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顾九命从珍宝斋出来的时候, 手里多了那个男修所说的传送符。

    在门口又恰巧遇到准备进珍宝斋的梁画、楚水怨等人。

    他们的气场很足,十多个人自信蓬勃的少年,狂烈奔放,鲜衣怒马。

    他们簇拥着楚水怨和梁画而来,旁若无人地说说笑笑, 周围的路人纷纷艳羡地让道。

    这足以证明无情宗在上三界的地位, 他们是最为意气风发的人物。

    有人跟楚水怨打打闹闹,嬉笑怒骂, 她在无情宗的佣兵团里, 好比众星拱月中的月亮。

    “小师妹,空神域好还是上三界好?”

    “空神域无法跟上三界比的, 若是师兄有兴趣, 改日闲下来,师妹带师兄去玩一圈。”

    “师妹师妹, 到时进了战场也别怕,我进过几届, 算是有经验的,我定好好保护你。”

    “谢谢师兄!”

    “客气什么,文初师叔每日每夜地惦记小师妹你们, 能找回来我们比谁都高兴, 等出了战场,宗里会给师妹办一场隆重的仪式,只是可惜另一个师妹没找回来……”

    “我——”楚水怨笑容浅雅,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感觉到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目光一挪,看见顾九命,于是想说的话卡在喉咙中,咽不下吐不出。

    无情宗佣兵团的修士察觉到楚水怨的异样,寻着目光看过去,也注意到顾九命。

    那个有些陌生,但在兵营之中又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无论她望着任何人或物,望天地山河,一草一叶,总有种游离飘渺。

    那是一种似是世间万物流转,日转星移都与这个人无关,她站在这,景物万变,但她始终在这的剥离感。

    不像个人,像个亘古存在的雕塑,冷硬得毫无感情。

    梁画默默收回目光,轻侧头问楚水怨:“怎么了?你认识?”

    楚水怨一垂眼,遮掩了有些飘的目光:“空神域不大,藏山在空神域颇为出名,她是藏山的山主,顾九命。”

    若说从前十来岁时,在空神域还有修士看见顾九命便会觉得跟楚水怨相像,可如今梁画面前同时站着两人,他也无法把顾九命跟楚水怨联系起来。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区别,大得已经可以掩盖外表上的相似。

    梁画没有怀疑,而只是对藏山山主这个称呼感兴趣:“这个山主,骨龄只有三十左右?”

    楚水怨闷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嗯。”

    “小师妹见到这个顾九命表情就不太对,她是不是在空神域的时候欺负过你?”

    “没、没有,”楚水怨连忙摆手否认,“真的没有,即便有些摩擦也只是因为我不好而已,顾山主是教育我,为了我好,她没有欺负我。”

    梁画等人闻言眉头一皱,“什么摩擦?”

    楚水怨迟疑再迟疑,最后才在梁画锐利的目光中,颇为为难地说:

    “当年顾山主抢走了我三清派的大师兄,我不服气去藏山吵闹,结果被顾山主关了五年禁闭,那五年我没办法修炼,在这期间,我想了许多,的确是我太稚嫩不懂道理,其实是我的错,不愿意接受大师兄离开的事实。”

    梁画拳头紧了紧:“她竟浪费了你五年的时间?”

    “是我做错了事,咎由自取。”

    其中一个师兄道:“师妹,你太年轻了,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若她进了战场,师兄定帮你报仇,可是她能不能进还是一个问题呢。”

    “仙气珠有钱也难买,他们家底看着不薄,但是要买仙气珠更需要的是人脉,她一个刚来上三界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脉。”

    “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他们居然短短几天,成立了预设佣兵团,太匪夷所思了,否则她连任务都接不到。”

    梁画扫了顾九命手里的符箓一眼,不置可否:“别说了,去买传送符吧,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几人再不看顾九命一眼,迈步进了珍宝斋。

    顾九命把他们的对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暗觉好笑。

    这时纪灵山跑来拽着她的胳膊,开口便问:“九命,怎么样?我们能进去吗!?”

