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饥饿将至

    阿芙拉拜访了占星院。

    她极少来到这片神棍领域, 但交织的情报链锁没有带来好消息,最后的希冀沉在了这么一点可能性上。职业者大赛近在咫尺, 两日后即将出发, 必须在短时间内下定计划和决心。

    进入德鲁伊的禁地尚且有圣阶强者作为担保,但龙族圣地呢那些隐秘又危险之地呢。

    占星是一门古老神秘的学问,与神谕相似又不相通。

    精通天象的占星师测量计算星星的变化,通过观察星辰去窥视未来一角。想要窥探无法预测的未来本身就需要付出代价, 占星师们付出的是准确度,而占星术士则付出了生命。

    生命的代价,也不过是增加了微毫的准确性。

    这也侧面证实了乔伊斯不可估量的价值。

    他太精确了。几乎快赶得上万年前那位无所不知的占星天才。就算最近数百年这位天才占星术士都混吃等死, 宫廷也乐意最好的享乐环境。

    传说每一位预言者的代价将在死后支付,他们的肉身会先给大地, 魂魄归于天空,因为他们身前与未来相伴, 死后也无法确定自身的位置。

    没有种族不注重预言, 探索未知需要眼。

    注重往往意味着经费。

    占星院的规格低调奢侈,昏暗广场上的石柱是大名鼎鼎的星辰仪, 上面篆刻的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文字隐隐有魔力渗出, 都是年代久远的刻纹,浮生百态,天命难辨, 对未来心存畏惧, 才是把握人心的正确方式。

    看不清自身也看不清他人的人类, 愿意继续在这条无知路上继续前行, 且小有成果已是勇气可嘉。万年前更是出了一位真正的占星天才,在破解了星辰奥秘后,让人族在预言一步上狠狠踏上了另一条台阶,近乎与德鲁伊比肩。

    “最终真谛”在陨落之前,那位尊贵的占星大师留下这么意味深长的话语,“破解最终真谛,就能填补最后的饥饿。”

    阿芙拉站在广场上,专门过来接人的阿尔有点紧张。

    远远看过去,宫廷骑士仪表堂堂,利落戎装,融进薄薄的白雾中,像裹了一层清晨寒意。星柱的斑驳阴影罩在身躯一侧,不怒自威。

    她仰头望着星辰,黝黑的眸子没有映出一丝光芒,瘆得人心慌意乱。

    镇定,要镇定。

    大家都是高阶职业者,不存在谁怕谁这回事。

    “阿芙拉,”心里打着鼓,英俊的金发青年道,“这边。”

    女骑士闻声望来,温和的笑意驱散了莫名的忐忑与威慑。阿尔心里咕嘟了两句奇怪,领着预约拜访的同龄人朝预备的地点行进。

    阿芙拉与他一同迈开步子。

    一路上,虽不说相谈甚欢,但也算笑语晏晏。

    阿尔偷偷发现到阿芙拉走路喜欢先迈出左脚,偏离主题的观察让他有点分心。

    近距离了解这位的机会极少,鲜少有人能消受春风得意的朋友,身为同辈人中的强者,他们这样的人朋友不多,就算笑容满面的阿尔在占星院也显得格外有距离感。

    更别提阿芙拉某种程度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狂魔。

    “怎么突然想来占卜了”由于分心过多,倒是没有距离感了,他好奇多问了一句。

    老实说,占卜本身就是很神棍的事。

    他的问话并非空穴来风,尊崇预言的人盲目崇拜,不了解占星的人蔑视不屑都是常有的现象。宫廷虽然是占星院最大的资助源,但麾下的强者们,尤其是骑士们的形象,和占星一点也沾不上边。

    联想到宫廷,阿尔只能想到严谨,神秘,古老,以及恐怖的训练和规则。

    阿芙拉走路的时候,身上的盔甲也发出清脆响声,听起来就是契合的背景音。闻言微微一笑。

    “有一些无论如何也需要解决的问题。”她道,“这问题与以后的打算有关,现在失去头绪的我,需要占星院的帮助就这样。”

    所谓的帮助,是借用占星院的占星仪。

    占星仪是古老的仪器,隐藏在占星院的高地之后。围绕着这一默默无闻的仪器,流传出无数传奇轶事,屠龙与屠龙之预言,魔界之侵袭不使用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没有任何稀奇可言的普通石球。

