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呼啊……”御馔津疲惫地坐了下来。
手中的武|士|刀缩回,变成原来的扇子。
中也身上,除了被「羊」捅出来的伤口之外,又增加了几道浅浅的皮外伤。
御馔津满脸抑制不住的得意,“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知道了吧。”
“是是……”中也有气无力地回应,从地上爬起来,躺到唯一一张没有被砍坏的病床上。
他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好痛!”
他笑的太剧烈,扯到了伤口。
御馔津不可思议地看着中也的样子,道:“我把你的哪根神经切断了吗?”
“不是。只是,有你在身边真好。心情好多了。”中也扬起嘴角,露出像他的笑容。
御馔津“哼”地一声噘了噘嘴吧:
“如果当时你听我的,就不会有这样的回忆了。都是因为你太笨了。”
“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笨蛋。”中也的声音逐渐低沉。
“……”
御馔津张张嘴,有点踌躇不知该说什么,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半晌,说道:
“我也被利用了。”
“诶?”中也有些诧异,“等等,这个计划你不是一开始就看穿了吗?游戏厅的那个电话也不是你主动打给港黑首领的吗?”
“我是看穿了,电话也是我主动打的。但是——”
“嗯?”
“但是,在造船所遗址的时候,你抛弃我的那个瞬间,棋盘的掌控权就不在我手上了!”
御馔津皱着眉,难得露出了一丝不甘。
注意到中也疑惑地盯着自己,御馔津烦躁地搔搔那头长长的银发。
“坦白告诉你吧,我的目的并不是非让你进黑手党。只是想利用这次的事件,让你认清一件事。就是「羊」那群小人,没有为之付出心血的价值。”
中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御馔津瞄了他一眼,说道:
“全心全意对待别人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错的,中也。只不过是你挑错人了。”
“……”
中也没有出声。
御馔津继续道:
“我主动打给森鸥外这件事,的确是达到了预想的结果。到你们打败兰堂那个男人为止,也都在我的预算之中。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对「羊」那群人存在期盼……于是……”
御馔津闭上了嘴。
然后,像是在模仿中也一般,仰起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御馔津?”
感觉到她话中隐藏着的一抹可以称之为「愤怒不甘」的感情,中也看向御馔津侧脸。
“我低估了中也对「羊」的感情。而这份错误的低估,或许从最初开始,被太宰治那个男人给预料到了。于是,计划的布局完全反转过来了。我被利用了。”
御馔津很忧郁地说道:
“自以为看清了,却终究还是别人棋局里的一步……没有资格说中也是笨蛋。我其实,就是个笨蛋。”
房间回归寂静无声。
御馔津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任何人说话。最后中也以低沉的声音说:
“……你的意思就是,错在没有把别人的内心感情算进去,对吧。”
“……我不会随意触碰别人的内心世界的。”
中也终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那么,就这么错着吧。”
御馔津将视线自天花板处移开,看向中也。
然后哼了一声:
“要你说!我可比你聪明多了笨蛋中也。看穿别人言行还好,如果再进一步深入下去的话,就会变成大罪。而犯下大罪的惩罚……”
——或许是负担起一个人的一生。
御馔津想到了某个人,不悦道:“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别人。我管你这一个保姆就已经够累了。”
“哈?!你说谁是保姆啊!?”
“当然是你!笨蛋傻瓜保姆中也!”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吵死了!你是耳聋吗?你这个矮子保姆!”
“你说谁矮啊,你个小矮人!我还在生长期——!”
…………
刚消停安静没一会儿的医疗室,现在,又开始传出叽里呱啦的对骂声了。
*——*——*——*
数日后,在黑手党大楼的最上层的办公室里。
“中也君,我是想让你好好养伤才将你安置在医疗室。可是,将医疗室的器材毁得不成样子,是怎么回事呢?”
