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乔鲁诺的笔记回家的路上我把笔记本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了这玩意儿不会突然变成青蛙才罢休。
我们学校是全寄宿制,我借了发烧的名义偷偷溜回家,乔鲁诺则呆在学校宿舍里,不仅如此宿舍还意外地很整齐。
当然,我偷进过他宿舍的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他知道……别误会!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干!只是一点小小、小小的恶作剧…好吧我猜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我一边将笔记塞进包里,一边无聊地吹着口哨,朝冰淇淋店走去。
下一秒,我的视线偏移了。
“——你在做什么?”
小巷里的男人闻言抬起头。他的脸笼在阴暗的影子中,模糊成一片暗色的痕迹。他面前的男孩子也向我看来,瑟缩着向后退了退,捏紧了手中的透明小袋。
我慢慢地朝他们走过去,重复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约书亚,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尽管我极尽所能地放柔了语调,邻居家的小孩还是露出了几分恐惧的模样,他唯唯诺诺地低下头,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想转身跑开。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乖,约书亚……把东西还给那个叔叔好不好?”我咬着牙,“这样你奶奶会担心的,好吗?我记得你不吸/毒的…听我说,这种东西碰都不能碰一下,知道吗?”
白发老人脸上忧愁的表情在我脑海中闪动着,她的孙子却在我手下拼命挣扎了起来,我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力道,喝道:“把东西给我!”
“小姑娘,他自己的事情,你管什么闲事?”那个男人出声哂笑道。
“你他妈当我想管闲事啊?”我扭头看向他,冲着语气喷道,“要不是他奶奶,他他妈吸死了都不关我事。”
那个男人皱起了眉,怒色也爬上了面容,他一只手向我的颈项处伸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重重拍掉了他的手:“我当然知道,我是你孙爷爷。”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腹部猛然被击了一拳!
……
我浑浑噩噩地走进餐厅的时候,布加拉提正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上,旁边还有几个奇装异服、衣品与他相当统一的男人,我没有心思仔细看,只是扑到了他面前,马上就被一个男人架住,阻挡了我的进一步动作。
布加拉提似乎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见,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恍惚间觉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放大又缩小,最后收拢成轰隆的回音。
那个男人放开了我,我一下子没站稳,被布加拉提扶了一把。我抓住了他的手腕,直勾勾地盯着他,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布加拉提先生,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聊聊?”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应道,我正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却突然捏住了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等一下!你的身上在流血…你受伤了?先跟我去包扎!”
我麻木地摇摇头,用一种平静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诡异的语气,说:“不全是我的血。布加拉提先生,……我杀了人。”
我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我到底只是出于防卫,还是其实在心里也带着隐秘的憎恨呢?我不知道。这是无解的。我也不想知道。
我唯一记得的是男人连续揍在我身上的拳头,约书亚在我的呛咳声中连滚带爬地跑远,两旁房屋投落的阴影铺满了我的视野,温柔又晦暗。
“小姑娘,今天这是给你个教训……接下来乖乖的,让我消个气,懂了吗?”
伴随着话语触碰我的,是划开衣襟的冰冷刀尖,以及在肌肤上摩挲的滚烫指腹。
“……”
我别过头,蜂鸣声在我的耳膜中鼓动,腐朽剥落的墙壁在我眼前逐渐隐去,变成了那夜燃烧的房门。
[——你在做什么?]
我咳嗽着,紧紧握住了刀刃。
温热的血液涌出,顷刻间冻结成冰。刀刃在我手中碎裂,刺进了裂开的伤口。我捏着那些碎片,像是绞碎了我所有的思维。
世界一瞬间寂静。
“痛痛痛轻点!痛死我了啊啊啊啊都说了轻点了!!!”
“闭嘴。”包厢里,长发的男人眉心一跳,压着我伤口的动作又重了几分,我嚎叫了一声,眼看他还有再次加重的趋势,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将绷带在我的手上又缠了几圈,才放开了我。
我满腹委屈地收回了手,转头向布加拉提告状:“布加拉提先生!”
布加拉提却没有答话,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之后呢?——你杀了他?”
我注视着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杀了他。”沉默了片刻,我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除了一开始就逃跑的约书亚,应该没有人看见我们。我不后悔杀了他,我只是害怕…我怕会牵连到叔叔……”
我说着,终于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眼泪以那句话为契机,从眼眶中接连不断地滚落。像是猛然被人拽回了现实一般,周围凝固的、沉甸甸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卷回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一边胡乱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难堪地乞求着眼前的黑帮:“布加拉提先生,那个男人是黑帮……我杀了人,如果他们找到了我,给我怎样的惩罚都好……可是叔叔是唯一救了我的人,求求您,拜托了,拜托……”
布加拉提的伙伴交流着什么,在我越来越大的哭声中混杂成了含糊的低语。而他的脸在我模糊的视野中晕成了无意义的色块,只剩下一双蓝色的眼睛,依旧看着我的方向。
“……没事的。”他最后这样说,“不要多想,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谢谢您,布加拉提先生。”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慢慢地伏下身体,直至额头触碰到我放于膝盖上的双手。
之后的半小时里,这一群人又是吃东西又是插科打诨教数学题的,把我留在一旁独自冷静了了一会儿。直到我情绪稳定了之后,布加拉提先生第一时间把我训了一顿,言辞意外地还挺严厉。其他几个人则对我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过其中一个戴着帽子、造型宛如头顶菠萝的男人不知为何反倒称赞了我一下……让我感觉更加战战兢兢了。
吃完东西他们就离开了,走之前布加拉提还不忘安抚了一下我让我放心,我拍着胸脯热泪盈眶地跟他保证,下次他来我亲自下厨做中华料理。
……对方无情地婉拒了我。
不吃算了!做饭也是很累的啊!
总之!比起那些想也没用的事情……还是去学习好了!
捧着乔鲁诺的笔记本补全了这两天的进度,我爬上床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会一夜无梦,或者梦到满脑子的公式。
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在梦中看见烈火中父亲伸出的手臂,热浪将其扭曲成波纹状的线条,他死死瞪着我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眼泪在空气中蒸发,我倒退一步,从窗口跌下。
“你的黑眼圈很重,脸色也很差……”乔鲁诺皱着眉,摸了摸我的额头,“你真的发烧了?还是昨晚熬夜了?如果是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直接来问我的。”
我把笔记本塞进他手里:“我没事,只是没有睡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立刻接话。我也没有再多说的心思,朝他挥了挥手就转过了身:“那我先走了,多谢你的笔记。”
“……”
他突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讶地回过头:“怎么了?”
乔鲁诺没有回答我,而是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跑了起来。我勉强辨认出是他宿舍楼的方向,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只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冲进了他的寝室。
“你搞什么啊?你以为是少女漫画吗!日剧跑什么的!”靠在门板上喘了几口气,我吐槽道。
“你的手为什么受伤了?”他抱着手臂站在桌前,“都到了需要包扎的地步,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伤。绷带绑得很专业,绝对不可能是你自己或者家人的手笔。发生什么事了,安平?”
我翻着白眼杠他:“就不能是我去医院包扎的吗?”
“你不会去医院排队的。‘等我在那不勒斯的医院排到队,我的病已经好了’,上个礼拜你还这么说。”
“我改主意了!”我恶声恶气道,“我就是去医院治我的嘴碎的!”
我以为他会对我的这幅态度生气,他却没有。他只是叹了口气,盯着我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道:“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逼你。…但是,安平,你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我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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