    高约有三个成年人的高度,远低于一位成年巨人,但倾泻下的阴影足够覆盖前来问询的宫廷骑士。

    阿芙拉仰脸,任由阴影下的神情晦涩不清。

    来时见到星辰仪,就在想象占星师测量柱影时的小心翼翼。

    面前的东西比星辰仪更加玄妙古老。

    她手中的神石便是激活占星仪的重要仪器,亮丽的石头散发着淡淡光辉,上面点点荧光像极了天上的星辰。这样的神石来历不明,据阿尔的话,用一颗便少一颗。

    做好了准备,骑士将神石按进星辰仪上的小凹槽。

    咔嚓。

    完美契合,不留一丝缝隙。荧光闪烁的石头沉进古朴无趣的石球中。

    阿芙拉后退一步,下一刻一声沉闷嗡鸣从前方响起。

    转动了。

    星辰仪从沉睡中激活。

    玄妙不已的石球漂浮起半空,天空与大地的奥秘于球体中显现。

    占星院呕心沥血的杰作,历经无数天资卓越的超绝占星大师所修改养育的真正媒介,通过星辰仪,可以与隐秘搭建起沟通的桥梁。

    夺目璀璨的光辉略过黑暗,清冷耀眼的辉煌之光倾洒在室内每一处不可抵达的角落。光成为了联系的纽带,阿芙拉的背影在光芒下模糊不清,在晶莹迷离的光中与光融为一体。

    一抹美到无可挑剔的金色冲破所有光辉。

    这也许是午后的阳光,也许是辉煌王朝宝冠上的灿金,也许是金龙的鳞甲

    盈盈光辉像一捧泉水,在骑士跟前漂浮,玄妙地涌动,美不胜收。隐隐呼唤着前来之人,等待着一个崭新预言。

    阿芙拉想了想。

    “那么,请告诉我。”她发话道,“那些秘密隐藏在何处。”

    伊夫林从未见过这样努力的阿芙拉。

    不,阿芙拉本身在追寻力量的道路上足够努力,或者说那已经超越了努力一词能够带来的定义。她对自身的刻薄导致给了旁观者一种震慑人心的信服感,和难以言喻的惧意。

    “你在害怕”塞西尔搂着人轻笑,胸腔震动的耳畔酥酥麻麻,“怕的是什么,灰心了”

    确实足够灰心。

    看惯了阿芙拉的日常,少有人不会灰心。

    这世上有人比自己更加坚毅刻苦,而且这份刻苦建立在资质之上,并获得结果,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就连伊夫林也不得不承认,有时见识到自身与友人之间特别夸张的差距时,偶尔也会心生恐惧。

    仿佛对方站在距离自身很远的地方,想要靠近都需要鼓足勇气。

    但这是成为强者道路上的女骑士冰山一角,而伊夫林不曾见过努力在其他方向的阿芙拉。

    书房内,大贵族后裔注视着桌上一份情报,驻足不语。

    圣银之种本身天赋卓越,实力出众,又与伊夫林等大贵族交好,自然是无数中等阶级贵族巴结讨好对象,时常获得大贵族青睐和礼遇。以前女骑士对这方面的事情总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因为权力是毒药。

    谄媚和笑容,快乐和财富,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漫不经心。只要拥有权力,意味着拥有这一切。当一个人登上权力巅峰,他便成为权力本身,其他人仰望他敬畏他奉承他,那么他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

    阿芙拉选择不触碰,少触碰这些东西,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放弃执念,一心一意追求无上力量。这是身为职业者所拥有的基本素质。或者说基本自控力。

    如今阿芙拉突然改变选择,不能说失去了这份自控力。

    伊夫林看不懂好友的目的。

    角落的探子轻声发问“是否需要干涉”

    无比冰冷的视线,带着凉意和冷意。空气凝滞,发言人缄口。

    友人和恋人外的伊夫林冷酷无情,成为了特定责任关系中的角色,运转得完美全能。塞西尔说得没错,伊夫林的天分不在武力,而在于权势。

    她是天生的掌权者,知晓怎样才能获得真正的权柄。

    许多人坚持认为品德是成为上位者的关键要素,这样的人注定无法走上权力之阶,因为他们幼稚的思维无法保护他们自身的权力,他们甚至无法做好手中的政权问题,成为一道习以为常的牺牲品。

    冷漠的贵族后裔拥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残酷本性。贵族的规则与教育,往往会让那些遵循这一切的贵族性格造成灾难性缺陷。

    空气陷入凝滞。

    “不必。”

    伊夫林微微沉吟,复又自言自语“阿芙拉有胆量和野心,这是好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插手,如果有需要,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记住。”她道,“除非她别无选择,否则你们只用旁观离远点。她早已察觉了你们的踪迹。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宰了你们。但你们不能依仗着这一点为所欲为,不要去挑衅阿芙拉,她在这上面的脾气向来很差。”

