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一算帐, 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 小树人守着它的迷宫没有离开一步。白塔里有足够食物和水,它不担心她们的生活问题 ,它只是担心这两个人要是谈不妥怎么办?
身为一棵原形是树的神能者,小树人能把自己扎根到任何一个地方,光靠光合作用就能把自己养得好好的。
夜深了, 星星亮了。
它的脚上伸出根,身体往上舒展,叶子悄悄从干瘦的树枝上冒了出来,树绿了,一片片叶子在风中摇头晃脑,柔柔的迎风摆动。小黄啾蹲在树干上, 小脑袋啄米般点头, 打着瞌睡。它伸展着枝桠, 缠绕着,慢慢围住小黄啾,在小黄啾真的睡着后,它已经睡到她编织好的窝里,嫩黄的鸟喙上还冒着可爱的小泡泡。
树枝继续织, 织出了小窝的屋顶。
小黄啾变成了一只有树窝的小黄啾。
它变成了一棵有小鸟在身边陪伴的小树。
从一粒种子到发芽到长成一棵有小鸟陪伴的树,她用了十年。
这十年间,阿娘一天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原始森林。她听得到风在说,陛下,放弃这个孩子吧!它长不大的。她又听见脚下的土地在说, 你不属于这里,离开吧!这里会因为你而灭亡。她听到雨这么说,雪这么说,太阳这么说,月亮这么说,星星这么说。
身为违逆这个世界规则出生的孩子,她的降生一点都不受欢迎,而她的成长需要大量天地灵气的,她是寂寞的,天地万物之声都可以听见,它们却都排斥她。她有时会想问阿娘,为什么一定要生下她?为什么她一定要长大?
但是阿娘每天都很努力很努力收集天地间的灵气来喂她,看见它一天天长大,阿娘的笑容是由衷的欣慰,娘亲爱她,很爱,这份爱支撑着她,那怕只为了娘亲,她也要好好的长大。十年了,终于发生奇迹。她长成了,会动,会跑,会走,会说话了。
这个世界的有机物与无机物们也渐渐接纳她,也渐渐为她所用。
同时,她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线断了。
那些一直牵引着她想离开,让她被排斥的东西渐渐消失。
“你为什么喜欢那只小破鸟?”白塔二层的窗户打开了,影影绰绰的灯光里,南疆王斜倚着窗户,看着它,对着这位大神时,她一直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位似乎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这位是同阿娘一样,会保护她的人。
看见这人第一眼,当这位女战神摸她脑袋的时候,她就这想着。
虽然这位大人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来那里是女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比霸道与冷峻,但是细看.嗯,做为一个建模师,她最擅长的就是观察细节,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这位的肩胯的比例的绝不是一个男人的,只是这位的气场太过可怕,让人完全忽略外在。
――你了,为什么喜欢娘亲?
她以树的姿态在夜风里摇曳,心电感应道。
“我没有喜欢她。”这位淡道。
这位好像一直都是这副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模样,从初见到现在都是。
――娘亲一个人撑得很辛苦,你不要怪她不来找你,她几次都命悬一线,差点醒不过来。她虽在炎国,与你隔了万水千山,可她一直都看着你,看着你征战,看着你大杀四方,看着你孤身一人喝酒,看着你对月遥望着东方。而做这一切,都是会要她命的,因为光是养我,她已经很辛苦。我生下来时,据说是个死婴,她相当用十年重新生了个孩子出来。
这位大人的脸上仍是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的望着璀璨夜空下伸展的小树,眼眸深深,如冬日浮动着雾气的江面让人看不清。
“我知道。”这位忽然轻轻的说。
轮到小树吃惊的宛若含羞草似的缩了一下叶子。
――那你也知道,她每次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就会往你身边塞美人,然后自己气得三四天咽不下饭。身体好一些觉得自己又不会挂了,就又会想方设法,把塞给你的女人弄走。
族长抱臂,挑着眉,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小树立刻安静如小黄啾,半响不出声。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小破鸡?”族长并没有放过小树人这个专业坑妈的熊孩子,看着树枝上的鸟窝的眸光里多了三分寒意。
――你为什么讨厌它?它和你一起南征北讨,是只了不起的战斗啾!
“当你富甲天下,手握重权,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你就不会希望自己孩子选的另一半背负太多责任,自己孩子要跟着她吃很多苦。”族长顿了顿,道:“好人,并一定是好伴侣。”
小树人略微想了想,叶子抖了抖。
――好人的心很软,所以很容易被划一刀。你的心很硬,但是摔在地上就碎了。我和你是一样的,所以我们两个都需要好人在下面垫着我们。
重点怎么会是这个,重点难道不是我告诉了你,我是你亲妈吗?
族长一怔,回味过来小树人说的是什么时候,嘴角罕见的上挑,道:“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她把你教的不算笨。”
小树人随风微微摇动,就像一个孩子害羞的扭着身体。
――不用教啊!如果喜欢一个人,发自内心,难以遮掩,自然而然以她为重。这是种本能,不费吹灰之力。
族长抬手,半遮脸,眸中笑意渐浓,这孩子是不是太直接了,这么直接,这么会说话,感觉以后不用为她的情路担心了。
她走回室内,取了长袍,将床上那个累极的人仔细地裹好,轻轻将人抱了起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那轻盈灵动之势,任谁看见了,都要赞一声,大侠,好身手!
小树人赶紧拔出自己的根,抖了抖自己根上的土,同时它怀中小黄啾是不动的,仍然睡得很香。
――你要带着我娘亲去那里!
小树人在族长大人脑袋里尖叫。
族长抱着赢帝陛下,月下那个疑似面瘫的家伙嘴角一扬,这回嘴角往上扬的弧度比刚才还大。
“睡都睡了,你说我要带她去哪里,当然去成亲。”
小树人已经收了树相,变成半人半树的模样,此刻她眼睛睁着大大道:“她不需要你负责,我会养她的。”
“不,你也欠我的,七斤六两。”族长恢复了冷脸道:“十年利滚利,你现在共欠我六十八斤。”
小树人站在原地发愣,七斤六两这数字听起来好耳熟,好像是刻在她的书库玉佩上的出生时重量,而六十八斤,前几天才称过自己的体重,好像是这个数。
“你是说你才是我的生母吗!”小树人傻眼了,道:“那我生父到底是谁?”
族长紧紧抱着赢帝陛下,站在原地,十分坏心眼的沉默不语。
然后,她一直没有先走,她在等着小树人跟上来。
纠结不到一秒钟,小树人就抱着小黄啾吧嗒吧嗒跑了过来,跟在她身边。
“你说你不喜欢我阿娘,但为什么又要和她成亲。”
族长听见小树人,很小声很小声说了这一句话。
“我喜不喜欢她这个很重要吗?”族长也轻声道。
“嗯,阿娘等你了很多年,她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她,阿娘就太可怜了。”小树人一手抱着小黄啾,一只手攥着族长的衣角道。
走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族长抱着她阿娘,上了飞机,放在飞机上安全的地方,她额头触着阿娘额头,不动,极尽缱绻与缠绵的姿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暗哑而低沉:“不管曾经吃了多少苦,这世个总有一个人,能让我原谅这个世界,愿意与苦难握手言和。万水千山走遍,回到这个人身边,才是真正的回家,你阿娘大概就是这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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