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诺亚城的气温很高, 没有温度调节器, 风扇只能昼夜不停的吹着。
傅涵披着毛巾走到卧室,发现风扇还在响着, 床上的人却早睡熟了。
他把风扇关上,看兰休躺在那衣服还没脱,走到床边叫了一声,床上的人睡得很沉,根本没反应。
这种情况在之前还真是所有未有。大概是军人长期训练形成的警惕性, 兰休睡眠一向很浅, 就算睡着之后,周围只有稍有响动,就能立刻转醒。
像今天这样电风扇开着人就睡着的情况,着实反常。
不会是那阵子照顾自己累坏了, 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吧。
想到这傅涵有些内疚,那时候自己各项机能退化, 日常起居都要靠兰休扶持,不仅如此, 还要喝他的血,对身体的损耗确实挺大的。
傅涵帮熟睡的男人脱下衣服,随着上衣一点点脱离身体,手臂上显露出一截白色绷带。
因为包扎的手法比较细致,紧紧贴合在皮肤上,套上衬衫根本看不出来。
看到这,傅涵脱衣服的动作一顿, 心里开始乱了方寸。
兰休胳膊上怎么会有绷带?手臂受伤了吗,可他天天都在自己身边,就中午买菜出去一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傅涵越想越觉得纳闷,看兰休双目紧闭,丝毫没有睁眼的迹象,直接趴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兰休手臂上的绷带一圈圈拆开了。
面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从手腕向上一直延伸到手肘的位置,整整埋了七个针头,露在外面的部分被医用胶带粘在了皮肤上,每个针头周围都是一片青紫色,在冷白色的皮肤上看着格外明显。
拆开另一条胳膊上的绷带,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一般身上埋针头,就是每天都需要输液的病人,为了方便换药才会在身踢里埋针。可兰休为什么会在身体里埋针?而且还是十四个!
傅涵越想越不对劲,拿起自己的光脑,去院子里给陈言打了电话。
他没给格雷打是因为他跟兰休的关系要比自己更近,到时候说不定会帮着兰休一起隐瞒,而周筠轩现在是格雷医生的恋人,不排除他也会帮着格雷医生。
还是问陈言比较合适点。
而且那小子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也比较好从他嘴里套出话。
这都半夜10点多了,那边估计还在忙着值班,电话打过去响了一分多种才接起来。
傅涵开口就问;“最近兰休有没有去过医院?”
陈言手里还在写东西,用脸跟肩膀夹着光脑听傅涵的电话,听他突然这么问有点莫名其妙,“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傅涵叹口气,把他发现兰休胳膊上埋针头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陈言惊讶的一抬头,差点把脖子里夹的光脑摔到地上,还好用膝盖挡了一下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他撂下手里的笔,拿起光脑倒吸了口凉气,跟傅涵确认:“埋了十四个针头?!你确定?”
“废话,数我还能不会数了!”
陈言咂咂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十四个针头啊,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这说明他要同时挂十四瓶药,这简直比高危患者还高危患者!你老公不是战神,能媲美诺凡拉的男人吗,还需要一次输14瓶药了?”
那边陈言的声音是越来越大,傅涵忍不住把光脑朝远离耳朵的方向挪了挪,他都能想象到对方现在那个吐沫横飞的模样。
要是格雷在他身边肯定得一拳砸过去,给他指一指医院里保持安静的挂牌。
看陈言越说越起劲,傅涵忍不住打断他,“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天兰休真没去过医院?”
陈言仔细想了想,“我确实没看见他,但我在急诊这边,工具范围也比较局限,他去没去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了。”说到这他给傅涵提了个醒儿,“你要好奇等他再出门的时候偷偷跟踪不就好了。顺藤摸瓜,还怕找不到他搞什么猫腻?”
傅涵捏着下巴,感觉今晚陈言白话了一通,也就这句能有点用。
……
“今天想吃什么?”兰休穿上外套,完全没发现自己衬衫下的绷带已经被动过了。
傅涵装作专心看光脑,随口道:“昨天不是买了南瓜么,直接做南瓜粥好了,不用出去买菜了。”
他的回答着实让兰休意外,穿好衣服转头看着傅涵,“大中午就喝粥?能吃饱吗,不得下午二点就饿。”
“吃多了鸡鸭鱼肉,吃点清淡点的调节一下口味不行吗?倒是你”
说到这傅涵缓缓抬起头,看着对方,眼睛里泛着好奇的光:“每天中午都这么积极的出去买菜,你就不能一次多买点,家里又不是没有冰箱。”
兰休神色有些古怪,刚想说点什么,傅涵就松了口。
对他摆摆手,“要去就去吧,我是不了解家庭煮夫的快乐,那顺便再买副卡牌回来,家里这副有一张找不到了,他们再来的时候也没法玩。”说完他低下头继续看光脑。
“行,那我先走了。”
听到关门声两分钟后,傅涵把光脑揣进口袋里立刻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别说兰休走的还真是够快,怪不得每次买菜回来的时间都刚刚好,没让傅涵觉察出异常。
傅涵一路跟踪,就看他绕过菜市场抄近路,直奔医院的方向。
到了医院后他也没走正门,而是走小路避开门诊部,从侧门进去,直接进了后面的住院处。
傅涵没有通行证,只能从旁边的病栋迂回过去,或者冒险点,顺着二楼的窗户爬进去,因为一楼的窗户都安装了护栏,想要徒手撬开,估计也只有兰休那样的觉醒者能做到。
为了不把兰休追丢,傅涵决定还是选冒险点的,结果爬窗户的时候就出了意外,被巡逻的警卫发现了,爬到一半的傅涵吊在半空,看着下面挥舞警棍的大爷有点打怵,这要是被抓到,少不了脑袋上挨几下。只能一鼓作气继续往上爬了。
等顺着窗户跳到二楼的平台上,傅涵赶紧就往处理室跑,之前在这里上过几天岗,不少地方的位置他还记得。
傅涵跑到处理室的时候,屋子里的地面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药品,原本用来放置药物的柜子被塞得满满登登,堵得柜门都合不上。各种药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也说不上是好闻还是难闻,傅涵用袖子挡住口鼻,踩着满地的废物往里走。
到了里面的隔间又看到配药台上摆着一排金属盖玻璃身的小瓶子,每个都只有半个拇指那么高。
记得这种瓶子好像是用来装原药的,十二个一组,这里怎么摆了这么多?