    探子无声无息退下。

    目光移向伊夫林引以为豪的族徽枯木犹存,念着这么一道不可逾越的理念,伊夫林的眸色越来越深。

    阿芙拉,她想,你究竟想要寻找什么

    “你动用了护卫队”

    奥古斯看着自己的弟子,对方目光坦然看了回来。

    “是的。”阿芙拉无比平静,随着骨骼生长,其眉目越来越深,出落得英姿飒爽又夹带着一股只属于职业者的特殊凌厉,“老师。”

    即使笑着,也笑得温和,仿佛未能理解身为宫廷一方强者的老师所问重心。

    奥古斯倒没有质疑唯一学生的意思,对阿芙拉的勤勉,他不可谓不鼓励。即便学生选择辅修时间主修空间,也绝无横加干涉的想法。但这一步是必要的,管理一方宫廷的奥古斯知晓权力的魔力。

    每一名强者都是宫廷的利剑,更多的强者固然是好事,然而如果利剑有着自己的思想,事情便变得棘手危险。

    宫廷不可能按着所有强者的头颅,令他们签署危及性命的蛮横契约。

    那样愚蠢的行径只会让事态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强者可以领更强者制衡,再予以规则和阶梯,积分与资源,制衡是重中之重,却也在某些时候无关紧要。但最高位者总是圆滑沉静,必须理智看出那些不够理智的问题关键点。

    他观察学生的神态,倒不至于判断为无所事事,只是不解学生为何改变了习性。阿芙拉本来对示好的橄榄枝不假辞色,从半年前起却一改常态,成为贵族王侯们争前恐后的结交人选。

    最初的圣银之种在应对方面还颇为稚嫩,但她一旦认真,领悟的速度便十分惊人。

    如今,反倒是她将一些蠢货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凭借着俯身换来的桥梁,自身势力也慢慢有了雏形

    “老师,请放心。”

    阿芙拉早知这一转变会带来什么,奥古斯大人的是她所见强者中最简朴,自律,自持的卫道者,诸如此类的询问是迟早的事。

    她不等问题,已然说出奥古斯所询问的答案,“权力不至于侵蚀学生的内心。我接受这些”

    “不用解释太多。”奥古斯反而摇头打断。

    “你虽不是贵族出身但比更多人看得清楚。”他道。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她强势,又喜欢钻营权术。但这些不意味着他人比她要更高尚”

    外表是青年人姿态的魔导师知晓力量并非单一的事实。

    若他真的与表现出那般古板刻板,宫廷占星术士,以玩乐闻名宫廷内外的乔伊斯不至于成为他的友人。

    当面询问,只是为了确认。

    “我知道,我明白。”

    “不。也许是为了力量。”阿芙拉犹豫了一下,回答。

    “其实我无法保证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步。”

    “力量是多源的,人也会改变,没有人一成不变。”他盯着学生干净黝黑的眸子,慢条斯理扯出一点笑意。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叮嘱,接下来才是关键,青年人缓慢道“记得我跟你说的”

    “权力会腐朽,力量会衰弱,我们生于人族襁褓,建立我们独一无二的文明。然而不论多少温暖,人族一直活在恐惧之中。为了超越从前的恐惧,必须坚定且强大”

    阿芙拉知晓后一句是什么。

    有生命的诞生,自然也会有生命的逝去。灭亡,但拥有智慧的种族总擅长让精神通过其他方式传承下去。这仿佛是一种集体记忆,又像是某种氤氲了悲情的慈悲。

    这其中,奥古斯比任何人更加坚定睿智。

    她轻声,与导师异口同声。

    “一切为了人族的荣光。”

    然而对阿芙拉而言,等待在身侧的不仅仅只有人族。

    魔族这一年过得一如往年平和纷乱。

    阿诺德在阿芙拉的建议,祖母的默认下,默默开始推广教育。这是漫长的过程,再过不过十年,第一批底子相似的学生出来后,便会慢慢强行推行教育,从上往下进行知识洗礼。

    下一步应该毁弃掉不该存在的规矩,阿诺德也许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也会元气大伤,但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这份联系,阿芙拉不能交予其他人类。

