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工作,沉默地看着冉时。
只有任光年对自己助理说了一句,让演员副导拿瓶水过来。
就算冉时刻意要自己别去在意,王导这番话仍是十分刺耳。
但他没法挑王导的刺。
冉时这时候还是王朝娱乐热捧的新星,确实是因为公司在这部贺岁片投了不少钱,冉时才得以进剧组。
王朝娱乐捧他,却不给他上表演课的时间。冉时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推到片场,他主演的电视剧虽然颜值高,第一部戏就一夜爆红,但因演技也收获了大量的差评。
要是换一般人,早就被打发下去演配角了,但高层坑他进圈,就是为了自己能从冉时身上多捞钱。几番营.销通稿洗下来,冉时靠着霸屏的高颜值,也累积了一批强大的粉丝。
可想而知,他在业内有多招人恨,光是被迫服从公司安排用替身的事,已经被人做了无数文章。
冉时后来才明白,但凡他稍微懂些处世之道,尽早逃离王朝娱乐这个困境,也不会在后期堕落成那样。
冉时暗暗苦笑了一下。经过上一世的打拼,他才清楚,就算现在粉丝再多,在看重经验和演技的演员圈内,自己只是才摸到门的新人而已,还因为演技和人气的不匹配,被格外看轻。
何况冉时面对的,还是脾气火爆,入行已经二十年的王导。不论从能力还是资历来看,也就是那些国民级演员,才会让他掂量几番。
只要表现不好,就算是任光年,王导也敢骂,更别提滥用替身如今还迟到的冉时了。王导早就看过无数像他这样一夜走红的演员,人气上升快,衰退也快,一眨眼就又落了下去。
原先的冉时,也确实和这些爆红的新星一样,下场惨淡。
有个副导蹭到王导身边耳语了几句,王导惊讶了一瞬,脖子涨红一片,别扭窝进座位里,挥挥手算是接受了冉时的道歉。
冉时松了口气,回过身对老戏骨和任光年解释。
“刚才本想夸夸影帝的演技,措辞不佳,闹了点误会。”
任光年看了他一眼。
冉时没能看见,诚恳对二人道:“这次有幸能和两位演戏方面的大前辈对戏,这样的好机会我肯定会珍惜。
老戏骨拍了拍他的背,接受了他这番说辞:“那我们赶紧开始。”
《鸣渊》是个很具特色的古装片,布景精致,风格独特,既有商业片的抓人眼球,还带了文艺片的黑色幽默。
这部影片的剧情主题,围绕一把名为鸣渊的剑而展开。任光年饰演主角,主角幼年失怙,长到十八岁时,忽然有黑衣人闯入家中,相依为命的母亲在被杀前,将一柄裹着布的长剑交给他。
主角从此踏上了逃亡之路,一边躲着黑衣人的追踪,一边想着如何复仇。他路上听说这把剑与一名被逐除武林的高人有关,便跋山涉水,终于在一片雾中竹林,找到了老戏骨扮演的世外高人,想要拜师学艺。
高人性格威严,避世归隐后再不收徒,对主角的恳求无动于衷,还唤出冉时演的徒弟,让他在主角面前秀一段绝学,给主角一个下马威,要主角识趣离开。
当然,这种剧情桥段逃不过真香戏码。世外高人被主角打动,最终收他为徒,亲授武功,冉时这个徒弟也成了主角师兄。
这场主角拜师的戏,关键在于老戏骨和任光年两人的扮演,他这个客串角色只要好好耍帅就行。
而且王朝娱乐在塞人进剧组时就打了招呼,要编剧把主角师兄改成了高冷面瘫,就算冉时演技僵硬,也不至于太过出戏。
文戏之前拍完了,就这一场武戏,拢共不过半页纸,冉时只需要吊在威亚上完成高处落地,剑指主角的动作,再冷冷地甩一句台词就行。
王导不知道是听了什么话,没有再骂,冷着一张脸指挥拍摄。
场记打过板,正式开拍。
冉时踩在竹尖,往下轻盈一跃,竹叶缭乱,白衣迷眼。
快要落地时,钢丝牵引的力道陡然一轻!
冉时暗道糟糕,背上就被滑脱的一根细钢丝鞭了一下,一阵生疼,原本保持的平衡也岌岌可危。
冉时顾不得痛,拧身一旋,把转身变为全转,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依然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但他落地的位置偏离定点,出鞘的剑势无法收回,仍然直冲任光年而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看着那把剑刺向任光年,然而冉时的步势刹停在任光年面前,长剑堪堪擦耳而过!
一时风起叶落,竹影簌簌。
冉时眼神凌厉,剑意逼人;任光年立在原处,岿然不动。
二人互指要害,眼神相逼。
冉时启唇,淡然道。
“你心中无剑,学不成。”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
没想到这个演技出了名的冉时,居然能在失衡的威亚上,把武戏完成得这么流畅!
不仅以腰力控制住了平衡,还将一段点到为止的耍剑顺势改为对主角的震慑!
本来这段戏便到此为止,没想到,冉时说罢,任光年眼神凛然。
他忽的轻笑道。
“你怎知我心中无剑?”