傅涵拿起来一个,对着阳光一照,发现里面全是暗红色液体,晃动起来流动性一般,有一定的粘稠度,看着十分接近血液。
等等……血液!
傅涵脑子里嗡了一下,电光火石间猛然想到了兰休胳膊上埋的十四个针头。
针头,血液,难道这些瓶子里装的都是……
傅涵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稳,指尖一抖,捏住的瓶子落在地上传来一声脆响,迸溅出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淌开来,无声无息,一直延伸到脚下。
看着肆意流淌的液体,傅涵蹲下身,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伸出手僵硬的在那滩红色液体上沾了一下,放进嘴里,那股味道沿着味蕾一点点蔓延扩散,染红了整个舌尖,又腥又咸,带着一丝熟悉的苦涩。
傅涵这辈子都不会忘的味道,那是兰休的血!
手指还咬在齿间,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滑落下来,沿着脸颊,跟嘴里的血混合在一起,苦涩又煎熬。
他早该想到的,那个人怎么会只救自己而不顾众生,他早该想到的,可是他却装聋作哑,从不主动提起,因为他不想让兰休发觉,自己的血还能救更多的人……
玻璃的破碎声和傅涵的哽咽仿佛惊醒了屏风后躺在床上的人,兰休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昏睡过去,赶紧手忙脚乱的拿起光脑确认时间,要是回去晚了,可就不好找借口了。
没想到下一刻挡在床前的屏风被一点点挪开,兰休看到站到面前的人,手里的光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开口变得语无伦次。
“你,不是你,怎么来这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光脑了,赶忙过去抓傅涵的手,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看着兰休手臂上挂着的四个输液袋,傅涵的眼泪就簌簌的往下落。
“每次有什么事,你首先想到的都是怎么骗我怎么瞒着我,而不是想办法跟我商量。是不是再过几十年后,我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头了,在你眼里也依旧是个顶不起事的孩子?”
到后面他哭得都有点喘不上气了,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就站在那瞪着床上的男人,一眨不眨。
兰休这胳膊上挂着好几个输液袋,实在走不开,只能用另一只手往傅涵那伸,“涵涵我求你过来行不行?”
傅涵侧着身躲开了兰休的触碰。
兰休灵机一动,“你要是不过来我只能提着输液架去追你了。”说着另一只手握着输液架作势就要起身。
傅涵赶紧上前阻止他,没想到却中了计,被兰休抓住胳膊跑不掉了。
兰休揽着他的腰坐在怀里,手轻轻搭在傅涵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上,揉了揉,“我要是把你当小孩,还能有这小崽子。”
被男人强势的抱着,心里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傅涵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兰休晃了晃胳膊上的一排针头,“就这,我告诉了你能答应?”
这回傅涵不说话了。如果兰休告诉他,他确实不能答应,但这并不能构成他隐瞒自己的理由。
傅涵看着兰休胳膊上的一排针头,湿漉漉的睫毛上还蒙着一层水珠,几根粘在一起,小翅膀似的眨啊眨,看着怪可怜见儿的,把兰休心疼的抱都舍不得太用力。
只能把另一只胳膊环在他腰腹上,朝自己怀里拢了拢,尽量让傅涵把身体的重量依靠在他身上,“你的偶像诺凡拉不惜亲手割裂自己的肉身,化成天矛和地弩来拯救众生,我没他那么大的气魄,也只能放点血了。蓝星族是你的母族,如今也是白耀星的一部分,如果靠我的血能拯救一个星族,我觉得这些牺牲真的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那你不要我,不要孩子了!”傅涵带着哽咽喊出这句话,如果不是兰休的嘴唇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他真想一拳揍过去打醒对方。
他要告诉兰休:你明明是人,不要以神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才该是人的本性!
可你,却仿佛与生俱来就没有这种本性。
有的时候,不会自私比自私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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