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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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皇后松开小宫女的胳膊,不耐的挥挥手,小宫女会意,敛膝一礼便带着身后的一众从人退了下去。

    坤宁宫本就宫室朗阔,此时为了三皇子的婚事众人皆在正殿忙碌,因此侧殿便愈发显得寂静一些,阳光透过银红的软烟罗照进屋里来,在空气中沉浮出一种昏沉而暧昧的氛围。

    “如何?”皇后一面轻声询问一面冲着恪昔姑姑伸出手,纯金的甲套在室内有些暗淡,但镶嵌的红宝石依旧剔透,隐隐显出一种血腥的美感来。

    恪昔连忙上前几步,伸出右臂将韦后的手往自己的臂膀上轻轻一覆,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再无任何遗漏之处,只是娘娘……您真要……?”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作甚?”韦后轻嗤一声,搭着恪昔的手在屋子里缓缓的踱了几步:“你我也是相交多年了,你可看我什么时候犹豫过?”

    “……”恪昔沉默了一下:“只是今日……今日到底是……”

    “是钰儿的新婚之喜。”韦后抢过话头:“怎么?恪昔,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已经老到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了吗?”

    “奴婢怎敢?”恪昔慌乱的接了一句:“只是娘娘,在三皇子的大婚之日发生这种事情……这是……这是……”

    “是大不吉!”韦后的话语很决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字一顿:“可是恪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的在钰儿的婚事上发生这样大不吉的事情,皇上会怎么想?”

    恪昔姑姑沉静了下来,将左手轻轻的覆盖在韦皇后的手上,而韦后没有在意恪昔这一点小小的放肆,她正轻声的笑着:“此次钰儿大婚,不独我,便是陛下也在意的紧,光是日子便来来回回的让钦天监推算了多少遍?前些日子总是阴雨,陛下为此差点革了监正的职!”

    “还不是为了娘娘?”恪昔也微微的翘起了嘴角:“这么多年了,陛下对娘娘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

    “呵,”韦皇后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嗤笑:“没变过?这些年看着他一个宫一个宫的进新人,看着他一个殿一个殿的睡过去……恪昔,这叫对我的心意没变过?”

    “那些小蹄子!”恪昔唾弃了一声:“不过仗着几分年轻罢了,怎么比的上娘娘在陛下心里的体面?”

    皇后意味不明的督了恪昔一眼;“……我曾经也不过是这些小蹄子中的一个罢了,要说体面,真正体面的那位现在可是在皇陵里躺着呢。”

    “她怎么能和娘娘比?”恪昔急急道:“她不过就是仗着她老子的势罢了,便是占着那个位置,又何尝得到过陛下半点的宠爱?娘娘何必将自己和她比,没得落了自己的身份。”

    “有没有宠爱不要紧,”皇后摇摇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便是没有宠爱又如何?终究还是叫她生下了嫡长子!呵……多狠的女人啊,程铮和老二程镮只差半日的功夫,可就是这半日的差距,却让程铮牢牢占住了嫡长的位子。”

    恪昔呸了一声:“便是会算计又有什么用?终究还不是把自己的命算计没了?”

    皇后拍拍恪昔的手:“不,你错了,在这四方的天地里可不就要算计?算恩宠,算名分,算子女……昔日我不懂,但若今日我还不懂,可就得搭进命了。”

    恪昔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最终也只能重复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相信的话语:“陛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嗯,有。”韦皇后敷衍道:“但到了今日,光他心里有我有什么用?只有等钰儿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我才能瞑目。”

    恪昔再一次的沉默了,她小心的睨视了一下韦后的神色,如此挣扎几番后终是忍不住:“娘娘的心愿自是能够达成的,只是婢子仍是不解,娘娘为何一定要在今日……?这样的事情究竟太过晦气,娘娘就不怕冲撞了三皇子吗?”

    “怕!怎么不怕?!”只是韦皇后的目光仍然是坚定的:“可这种事这皇城里还少了吗?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而且这事儿是我做下的,若是她想要报仇,那尽管冲着我来!”

    “娘娘轻些声。”恪昔轻轻的抚了抚韦皇后的背脊,安慰道:“娘娘可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动辄有神明护身,且不用担心这些冤孽小鬼。”

    韦皇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自嘲道:“什么天下之母?不过是个继母罢了。”

    “娘娘何必说这些!”恪昔一面轻抚着韦皇后的手臂一面低声絮语:“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福气?福气。”韦皇后抬头看着坤宁宫高大的横梁:“可这福气也不是那么好来的!只要程铮在一日,我便一日合不上眼睛!”

    “呸呸呸!”恪昔有些气恼了:“娘娘何必为了他生气?待过了今日,这宫里便再没什么太子程铮了。”

    “是啊!”韦皇后的笑声里终于带着一点子真心实意的快慰了:“那程镮就是一个废物!待没有了程镮,这皇宫……不,这天下又有谁能与我儿相争?”

    恪昔也微笑起来:“……只是到底苦了三皇子。”

    “无妨。”韦皇后沉声道:“他到底是我生的,会明白我的苦心的……恪昔,你要记住,在这宫里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势是真的!”