    “嗯,”顾九命点头,“对了,帮我做件事。”

    “什么?”纪灵山立马脸色一正,很高兴她能有任务,她在帐篷里待着跟着修炼,都快闷出病来了。

    “帮我打听一下楚水怨席夜一众人进了无情宗后发生了什么事,要确保消息的准确性。”

    纪灵山连连点头,鸟一样地钻入人群中,四处打听去了。

    顾九命回到他们扎下的帐篷中,一掀开门帘,便见正在修炼的数人同时睁开眼睛看向她。

    “有点东西需要你们学习一下。”

    她把传送符派下去,每人一张。

    “需要学什么?”

    “卦步。”

    封嘉赐和易斯年心里一惊:“卦步?为什么?”

    “战场里是无灵之地,连灵石里的灵气都无法吸收。”

    而她的卦步,踩卦位而行,身法飘逸,无需灵气催动,在战场之中,是一项很保命的技能。

    保命不能只保她自己一人,他们是一队,所以他们也必须会。

    “但这是你的……”封嘉赐颇为不愿,这是顾九命自己的身法,这里的几人中,左无、纪灵山、鬼王、书生,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随净,都不是藏山的人。

    平白教了他们,很亏。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注意着那个随净,这个家伙分明什么身份都不是,却赖死在主上的身边。

    那种图谋不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察觉。

    他不满许久了,但因为主上默认,他也就不说什么,可现在主上竟还要把卦步教给他,便让人十分的……不爽。

    “若不学,怕没往前几步,就得撕传送符了,一进去便被传回来,是很愚蠢的事情。”

    “况且,”顾九命郑重其事地道,“我从来不认为你们是外人,卦步,我不介意与你们分享。”

    封嘉赐无言以对,心里更被顾九命这句话所震动。

    这就是他所一直向往的人,不是吗?

    于是等纪灵山回来跟顾九命说了楚水怨的事情后,几人便开始了卦步的学习。

    口诀加身法,顾九命教得尽心尽力,毫无保留。

    一连数天,藏山的帐篷里都毫无动静,别人在外面热热闹闹地准备行装,他们不闻不问不关注不出现。

    期间更有那个卖战场消息的男修因为被追杀而闹得轰轰烈烈,也悄无声息。

    甚至进行了好几次的仙气珠拍卖,连没来的宗门人物都被吸引前来,突然冒出来数量不少仙气珠引起了整个上三界的注意。

    然而即便是如此,藏山的帐篷依旧一点声息也没有,如死水一般死寂。

    若不是偶尔会有传音纸鹤来回飞,估计会有人怀疑藏山这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梁师兄,你说他们到底搞什么?前几日仙气珠拍卖闹得轰轰烈烈,甚至还有人打起来,这藏山的人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明知道自己买不了,所以放弃了?”

    很巧的是,无情宗佣兵团的帐篷就在藏山的对面,他们掀开门帘,一眼就能看见对面的藏山。

    梁画在帐篷内烹着灵茶,飘香四里,他手腕一转,灵茶从小壶中倒出,他似是无意地一瞥,目光深远。

    连极品灵茶的香,也无法引出藏山的人。

    “若是放弃,应该早走了,没有走便是有把握能进去。”

    “难不成他们有十颗仙气珠?怎么来的?”

    “不知道。”梁画实话实说。

    于是一片鸦雀无声,楚水怨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试探道:“师兄师姐好像很在意藏山那边的人,为什么?”

