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幕戏

小说:我有无边美貌 作者:容光
    第三十六章

    一通电话, 其实沉默的时间多于谈话时长。

    昭夕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看着那满屏“已阅并点赞”的回应, 噗的一声就笑了, 扭头就往厕所跑,坐在马桶盖上拨通了语音。

    直到程又年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又低沉的一句“昭夕。”

    她才忽然间愣住。

    等等, 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正揣摩自己的心理活动, 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就听见那边的人又开口了“怎么,又要我配合演戏吗”

    昭夕灵机一动, 立马接梗。

    “是啊是啊。”

    她在老宅,此刻又是阖家团聚、共赏春晚的时辰, 程又年不疑有他,只能猜是家人嘱咐她打电话来拜年。

    他站在洗手间,将那扇小小的窗格推开, 一股冷气涌入。

    窗外是万家灯火, 寒冷却并不寂寞。

    “你说吧。”

    他好整以暇立在那, 尽职尽责地陪她演这出戏。

    昭夕坐在马桶上, 迷茫地挠挠头, 只能找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话题。

    “吃年夜饭了没”

    “吃过了。”

    “和父母一起吗”

    “还有我姨妈,侄子小丁。”他顿了顿,解释了一句, “小丁父母都在国外。所以我父母邀他们来一起守岁。”

    “哦”她又沉默了几秒钟, 不知如何把话题接下去。

    这令人头秃的尴尬。

    到底是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拨了过去。

    好在程又年接住了话题。

    “往年今天, 你都这么激动吗”

    “激动我哪里激动了”

    “朋友圈。”他淡淡地指出,“像是打了鸡血,一条接一条地发。”

    昭夕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特邀点评家,应广大圈内朋友的邀请,坐在电视机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态度分明、针砭时弊”

    “明明是职业黑子,收钱喷人。”

    “”

    哇,这个人可真是。三两句就有令人上头的力量。

    昭夕阴森森地问“程又年,大过年的,你找死是不是”

    那边沉默了两秒钟,忽然发问“你不是在演戏吗”

    “”

    “长辈在场,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话,都没有人批评你吗”

    一点蛛丝马迹牵扯出了更多不科学之处。

    程又年很快意识到,那话点头过于安静,既听不见春晚的声音,又没有旁人说话的嘈杂。一家人在一起过年,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另外,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回音,像是在空间狭小的地方打电话

    比如和他一样,洗手间里。

    昭夕一噎,随即反驳说“我们家都是文化知识分子,讲究科学不迷信,崇尚言论自由”

    “是吗。”程又年笑了,也不点破,只说,“除了言论,作风也挺自由的。”

    “你又来了”她突然提高了语气,显然对之前他暗示她滥交的言辞还有忌惮,从没放松警惕。

    “昭夕。”那头缓缓叹气,“你太敏感了。”

    “”

    刚才还在说自由,怎么忽然又扯到敏感这件事了

    她脸一红,气短胸闷道“臭不要脸,突然开车是怎么回事”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程又年不徐不疾笑了两声,“我是说你心思细腻,动辄敏感到误会他人出言相讥”

    “”

    “你想到哪里去了,昭夕”

    昭夕彻底失语了。

    为了圆满结束这出戏,她恶狠狠地冲手机那边嚷嚷两声“我谢谢你啊好的你也是身体健康新年快乐全家都快乐”

    然后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从马桶上气咻咻地站起来时,一不留神瞥见了洗漱台前的镜子,镜子里的她满面绯红,像是春回大地、三月杏花初绽。

    红透了。

    昭夕忽然失神,愣愣地看着镜中的姑娘。

    眼波似水,艳若桃花。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另一边,程又年被她在通话最后那段咬牙切齿的“祝福”逗笑了,都没等到他回上一句,她就兀自挂了电话,可想而知有多恼羞成怒。

    他失笑,点开微信,发了一段语音过去。

    再抬头时,窗外依旧万家灯火。

    他合上窗格,转身回到客厅。

    父母有意无意地侧头打量他,“回来啦”

    他顿了顿,这才注意到大家异样的目光,热切中掺杂着小心翼翼的观察与打量。

    “有什么问题吗”程又年问。

    全家人异口同声“没问题没问题”

    “”

    他淡淡地说“有问题可以问的。”

    “真的没问题。”信誓旦旦的表情。

    “哦。”他重新坐在沙发上,把手机放在一旁,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们要问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蹭的一下,原本就明亮不已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簇簇小火苗。

    程妈妈小心翼翼问“所以呢,交女朋友了吗”

    “刚才给过机会了,你们都说没问题要问。”程又年慢条斯理地笑笑,“所以这会儿,我不打算回答了,还是专心看春晚吧。”