冉时讶异,稍一偏头,发现一把剑早已抵在他的腰侧!
他瞳孔微微扩大,为这样的突发状况兴奋起来。
冉时微微眯起眼睛,灵机一动,顺着刚才出剑的方向,轻轻一挑。
任光年身后背的包袱被挑破,一柄雪亮的剑长鸣一声,滑落在地上,正是鸣渊。
任光年慌忙收势,转身抱住鸣渊剑。
他二人身后,传来一阵苍老而洪亮的笑声。
披散白发的隐客大笑:“鸣渊一出,武林必乱。你这徒弟,我收了!”
“——过!”
王导长吼了一声,唤回场上众人的心神,武术指导带头鼓起掌,顿时掌声轰然一片,为了刚才三个人精彩的临场配合喝彩!
道具组赶紧卸下冉时身上的钢丝。道具师一边解释一边道歉,先前使用和调试都没出错,现在突然出了意外,他们难逃责任。
冉时挥了挥手,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这些助手经验不足,他却曾经碰见过这种情况。钢丝是一股拧在一起的,其中一根绷断,则是因为之前有使用者的姿势不对,受力不均。
不过,这个塞翁失马的小事故反让他出彩了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助理带着捧花和水,激动地凑上来,又兴奋又担忧。
“哥你太帅了啊!你不知道,刚才钢丝断的时候,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没事吧?”
背上确实还有些刺疼,比起他先前受过的伤,可以说是无关紧要。他摇摇头,剧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武术指导便也上前关心了一阵,得知他无大碍,毫不吝啬地夸道:“冉老师,你刚才发挥得很不错!”
冉时笑了笑:“演员的基本素质嘛,应该的,这还多亏了有两位老师的完美演绎。”
老戏骨听见冉时夸他,挤了挤眼,暗暗指向王导:“你看导演的表情。”
——王导正坐在监视器后面,狂灌矿泉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每个导演都最爱发挥超常的演员,恨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只是王导刚当众骂完冉时,现在再夸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太丢面子。
王导见冉时眼神看过来,下意识侧了侧身,避开了去,暗暗打眼神让副导去问他伤势。
王临也坐在旁边,指着监视器里,语气激动:“这儿钢丝断了,打在他背上,穿帮了!……而且他们改了剧情,前面好几场戏白拍了!”
王导火气上冒:“你导演还是我导演?滚一边去!净在这儿挑事,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王临心知自己的把戏被拆穿,咬咬牙,转身溜了。
两个人都被逗笑了。
“小冉,之前没见过你演戏,只在电视上看过你的作品,确实演技方面有所欠缺,”老戏骨感慨道,“不过这场戏,看得出你很认真,尤其是最后挑破包裹那个动作,漂亮!”
冉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眼瞎之前,冉时在话剧团待过一段时间。
话剧舞台表演必须一气呵成,没有片场喊cut重来的机会,任何舞台事故都有可能发生,演员必须要灵活应对。像他这样只是改动作的,在剧院舞台上只能算是小意思。
重生前,他可能只是会僵硬地点头应下,但吃足苦头后,冉时学乖了,知道老戏骨这样夸他是肯给他面子。人家演了几十年的戏,技巧只可能比他好。
“您这样的才是厉害,戏接得快,台词改得完美,我以后还得和您学习取经!”
老戏骨见他这么懂礼貌,笑眯了眼,又拍拍一旁任光年的肩膀。
“光年更快,他在你落地的时候就想好了接戏,而且你俩正好对得上。也真是心有灵犀了!”
……可别来什么心有灵犀了。要是往日仍然痴迷任光年的他,确实会高兴,但如今听见这番话,冉时也只是苦涩一笑。
强求来的缘分没有结果。
结束这场戏他就杀青了。等到明早收拾走人,以后也就和任光年江湖不见了。
在车上时,冉时就已决心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演戏,改变花瓶形象,安稳过日子,不惹事不缠人。
他只希望,以后再别和任光年扯上瓜葛。往日那些刻骨的痴迷,还是悄悄放回内心深处吧。
任光年仍然皱眉,盯着他看了一阵,才转换语气接话:“是挺默契的。”
冉时听着不妙,回想起任影帝今天的一言一行,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难道任光年不应该是一副冰山脸,对拍戏以外的事都漠不关心么?
怎么今天格外愿意关注他似的,一会儿承认他们是“朋友”,一下子赞同“挺默契”?吃错什么药了?
——别是……任家已经想要爆他料了吧?
冉时捧紧手上的杀青捧花,暗暗挪了挪步伐,离任光年远了一点。
此时,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凑上来,想求冉时合影。
冉时对这种靠脸的业务熟练得很,抱着捧花陪他们拍了几张,不论是单人还是合照都来者不拒,十分亲切。
化妆师捂着手机嗷嗷叫:“太帅了!可惜今天的妆太赶了,本来还能更好看!”
实习场务向他坦白了粉丝身份,还得到了签在手机壳上的签名。
片场氛围一片欢欣融融,回车收拾东西的助理却狂奔而来,脸色慌乱。
冉时替他顺气:“慢慢说,怎么了?”
小杨急得破了音:“哥,刚才导演骂你那段,有人把视频发出去,上热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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