    恪昔抿了抿唇,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低眉顺眼的将韦皇后的手臂微微一托:“三皇子必然会和娘娘一心。”

    她是韦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从贴身侍女一路做到心腹宫女,又在到了年纪之后蒙韦皇后恩典,留在宫里做了名德高望重的姑姑——

    当然,从现实的角度来说用位高权重或许会比德高望重更加贴切些。

    而位高权重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些年恪昔很是帮韦皇后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也或者这个皇宫本身就是一个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旮旯角儿,连恪昔自己都不知道那树枝上,那井沿边缠绕着多少流连不去的冤魂,也不知道在坤宁宫的金砖缝隙里隐藏着多少无论怎么擦拭都拭不去的血泪……可她依然记得那年杏花初绽,韦皇后一身春水绿的袄裙去够枝头的花骨朵儿。

    而时光一晃,早已过了这么多,这么多年。

    此时的乾东五所里很是热闹,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就连架子上的古董摆饰也必定要选了那吉利的颜色来。

    徐氏等人并没有在外院多做停留,内命妇们在徐氏的带领下低眉敛目的进了新房。

    程钰是韦后所出,虽然韦后生他的时候只是丽嫔,生了皇子才被提为敬妃,但是元后过世已经小有十年了,韦后在皇后的位置上也做得越发顺遂,因此宫人们都默契的不提及韦后和程钰的过去,只将捧高踩低发挥到了极致,再加上三皇子妃出身国公府,因此这间新房细细看起来,竟是比太子程铮结婚时还要富贵许多。

    好在皇家内命妇皆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便是被这新房中的摆设唬住了也不会落在面上,于是众人只默默的在房内站定,由婚床为最佳定位点一字排开。

    床上的被褥是一色的正红蜀绣,五彩的丝线勾勒着鸳鸯并颈,床头的木案上摆放着郎窑红的瓷器,纯金的烛台上是一对游龙走凤的红烛,虽未点亮,但那大红的色泽已经足够的灼人眼球了。

    就在众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屋内摆饰的时候,外院的唱和声已经渐渐的近了,不多时便见到身穿皂衣的小太监窜进了内院,众妇人皆精神一振,知道这是新人就要来了。

    果然,就在小太监站定后不久,院门外便踱进了一对红彤彤的人影。

    新郎新娘,到了。

    那是一对红得令人心惊的人影,被一道红绸牵着,此后便是一生一世了。

    徐氏有些失神的打量着那红绸,她还记得自己自己被彩舆抬进来的那天,但转眼间就已经是站在这里迎新人的长嫂了,错眼看到甄氏的面上也是诸多的感慨。

    而新人却并不会在意两个犹如布景板一样的嫂子心中作何感想,他们紧握红绸,缓步慢行,一路被众人的目光送到新床边。

    床上除了褥子与绣被,便是一捧又一捧的花生莲子枣子等干果,铺得满满当当,新娘坐下的时候还不安的扭了一扭,似乎被这铺了满床的直白愿景给惊着了,但是再怎么不舒服到底还是在床上坐稳了。

    这时有嬷嬷捧着红漆托盘站出来了,盘里是乌木系红绸花的秤杆,该是三皇子挑盖头的时候了。

    程钰轻咳了一声,伸手从托盘里接过秤杆,徐氏眼尖,看见程钰的手似乎都有点颤抖,但再颤抖挑盖头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

    只是轻轻一挑,侯氏的容貌便袒露在众人的眼中了。

    平心而论,侯氏只能算是一个尚可入眼的女子,以徐氏在这宫里见惯了美人的眼光来评判,侯氏的脸颊偏向圆润,眼睛不够大,嘴唇过于丰满……总之和这个时代的大众审美有些许的出入。

    而这点也很直白的反应在了程钰的表情之中,在看到侯氏那张圆润的如同红苹果的脸时他那张期待的面孔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虽然他随即就控制做了自己的表情,但到底还是年轻,眼神是做不了假的,那目光中明明白白的就些失望。

    而他的失望似乎也感染到了侯氏,新娘子眨了一眨眼,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虽然面上依旧搽着胭脂,到底红的不是那么自然了,在嫣红之下微微透出了一点子苍白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喜娘走了上来,她的手上是一对白玉葫芦瓢,这就是传说中的合卺酒了。

    喜乐依旧热热闹闹的吹着,就在这震天的声响里程钰似乎终于回过了神,冲着侯氏笑了一笑便撩起衣袍坐到了床上,只是侯氏低垂着眉眼,也不知道注意到三皇子的神色没有。

    就在程钰坐定后便有小宫女迎上去,牵起两人的衣襟系在了一处,白玉酒瓢也被递到了两人手上,不管此前两人有多么陌生此时都手臂交错,一饮而尽。

    再之后是生饺子,只是不知是不是受了之前程钰表情的影响,侯氏此时的整个人都有些淡淡的了,饺子只噎下了一个便不肯再动筷,喜娘问她生不生时也是低头捂住了嘴,声音细若蚊呐,哼唧了半天也听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生还是不生。

    可即使侯氏不给面子,众人到底在新房内赞了一回才回到坤宁宫领宴,而程钰也赶往外臣所在的宴席处,于是原本喧闹的新房瞬间就寂静了,只徐氏在出门前到底回头看了一眼,在浮动的烛光中侯氏的面色却是一种几近空灵的没落感,纵使是再好的胭脂也掩不去她面颊上的苍白。

    这使得徐氏不由一叹,对她们这等女子而言丈夫是天是地,是这世间的一切,也是她们唯一的倚仗。但看今天程钰的表现,这对夫妻恐怕有得磨砺了。

    不过这等事终究还轮不到徐氏去操心,徐氏自己的经还没有念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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