    梁画这几日,向她问了不少关于藏山的事情,明显很是关心。

    她有些担心,梁画是不是有所察觉,认出了顾九命是妹妹。

    “直觉,”梁画靠着椅背,目光便不受控地飞去对面的帐篷,他轻描淡写地补充,“或许还有好奇。”

    好奇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历,也好奇每日飞来飞去的传音纸鹤是从何而来,内容又是什么,更好奇他们的实力。

    他们越神秘,他便越好奇。

    闻言,佣兵团的几人脸色一肃,颇为严正以待:“梁师兄的直觉一向很准,能让梁师兄这么在意的人……很少。”

    他们重新估算了藏山一行人的实力,但实在太缺乏信息,难以估算。

    可他们再抓耳挠腮地想,也猜不到藏山的一行人此时正疯狂地挥洒着汗水。

    有挠着鸡窝头一样的头发把卦步口诀和卦位死记硬背的,有扭着腰尝试从这个卦位迈去那个卦位的,更有委屈着一张脸,疼哭了还是要突然改变几十年行走习惯的。

    卦步,几乎是打破了从前一切的习惯,以大破大立的毁灭性练习,练就最诡谲多变难以捉摸的步法。

    “不能用灵力,一旦用了灵力,艰难练了几天的步法就前功尽弃。”

    顾九命敲歪了偷偷用灵力的书生帽子,警告。

    书生正了正帽子,苦着一张脸,“我本来战力就差,念书我才行,要我学这个,是为难我了。”

    “不学就别进去了。”

    “……学,我学。”书生只能屈服在顾九命的淫威之下。

    顾九命又去把纪灵山从地上提起来,有些头疼地扶额:“哭什么?”

    纪灵山扁着嘴,委屈极了:“疼……”

    有些姿势难得要命,还不能用灵力,拉筋扯骨,做一些武修才干的事,她从小就修法,身体素质很是一般,练了几天,疼得全身酸痛如散架,吸口气腹部都跟着疼。

    顾九命替她整理了鬓角散落的碎发,笑得如沐春风:“还能喊疼,证明还有力气,再加练五组,直到说不出话为止。”

    纪灵山欲哭无泪:“……”

    魔鬼顾九命!

    看着几人辛辛苦苦修炼,顾九命坐回帐篷的角落里,听完了传送纸鹤的内容,一边监视众人练习,一边闭眼捏着新的纸鹤以神识刻入内容。

    “你确定要让付乐一个人做这些事情?”

    易斯年自小习堪舆之术,是众人中最有基础的,所以学得很快,这才有时间跟顾九命说话。

    纸鹤是从空神域而来,是付乐送来的。

    顾九命抬眼:“自然不是他一人。”

    易斯年压眉:“还有谁?”

    “还没决定好。”

    “你应该知道,让藏山统一空神域,是一件多难的事情,虽然已经实现了一半,但剩下的那几个门派,都是跟着三清派的步伐而走,他们不会轻易答……”

    “如果他们知道席夜等人在无情宗是什么待遇呢?”

    顾九命眉眼疏懒,说出口的话却极有分量,掷地有声。

    易斯年不知道席夜等人是什么待遇,面露疑惑。

    “我让纪灵山打探清楚了,席夜在无情宗,也只取得了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这个消息还未传到空神域,若他们知道了,你觉得以空神域那些老狐狸,他们愿意吗?”

    席夜都当内门弟子,空神域那些实力没有席夜强,手里又没有牌可以打,可是又当了一辈子长老,心比天高的家伙怎么可能甘愿屈尊至此。

    易斯年似有所感,但他还是不认同:“即便不跟着席夜,也不代表他们会归服藏山。”

    顾九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这几日凝出来的仙气珠:“所以几日后,空神域大概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动荡。”

    易斯年忍住心底里的惊涛骇浪:“你打算暴力收复?!”

    “也不算完全是,大约是先利诱,再威逼。”顾九命把珠子一转,仙光四起,映得她眉眼疏冷,越发没有人情味。

    像高耸入云的山巅处伫立的顽石,终此一生都无法登顶接近之感。

    易斯年:“有什么利诱?”

    顾九命眼尾一颤,眼皮掀起:“我能凝仙气珠。”

    “所以……?”

    易斯年不敢深想。

    “我早已仙体半成了。”

    顾九命在易斯年沉默中震荡得七零八落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年随净给她的部分传承,她已经彻底炼化完毕,当时便已经成了一半,只不过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凝出仙气珠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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