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撑着下巴疑惑地看向站在对面的中也:
“而且,你的伤口似乎不减反增啊。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
中也脸颊两侧十分对称地贴着创口贴,这是御馔津拿刀划出来的。
“……那个是,”中也看了眼在一旁一脸无趣跳跃着翻阅书籍的御馔津,对方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让中也特别火大,“喂,你不说点什么吗御馔津?”
“嗯?”御馔津抬头,凝视中也,说了一声:“哦。”
中也不禁皱眉:“哦?!你就一声哦?”
“难道要我说这是中也愚蠢的代价比较好吗?”
“……”
中也咬了咬后槽牙,拼命压制住一肚子火,重新整理心情后,开口道:“对不起。赔偿的费用就从工资里扣吧。”
“怎么会呢。”森鸥外摆摆手,“你可是我优秀的部下,而且事关小御馔津,赔偿什么的就不用了。比起这个,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中也接过森鸥外递过来的东西,翻看着,“……什么啊,这顶黑帽子?”
“是加入黑手党的象征哦。”森鸥外微笑地说道:“在黑手党里,一般由诱劝新人加入的人负责照顾当事人。作为这个的象征,会买一个能带在身上的东西送给对方。我给了太宰君黑外套。给你的就是这个。当然……”
他一顿,脑袋一转看向坐在地上看书的御馔津,用甜腻到有点恶心的语气说道:“给小御馔津的是很多很多漂亮的和服哟~”
脱去华丽的、与她气质有点不搭的洋装,御馔津又套上了漆黑的和服,重新变成日本人偶。
不过,该怎么说呢。不像先前那套绣着金色麦穗,朴素淡雅的衣裳。这套新款和服,真是从头到尾,透着森鸥外喜爱花里胡哨的品味。
暗夜色的布料之上,朵朵火红蔷薇盛开。和服下摆、以及衣襟处,也是花瓣波浪形的样式。
中也想起昨天森鸥外派人拉过来的两辆小推车。整整五十套,全是华丽夸张至极。不过,不得不说,御馔津穿上还挺好看的。
“所以,因为这样资金就短缺了吗?”中也将黑帽子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森鸥外有些疑惑,“你指什么?”
“御馔津那么多和服也就算了,为什么太宰穿着的外套也是新的?而我的却要去二手店买?预算不够的话,不如反过来一下,给太宰旧外套不就好了。”
“不是去二手店买来的啦。”森鸥外苦笑着说道:“这是兰堂君的遗物。”
中也惊讶地看向森鸥外,而后小心地拿着帽子,再一次察看起来。
“好好珍重啊中也,这可是你捆绑play对象留给你的。”御馔津露出莫名的微笑。
中也一口气涌上胸口。
“不能吵架!”森鸥外在中也爆发之前提前打断。
“中也君,其实兰堂君在「荒霸吐事件」的两个月前,似乎去调查过自己以前的任务。并且留下了记录。是有关他潜入了哪个秘密设施,还有搭档行踪的情报,以及政府保留着的有关「荒霸吐」这一生命体的调查记录。”
中也直直盯着森鸥外的脸,似是确认对方真心般。
然而,森鸥外却维持着让人看不清的、如雾一般的微笑,继续道:
“他也没有得到多么逼近真相的情报。不过,即便这样也多少抓住了些新的情报。看来他曾经潜入的设施,是将异能与现存的生物结合,实施军用研究的设施。或者说,是人工异能的研究。”
“……人工?中也是试验体吗?”御馔津突然问了一句。
森鸥外点点头,“「荒霸吐」这个称呼,是目击了八年前爆炸的人们起的。而在研究设施内,则被叫做「试作品·甲二五八号」呢。”
中也睁大了眼睛。
森鸥外确认了一会儿中也的反应后,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将里面的资料信封拿了出来。
“这就是兰堂君搜集的一系列资料。”森鸥外将封筒展示给中也看,“其他还写了各种各样意味深长的东西。”
“这里面有……真相吗。”中也无意识地伸出手,“「荒霸吐」的、我的真实身份……”
然而,在中也将要触到信封的瞬间,森鸥外“刷”地一下将封筒从中也眼前拿走了。
中也疑惑地看向森鸥外。
“首领真是太缺德了。”御馔津平静地翻过一页纸,“这样吊别人胃口。”
“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嘛。而且不要叫我首领这样冰冷的称呼啊,小御馔津可以叫我林太郎哟。”
森鸥外一副充满笑意的面孔盯着御馔津。
御馔津不理他,似乎对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不感兴趣,再次埋头书本。
“是担心我会背叛,而做的预防措施吗?”中也的提问拉回了森鸥外的注意。
“没有在担心这种事啦。”森鸥外微笑道:“只是,这是组织背叛者所藏匿的资产。本来是应该烧毁的东西。因此不能那么简单地公开。能阅览这个的,在组织内也只限于干部级以上的人。”
中也安静地看着森鸥外。
短暂的、浓缩了的几秒,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逝。
“不做出成果成为干部,就不让我看这份资料……吗。”中也说道。
“你能理解我很开心。而且,中也君如果不拿出点干劲,可就糟糕了。”
“什么意思?”