    她托着斯诺在暮色城建立了隐秘稳健的通道,确保能做到三点绝对的隐秘;稳定的双向通行;单方面的通道关闭。做到这三点便足够。

    尽管反对妹妹与那群让父母受伤的罪魁祸首扯上关系,但斯诺依旧拗不过妹妹的请求和倔强。

    兄妹俩,一个精通空间,一个擅长血源仪式。空间裂缝比最初手忙脚乱,茫然谨慎更加游刃有余了。

    甚至通过公式,精确定位在了阿诺德的德康城。

    但这样的成功只会让年轻的研究员心情更加糟糕。

    “说真的。”斯诺非常不满,非常非常不满,完全表现在了难看的脸色上。看着这么一位青年人,透着稚气的脸庞很难想象他已成婚,手下还带着一群研究学徒,“你就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不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阿芙拉果断拒绝了幼稚的哥哥。

    斯诺在学术领域风生水起,第一他天分极佳,老天赏了他卓越的资质还大开灵感之门,只有想不想做而不是能不能做。

    第二他有一位妹妹。阿芙拉在宫廷地位如日中天,如今又愿意左右逢源,自然有数不清的权贵愿意为斯诺支援哪怕他们有些根本搞不清楚斯诺所研究的是什么。

    “每次跟阿芙拉见面都说不上几句话。”斯诺私底下同妻子埋怨,“现在她越来越忙了。见面不是哥哥哥哥超喜欢哥哥了,而是哥哥我要做什么以前那个崇拜兄长,又可爱乖巧的妹妹不见了”

    奥蒂列特倒是熟练应对“累了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看这白日梦做的。

    “不了。”斯诺道,“研究室那群小兔崽子,没有监督就会松懈,上次的实验结果不够理想”在实验上意外成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对阿芙拉而言,血源仪式研究新星,还是备受瞩目的天才研究者都无关紧要,哪怕年近三十,斯诺的幼稚也绝不会淡薄半分。事实上他可能比以前还要多任性许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娶到了奥蒂列特,让他总散发出疲惫却惬意的气息。

    斯诺不会跟父母谈论魔族,但在阿芙拉跟前就不一样了“他们应该自生自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离开魔族的时候肯定又有想法了,我跟你说阿芙拉,母亲身体不好都是那个魔族的错你不要本末倒置危险的地方”

    “好了就闪开。”

    阿芙拉会熟练穿越空间隧道了,无情将愤懑的兄长揽到一边,“你不去就行了。不要耽搁我这边的正事。”

    “对了哥哥。”走之前阿芙拉说,“父母那边你多和他们聊聊天,我过两天再回去。还有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宝宝”

    “赶紧走人吧。”斯诺果断道。

    阿芙拉眨了眨眼,笑着闪进了空间裂缝。

    于是斯诺骂骂咧咧地替妹妹在空间裂缝外围,再拦了一层隐秘的环境伪装。

    “你下定决心了”

    魔族的黑夜,老态龙钟的老人拄着拐杖,遥望着窗边的年轻人。

    原以为艾尔莎的幼崽会是阿诺德的又一柄利刃,没想到她带来的惊喜远远超过预计。

    月夜下骑士半张脸隐没在光源外混混不清,岁月没能在骑士脸上雕凿应有的痕迹,但却铸造出了真正致命的锋刃。

    “我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阿芙拉说,“大约一年。有些事已经有了眉目,在走之前,我仔细盘问了前两日抓到的人,阿诺德这边的变化,其他氏族确实有在观摩。让他们去就行了。老祖母,您比我懂得如何对付这些人。”

    老者颔首。

    “你按着你的想法,先做好自己的事。阿诺德在魔域生存了近万年,不差那么一点时间。那些蠢货既然看,就让他们看看也无所谓。阿诺德的崛起不是重心,回归丹加环”

    “不。”阿芙拉道,“丹加环不是魔族最后的归宿。”

    “魔域所拥有的,也许比丹加环更有价值”

    阿芙拉望着窗外与丹加环相似的月色。身子微动,若有所思,黝黑的眼珠冷然且凝重。

    她的力量只会是个人力量。

    如果方舟所牵扯的隐秘真正牵涉到那么这份力量,只不过是一份微不足道的蝼蚁之力。从她所得到的情报,以及那份预言那晶石,那不为人所知的武器库,以及魔域深处的时空深处的

    该死。

    她想,为何最初没能有这么一份猜测。

    未知的过去大陆也好,时空指骨也罢;隐藏在武器库中的晶石说着深奥难懂的言论,万年前人魔之战的真正过去,以及人族强者消逝之谜所谓方舟,也与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他们之间的共通点,有吗是有的。

    神的使者,神明之预,神的慈爱。

    阿芙拉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能够掀开问题,那么会有人将答案送到面前。

    “浅薄蝼蚁自寻死路,鲜美的痛苦即将来临饥饿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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