    程爸爸瞪他,“我看你上厕所之前也没有多专心啊。”

    姨妈笑着点头,“一直在玩手机。”

    小丁插嘴“还是刷朋友圈哦一直在跟同一个人互动”

    “”

    程妈妈重新追问“到底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程爸爸迫不及待“明年能带回家过年吗”

    程妈妈“是你们地科院的同事吗”

    程爸爸“多大了做什么的交往多久了”

    程又年哑然失笑,片刻后,瞥了眼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看清了刚刚抵达的新消息。

    暴躁女导演知道了知道了。

    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和备注简直惊人的契合。

    他收回视线,笑着对众人说“还没交。”

    “啊”

    大家都是一副失望的样子,失望中还带着淡淡的怀疑。

    “但是有目标了。”笑意渐浓,程又年补充道,“别着急,正在追。”

    另一边,昭夕收到的那条语音消息很短很短,只有八个字

    “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她在走出卫生间,奔向客厅的路上收到这条消息,当即脚下一顿,凑到耳边听了一遍。

    很轻很稳的八个字,与他平日里的语调没有丝毫不同。

    这个人好像一直这样,天晴下雨,雷暴冰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一副安然从容的模样。

    但她似乎还是从那寻常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昭夕定住脚,像是要在走廊上生根发芽似的。

    爷爷从客厅里瞥见了她僵住的身影,嚷嚷了一句“傻站着干嘛啊,还不过来看节目”

    她嘟囔了一句“来了来了。”

    却还是没动,又按了一遍语音,凑到耳边重新听了一次。

    又一次。

    再一次。

    最后回到客厅,撇撇嘴,回复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哼,发个祝福都这么敷衍。

    字都不舍得打吗

    谁家的春节祝福就八个字啊

    还不带抬头的,鬼知道你在祝谁新年快乐呢。

    还万事顺意,光没有称呼这件事就一点也不顺意

    她一边在心里为这条新年祝福添上罪名无数,一边又没忍住弯起嘴角。以至于发在朋友圈里的后续吐槽中,也明显放轻了语气,没喷得那么厉害了。

    下面的一连串回复是

    沈总怎么不继续吐槽了

    李总我还指着你的点评继续乐呢,咋中断了

    这是她去洗手间的那几分钟里,金主爸爸们在捧场。

    后来继续吐槽了,又迎来了一波失望的声音

    曹青青消失了几分钟后,我们昭导怎么后继乏力了

    执行导演小李和前面十三条吐槽相比,后续的有失水准啊。

    场务a合理怀疑你收了春晚总导演的钱,突然就不黑了。

    程又年这么温柔,不像你。

    昭夕一口气看完了评论,挑了几条回复。

    最后才慢吞吞地回复程又年。

    暴躁女导演咱俩很熟吗你就知道我不温柔了

    包工头熟不熟我不清楚,但声控灯熄灭之后,我很清楚你不温柔。

    昭夕“”

    这就是清华毕业,麻省归来的文化人

    呸

    文化人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爷爷在一旁打量自家孙女,看她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会儿手指发抖,一会儿又娇羞得像朵狗尾巴花。

    最后摇摇头。

    啧,这傻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昭夕去了几个局。

    其中两个是投资方爸爸约的饭局,一个是正在拍的乌孙夫人的金主,另一位爸爸是想约谈下一部片子。

    像这样的邀请,昭夕平日里接到很多,但最后出席的草草无几。

    大环境下,上面对电影题材、内容乃至于方方面面的细节,把控都太过严格。创作不自由,想说的话无处说。约谈的人哪怕再有诚意,资金多足,没有想拍的故事,昭夕都推拒了。

    她的确不缺钱,就算混吃等死,孟随也足以把她惯成富家小公主。所以她从不拍商业片,不靠粗制滥造的故事圈钱。

    这回肯去,也是因为对方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描摹出了故事大概,她一听就入了迷。

    藏区,白唇鹿,唇裂的孤儿与聋哑老人。

    几乎是几句话功夫,她的脑中就有了生动的画面感。

    再加上白唇鹿与藏区,这是老师傅承君当初从摄影师转向导演的契机,昭夕心向往之,当即就答应了晚上的饭局。

    见投资方时,她从不单独出席,但如今正值春节,小嘉也在郊区陪家人,这会儿把她叫来加班似乎太不人道

    昭夕于是一通电话打给魏西延“师兄,干活儿了。”

    “大过年的,干屁活儿啊。”魏西延毫不客气,“滚边儿去,我忙着呢。”