“当然是太宰君啊。你们俩不论哪个都出类拔萃得优秀,就我观测,你们的实力几乎同等。不过作为首领直属部下工作的太宰君,会稍早一些成为干部吧。如果他先得到资料的阅览权,你认为他会怎么做呢?你不觉得他会为了卖你人情,背下资料之后将它烧毁吗?”
中也的脸色刷地白了。如果出了这种事……为了从太宰那里引出资料的情报,他将会付出怎样的地狱般的辛劳,一瞬间就能预想到……
森鸥外满意地微笑:“有你们两个互相切磋琢磨做出贡献,组织就能安宁。就算不依靠暴力、恐怖与杀戮也能超越先代。我想证明这一点。以我的做法来证明。”
中也以无法言喻的心情,听着这样的台词。
“那么,接下来……”森鸥外想了一会儿,“对了,就照小御馔津说的那样做好了。呐~御馔津酱~”
御馔津没有回答。仔细一瞧,才发现她已经沉迷在阅读里,怕是早就忘了他们的存在了。
中也想了一会儿,“御馔津说的……?啊!是那个吗——?”
——「和港口黑手党合作之后,你就会明白。不管是‘荒霸吐’的事,还是中也作为首领所缺少的事。全部,都会明白……」
中也将手轻轻覆在左腹部处的、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上,“……我,我曾是「羊」的首领。然而我带给同伴们的,只有依赖与相反的不安……”
少年以像是费力挤出来的声音,道:“告诉我,我到底缺少的是什么?组织之长是什么?”
面对少年认真的眼神,森鸥外突然隐去了笑容。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而后,以没让任何人看见过的,纯粹的眼神说道:
“所谓组织之长,就是处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全体的奴隶。若是为了组织的存亡与利益,将欣喜地浸入一切污秽。培养部下,将其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若有必要,便会用完即弃。如果是为了组织,不论多么无情的事情我也会欣然施实。这就是组织之长,所做的一切……”
森鸥外将视线飘向一旁,跳望着窗外延展的各式各样的街道: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组织,和这片我所珍爱的城市。”
中也以透明的眼神听着这样的宣言。脸上浮现出甚至可以说是获得新生般的无垢表情。
“这就是……我所不足的东西吗。”
中也纵身单膝跪地,垂下了头。而后,以勇猛的尖锐将士一般的声音说道:
“那么这份热血,将全部奉献给您,首领。守护这个您成为奴隶支持着的组织,成为您的奴隶粉碎敌人。而后,让敌人体会到吧——蔑视港口黑手党的人,将会被多么残酷的重力击溃。”
森鸥外沉默地望着低头单膝跪地、对他行以最高礼节的少年。脸上,浮现出迄今为止与任何笑容都截然不同笑容——没有谜团也没有深不可测,是人类在高兴时才会露出来的普通笑容。
而后,森鸥外只说了一句:
“我很期待。”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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