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床铺,笼罩在床头的半透明白纱,淡粉的梳妆台,摆放整齐的书籍和画具。墙角甚至竖着一个画架,上面摆着一张未完的画,颜料甚至都没干透,显然主人刚刚才落下一笔。
怎么看都是普通少女闺房的模样。
——倘若这间房间不位于这条幽暗走廊的深处。倘若那幅画上画的并非米罗·科伦坡。
画离我太远,我看不清细节,也没有时间细看,只匆匆扫了一眼。但他的一头金色长发十分有标志性,遥遥看去,身形与他也十分相像。画中的科伦坡正垂首坐在画架前,执着一支画笔,似乎正在描摹什么。我不懂画,只看出来色彩浅淡又晦暗,唯有他的金发明亮,像是灰暗画布上的一道光。
我心里一动,想到那天晚上的乔鲁诺。
若是他在我的画中,……也一定像这样,是一片黑暗里的唯一光亮。
……这幅画的作者,究竟与科伦坡是什么关系?
我不禁心烦意乱。
现在显然不是被乱七八糟回忆占据心神的好时机。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顿时眼前一亮。
就在画架旁边,竟然有一扇小窗。我粗粗估算了下,一人多高的位置,窗口不大,但以我的身高挤一挤出去应当不是问题。然而窗下却伫立着一个人,背对着我,身材娇小,黑色长发垂至腰间,有些干枯,看上去像是许久未被主人打理过。
我进来的动静不小。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向窗外。
科伦坡在顾及着的……是他吗?
我一时间摸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通讯器里却传来了比安奇的声音:“任务完成,准备撤退。你现在在哪里?车在外面接应,给你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
我皱了皱眉,小声抱怨道:“不太够啊……”
伴随我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窗下的人蓦然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其疲惫的脸。
这个想法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前的人显然是个年轻的女性,长了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因为同样圆圆的眼睛,甚至有一股稚气。可她唇角下瞥,肩膀松垮,眼神黯淡,暴露出年长者才有的沧桑感。
面对着我这个闯入房间的不速之客,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米罗·科伦坡依旧在门外徘徊着,让我更加肯定了几分刚刚的猜想。
她看着我,歪了歪头,突然抬起手指指那扇窗,张嘴发出了“啊啊”的单音节。
那只抬起的手臂上满是暗红的疤痕,像是被用刀深深划伤过,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张嘴时暴露的口腔里竟然没有舌头,只有一截短短的舌根。
我被骇得呆了一秒,而门外的科伦坡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后,忽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就是金属类制品落下时的“哐当”一声。
……他把剑扔了?
这一猜想浮现在我脑海的时候,我的心脏几乎要因为兴奋而疯狂跳动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好,这于我有利!
想到这里,我果断回身,不再摁着门板,而是转而对另一头的比安奇问道:“我可以杀了他吗?”
——刚刚看见那么多少女尸体时,我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在我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他骗来这里砍下头颅……房间里是尸山血海,房间外歌舞升平?就因为他自己变态一样的爱好,那么多女孩子死于非命?但是他却依旧锦衣华食,若无其事地举办着一场又一场的宴会,在舞池里与下一个受害者翩翩起舞?
而这一切从来没被人所知?或者是,即使知道也从没人在意?
开什么玩笑!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绝对正义、拥有审判他人权利的家伙,但这种事发生在现在的我眼前……我绝对不想视而不见!
作为贵族,法院和警察不能惩戒这家伙,上帝也不会审判他,但他既然杀了人,总得有人来叫他偿命!
比安奇像是被我吓了一跳,急声道:“你在说什么!?任务已经结束了,你没必要杀他,想办法出来才是该做的!我们也没有收到必须杀他的指令!”
“他杀了那么多人,尸体堆满整个房间。”我说,“他不该死?”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上帝?”比安奇厉声喝道,“别给我们惹麻烦!”
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他的命无所谓对吧?只要不暴露,杀了他也没关系对吧?”
比安奇沉默了一瞬,然后在另一头变本加厉地骂我,我自动过滤了他的话,推门而出。
米罗·科伦坡呆立在门前,微微垂首,倒像是那幅画中的样子。剑果然不在他手中,而是摔落在地。即使看见我走出门外,他也没对我做出什么反应,而是看向我的身后,那个断舌女人的方向。
接着,他肩膀抖动,呼吸急促,几乎落下泪来。
我不懂他这幅样子隐藏着何种情感,只知道他毫无防备,是我杀他的大好时机。
昨天奥兰多换脸时早就将我的指纹一同覆盖,我一脚踩在剑梢将它勾起,握在手中一剑刺向他的腹部,用力搅动起来。鲜血喷溅,腥味和搅动时的阻碍刺激着我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呕吐的欲/望。替身能力从剑身传递到他的身体,不用直接触碰我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疯狂地下降。
我身后的女人“啊啊”地叫着,声音哀婉,我没有理会她,而是将剑抽出,抹开了科伦坡的颈项。
我找不准颈动脉的位置,唯恐他不能快速死去,这一下用尽我浑身的力道,他的颈项顿时裂开,只连了一半皮肉,鲜血扑头盖脸地喷了我满脸,我的眼前一片血红。
我胡乱抹了把脸,使自己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的呼吸已经微弱下去,估计没多久就会断气,但他的眼睛始终看向那女人的方向。我将替身覆盖在剑身,然后丢在地上一脚踩碎,这才转身向房间里的窗户走去。
我路过那个女人,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大颗大颗地掉着泪珠,脸上满是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像是大仇得报的解脱和快感,又像是恸哭一般的绝望与悲伤。我疲惫地呵出一口白雾,无力分辨。
直到我推来梳妆台,踩着桌面翻出窗外,她都始终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她只是哭泣着,不停、不停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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