    昭夕听见那边有些嘈杂,伴随着一堆“清一色一条龙”、“杠”等赌博词汇。

    她慢条斯理地笑笑,“爸爸有约啊,真不去”

    “哪家爸爸”

    “世嘉影业的爸爸。”

    世嘉影业是业内三大巨头之一,拍出了不少经典佳作,至今还是国内电影史的标杆。资金充足,出手阔绰。

    魏西延立马改口,“嗨,我以为是哪家干爹呢,原来是我亲爸爸。”

    他扔了手头的牌,跟桌上的人道歉“对不起啊兄弟们,牌我不打了。”

    昭夕听见有人问他“嘿,说好战通宵呢,这还大下午的,咋就开溜了”

    “我亲爹召唤我啊。我得孝顺父亲去了。”

    魏西延推了牌局,风风火火出门,对着电话这头的人神清气爽地喊了句“师妹在哪儿呢我在卢登温泉别馆,开上你的帕拉梅拉,快来接师兄”

    “肯赏脸了”

    “这不废话呢”他精神奕奕地说,“et\'s  to our daddy,sister”

    昭夕“”

    听听这五毛英语,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外界都说他们艺体生没文化了。

    另一件事。

    前几天一起看春晚时,昭夕就听父母说,宋迢迢好像交男朋友了。

    她当时还在想,什么嘛,她这才刚刚把程又年带回家,宋迢迢就立马也跟着交了个男朋友

    别不是跟她杠上了,也在街上随便找了个男人来凑数吧

    昭夕于是一边吃水果,一边听父母闲聊。

    “今天跟迢迢妈妈喝下午茶,听她说,好像对那男孩子不太满意。”

    “怎么不满意了”

    “说是相貌平平,也没看出有什么才华,比起小程来,好像挺平庸的样子。”

    昭爸爸笑了,听着是安慰的口吻,说出来却洋溢着一股诡异的炫耀感

    “那她这参照物没找对,像小程这样的,那的确不好找啊。”

    说着,父母又非常高兴地感慨了一遍,“我们昭夕眼光好,运气也不错呢。”

    昭夕“”

    这苹果吃着吃着就没滋没味了,还是亲爸亲妈呢,怎么都是一副她高攀了程又年的样子

    她把叉子扔回盘里,翻白眼,不吃了。

    八卦听听也就忘了,没想到初三半下午,开车去接魏西延时,才刚从四合院踏出来,就撞见了宋迢迢。

    宋迢迢也正从对门出来,身旁还跟了个男人。

    六目相对,恰好打了个照面。

    看样子,大家年纪差不多,但这男人

    昭夕默默地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想,宋迢迢她妈说的确实没错,果然是相貌平平,平到没文化的她,绞尽脑汁也找不出词去形容。

    个子不高,目测也就一米七几,比宋迢迢高那么一点。

    放在北方男人里,这身高确实不够看。

    看面容,说清秀也并不很贴近,因为真的相当平庸,只能说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大家都没什么不同。

    非要强行找不同,挑个什么特点出来,大概就是瘦吧,站在那里像根竹竿儿。

    大冬天的,大家都穿得厚,可他就是穿上了棉服,也还是瘦筋筋的模样,像是营养不良。

    她一走神,就忍不住细想,这么瘦,脱了衣服就只剩一把骨头吧宋迢迢也不嫌抱起来硌得慌

    下一秒,脸上一红。

    呸。

    她怎么尽往奇怪的地方发善思维

    收回神游天外的思绪后,昭夕看着对面两人,第一反应是,宋迢迢怎么找的对象啊,难道最近近视又加深了

    即便比美貌,宋迢迢从来不是她的对手,但好歹是发小,死对头发小也是发小,一起长大,恩怨情仇都能写本书。终究还是亲厚的。

    不带死对头滤镜的话,平心而论,宋迢迢长得不难看,只是长期素颜,略显寡淡。

    好歹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如今还在律所当精英,怎么就找了个这么寒碜的对象

    昭夕随即批评自己你也太以貌取人了

    说不定对方有才华,和宋迢迢一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呢

    人不可貌相啊

    两人见面,照例翻白眼,不冷不热打招呼。

    昭夕“出门啊”

    宋迢迢“是啊。你也出门”

    “嗯,跟我师兄去饭局。”

    鉴于有外人在,对话显得还挺和谐。要是只有她们两人在场,上述对话大概就会换一种方式进行,例如

    “哟,什么风把学神给吹出门了这么冷的天,合该在家读你的中外名著,挥泪细品你最爱的红楼梦啊”

    “你管得着吗你倒是你,什么风把你给吹回地安门了,怎么不在夜店浪,当你的浪里小白条,泡你的性感小鲜肉啊”

