三拦住：“两位仙人为什么不走门？”

    “我们没有门禁卡。”

    黄三疑惑：“略施法术就可以了啊。”

    罗燃：？？？

    他转头去看薛一雪，却发现薛一雪学他之前手一摊：“你自己抱上来的，我以为你想飞。”

    靠。

    *

    七拐八拐，他们来到一个旧居民楼。

    “就是这里的地下室。”黄鼠狼弓着身子请两人进去。

    这个房间潮湿，阴冷，狭小，逼仄，却布置得很温馨。

    淡粉色的床单上面有羽毛花纹；窄窄的穿衣镜擦得很亮，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边角已经翘了起来，罗燃摊平了看，其上画了个笑脸，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加油。

    缺了一个角的餐桌上，养了一盆多肉，罗燃拿起这盆多肉，看了看：“快死了。”

    桌上也有一层薄灰，所有迹象表明：主人好久没回来了。

    薛一雪将这屋扫了一眼，挑了挑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黄三哆嗦：“仙人，我没骗你们，这里真住了个姑娘。”

    “我知道。”

    简易衣柜里是收起来的女式冬装，用防尘袋包着，鞋架上摆着几双靴子和皮鞋，虽说都是廉价品，却擦得很亮。

    罗燃看向倚在餐桌上的薛一雪，问，“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薛一雪没有回答，反问：“你觉得呢？”

    罗燃又将这屋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手中的多肉上。

    “这多肉养得很好，能看出主人很用心。如果是搬家的话，就算不拿植物，衣服和鞋子也不会丢掉，因为那女孩应该很穷。但衣柜和鞋架都塞得满满当当，行李箱也在，她什么都没带走。”

    “我怀疑她出了意外。”罗燃下结论。

    薛一雪说：“也不一定。”

    “哦？你有不同意见？”自己的结论被反驳，罗燃跳脚了，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怎么可能有别的原因。

    “你有从修真人的角度看这个房间吗？”低瓦数灯泡发出的昏黄光，使整个房间变得朦胧。但罗燃修炼后视力变好，此刻薛一雪脸上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剑眉依旧嚣张，眼角依旧上挑，但原本的盛气凌人此刻在薛一雪的脸上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

    罗燃想起了那天站在窗边的薛一雪，紫色闪电向他劈来，他回头看自己，嘴角挂着的，就是现在这个笑容。

    罗燃不自觉向后退一步，但黄三却一无所觉，它疑惑地转头看罗燃。

    他一下清醒，发现眼前的薛一雪还是那个抱胸梳着杀马特发型的火车站少年，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似乎很嫌弃同伴的愚蠢。

    “这房间怎么了？”罗燃咽了口口水。

    薛一雪站直了，他朝罗燃慢慢走来，刻意压低声音，挂上诡异的微笑：“这房间里，有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