    意外“和谐”的氛围里,宋迢迢的男朋友眼睛一亮,认出了昭夕。

    “这是,这不是”他有些惊喜,在看见宋迢迢不那么高兴的眼神后,又压了下来。

    宋迢迢一脸不情不愿,替他介绍“嗯,这是昭夕,我发小。”

    再更不情愿地对昭夕介绍“这位是立扬,我们同一个律所的师兄。”

    立扬不太满意这个说辞,又自我介绍了一句“你好,我是迢迢的男朋友。”

    昭夕客气地笑了,说了句你好。

    随即似笑非笑揶揄了宋迢迢一句,“速度可够快啊,就跟我前后脚”

    宋迢迢瞪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立扬抢先了。

    立扬热情地对昭夕说曾经看过她的电影,她的木兰令人印象深刻。说着,又回头问宋迢迢,“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昭夕居然是你的发小啊”

    宋迢迢顿了顿,说“忘了。”

    昭夕看了眼立扬,笑了,“就是要谈婚论嫁了,那也只介绍父母就行了,发小好像不需要特地介绍吧”

    立扬笑起来“那不一样。发小是你,那是必须要介绍的。”

    这样的恭维,昭夕听得一脸尴尬。

    圈子里都是人精,要夸人能不着痕迹地把人夸成一朵花,这种朴实无华又略显刻意的腔调,实在不够看。

    她也看出宋迢迢一脸不悦,匆匆看了眼手表,道了声还有约在身,就先行退场。

    都坐上胡同口的帕拉梅拉了,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两个人站在门口,宋迢迢没吭声,立扬一个人在热切地说着什么。

    昭夕从来都知道,比学习,她比不过宋迢迢,可论察言观色,宋迢迢比她差远了。

    可差远了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那个男人到底有哪点好情商不高,待人接物过于生硬。

    她匪夷所思地想着,不行,改天还是得问问宋迢迢,这不是瞎了,这是脑子被门夹了。

    接上魏西延,两人抵达西郊的水云涧。

    水云涧是坐落在半山的庄园酒店,自带温泉,属于豪华会所,只对会员开放。

    昭夕来过这里几次,均是和投资方见面。

    世嘉影业的几位爸爸到得比他们还早,寒暄过后,很快进入正题。

    昭夕对他们所说的选题很感兴趣,便也不端着,单刀直入,说了自己的很多想法。同时也说了傅承君当年的故事,坦言自己因此对这个选题更心动了。

    金主把编剧也带来了,对方是业内著名的故事好手,昭夕也曾看过她编剧的影片。

    双方再一交流,故事的确是好故事,拍出来不仅意义深远,还能作为给老师的献礼。

    谈得七七八八了,昭夕好奇地问起“郑总怎么会想把这个故事交给我”

    郑总笑了,说“前不久公司谈的电视剧项目,找来了梁若原出演男一号。我们和小梁合作过不少次了,偶尔也会聊聊天,一起吃个饭。”

    昭夕一愣。

    “当时恰好说起这个故事,是他推荐了你,还说白唇鹿的故事对你来说别有意义,听说是和你的恩师有渊源。要不,我也不敢来找你啊,毕竟以前找过那么多次,回回都给我拒了,这大过年的再拒一回,我脸上可不好看啊。”

    众人都笑起来。

    可郑总显然是高兴的,毕竟这一回,梁若原说对了,昭夕还真的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在现在这种行业不景气的时候,如果真能请来昭夕执导,这对世嘉来说,倒真是一件好事情。

    昭夕有口碑,有票房保证,不缺热度,更不缺来自昭家的资源。

    当然,昭夕也是高兴的。若没有梁若原牵线,也许真的会错过这个故事。

    离席后,回城的一路上,魏西延和昭夕都在热络地谈着席间的事,最后认为这个项目可行度相当高。

    如今好故事太少,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落在头上的机会也很渺茫。

    昭夕感慨“不愧是老同学啊,关键时刻,还是梁若原够意思。”

    “那可不是。之前群演坠马骨折,也多亏他来救场,大老远跑塔里木给你拍个西域第一美男”

    魏西延忽然一顿,随即坏笑起来。

    “哎,他别不是在追你吧”

    “”

    昭夕回想着本科时候的那些事,还有逢年过年梁若原永远在第一时间抵达的祝福,包括朋友圈里从不缺席的评论与点赞

    咳。

    师兄,你真相了

    按理说,有这层关系在,就该避嫌了。

    可眼下的的确确承了他的情

    昭夕思量一路,还是决定要请梁若原吃个饭。

    但是平白无故,就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难免尴尬。毕竟她也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再窜个两人的局,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所以昭夕思来想去,第二天给魏西延、梁若原和陈熙都发出了邀请。

    前者是她研究生师兄,插科打诨最在行了,后两位是乌孙夫人的演员,又是她本科时代的同学,趁着过年,大家一起打打牌、吃吃饭,这不是挺好的嘛。

    顺便就感谢梁若原的好意了。

    魏西延倒还记得,在电话里问她“前一阵在塔里木那会儿,你不是听见陈熙跟梁若原说你坏话了吗”

    “也就闲得八卦了一嘴吧,女人嘛。”她表示不怎么在意。

    “心真宽。”

    “没办法,我从小就在男人的赞美和女人的嫉妒中长大,要是再不把心放宽点,钻牛角尖都能把自己折腾死。”

    昭夕摊摊手,表明自己很大度。

    魏西延“够了。再说吐了。”

    “啧,说实话也不受待见,以后不跟你交心了。”

    魏西延“你这不叫实话。你这叫自我迷失,对自己的错误认识就跟你这两年息影后的体重一样,那叫一个膨胀”

    昭夕“我膨胀不要紧。但你再往下多说一个字,乌孙夫人能到你手上的片酬就会缩水一分。”

    “一次缩多少”

    “比如刚才这五个字,一个字少一万。”

    魏西延“”

    师妹,是个狠人

    程又年的春节就过得比较平淡了,没有那么多的同学聚会,有他也大半给推了。

    倒不是他为人清高孤傲多少有一点,只是初高中同学都在津市,但大家发展不一,差距也渐渐大了起来,曾经也接受过邀请,事后才发现多年后再聚首,尴尬且无话可说。

    大家都爱聊工作,可他的工作与众人不一样。

    提起地质,大家也只会开开玩笑,要么说他是黄金矿工,那么说这辈子不知道谁三生有幸能找他当老公,毕竟他掐指一算,就知道哪里有矿。

    程又年“”

    知道又怎么,还能自己拿上铲子去挖吗

    他在家宅了好几天,闲来无事,除了陪父母聊天、帮忙下厨,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看书。

    后来不知怎么想起,从小丁那里拿回了平板,打开播放器,找到了昭夕的电影。

    他重新看了一遍木兰,然后找到了她作为导演仅有的两部作品。

    从黄昏看起,再抬头时,已是夜深人静。

    两部电影分别是江城暮春和如风。

    江城暮春,讲述了一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少年,年少时父母离婚,母亲远走高飞,父亲酗酒后就会对他拳打脚踢。

    他总是充满渴求地站在学校门口,望着那些衣衫整洁和父母道别的孩子,自己却躲在阴影里,尚且带着父亲施暴后留下的痕迹,鼻青脸肿。

    多年后,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工程师,过上了富足的生活,结婚生子。

    却仍会在夜深人静时泪流满面。

    寂寞的夜里,程又年怔怔地看着发光的平板,半晌不语。

    他想起当日她说过的那句话,难道美貌与才华不能五五开吗

    耳机里,江城暮春中备受家暴折磨的少年终于长大成人,作为工程师站在颁奖台上,接受属于自己的奖章。

    主持人问起,在众多了不起的成就里,他最引以为豪的是哪一样,是某座大桥,还是某座大厦。

    当初的少年,如今已是中年,在聚光灯下沉默许久,才开口。

    他说他最引以为豪的,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那是他曾经最大的奢望。

    如今最朴实无华,却最心满意足的成就。

    仿佛应了毛姆的那句话,“我用尽全力,过着平凡的一生。”

    江城暮春用激烈的少年时光,与平和的成年视角,讲述了这样一个简单又不平凡的故事。

    谁都以为在那样惨烈的经历之后,会有轰轰烈烈的结局,因为快意恩仇才令人满足,因为快餐时代需要这样的故事。

    可工程师在领奖台上微微笑着,眼里是未曾落下的泪光,唇边有一抹温柔的笑。

    背景音乐骤然响起,女歌手的声音低沉沙哑,缓慢而深情地唱起李宗盛的那首老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

    看沧桑变化。

    屏幕前,程又年久久不语。

    是他过分自大,至今才窥见冰山一角。

    原来在众人夸耀的美貌之下,她的的确确有独属于她的才华。尽管那与复杂的数学物理无关,与实干枯燥的定理数论无关,但她讲述的故事,和她心中的少年,丝毫不比他的世界暗淡。

    昭夕。

    昭夕。

    他在清冷的夜,放下平板,望着天花板沉思许久。在多年后的今天,想起了年少时的梦,和这些年的世事无常,沧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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