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当日稍晚一些，中原中也欠秋山杏的一顿饭依旧没有请成。

    “那么，中也先生我先走啦。”秋山杏冲他笑了笑，神情坦然，大概是完全忘记了几小时前对方给出的晚餐承诺。

    两人此时正站在港黑大厦的门口。靠大厦的一边的多层台阶下停泊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灯笔直向前投射|出一道流畅的光影。后排车座的窗开到最下，隐约能看清坐在窗边的是一名红发男子，他大概是低头看着手机，脸上倒映着屏幕反射的荧光。那是在等秋山杏。

    中原中也默默地将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转而说道：“路上小心。...。不要在外面呆的太晚。”

    秋山杏略一点头，然后脚步轻快地跑下了台阶。坐在车窗旁的男子注意到动静，将手机往身边一放，为她打开车门。

    “怎么这么晚才下班？”赤司征十郎问道；他穿着休闲服，一旁放着装了几本书的书包，大概是刚放学就从东京过来了。

    “嗯，因为刚就职，要弄清楚的事情还挺多的。”秋山杏答道，“昌平先生好。”她不忘和司机打了个招呼。

    “啊秋山小姐，变成辛苦的上班族了啊。”司机昌平先生回道。

    “没错啦。你咧，赤司？今天没有晚课吗？为什么突然跑来找我呀。”

    “这是一周中唯一没有晚课的一天。”比秋山杏大上两岁，已经成为大学生快一年的赤司征十郎回答，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倒也听不出抱怨的意思，大概是对繁重的课业完全游刃有余的。

    “前段时间在忙篮球联赛的事情，一回过神来，你都已经跑来横滨了。”依旧是听不出来喜怒的陈述句。

    但本着对赤司征十郎的了解，秋山杏感觉到他应该是心有不满的，毕竟他一贯是那种‘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的大人物，本来定地好好的“东大商科再见”之约突然被她单方面地砍断，自然会引起他的不快。

    “因为找到了好工作嘛。”秋山杏笑道，“反正上了东大以后也是为了找个好工作，倒不如先一步登天看看呢。”

    “好工作？”赤司征十郎扬了扬眉毛，露出几分凌厉的神色来，显然秋山杏这种打马虎眼的解释根本无法让他释怀，“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大可直接说出来。你应该明白，继续读书深造与高中肄业去黑手党‘工作’哪一条是好的出路吧？”

    秋山杏哑然，但也只能讨好般地冲他笑笑；虽然日本施行黑帮合法化，港口黑手党在得到[异能特许经营权]后更是成为了一个政|府性的治安管理组织，可是在正常人的眼里，黑帮仍然是黏腻着非法产业利润、打着暴力擦边球的黑色组织——相比起一派光明的、全国最高首府东京大学高材生，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该如何做抉择。

    赤司征十郎不是一个喜欢插手他人私事的家伙，对于秋山杏的提醒也止步于这几句话——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人白白流失，不过人生的抉择还是只能靠个人：“不用露出那样的表情，你并没有对我做错什么。今天来找你，也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脸上总算有些笑容了，倒也可以让人稍微安心一些。”

    秋山杏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己是过关了，赶紧顺杆爬道：“既然这样，学长，我请你吃晚餐吧？用我第一个月的工资哦，机会难得！不过，我对横滨这个城市还不太熟悉，附近有什么美食更是不知道，决定吃什么这种事情就交给你了。”

    “去吃汤豆腐吧。虽然是京都的特产，但是还是去吃汤豆腐吧。来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赤司征十郎的脸上荡出清浅的笑意，在窗外交错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看着秋山杏脸上如此轻易就露出的生动表情，不由得有了一丝极淡极淡的遗憾——他别开了视线，看向车窗外。

    傍晚，黑压压的海面上仍有巨大的轮船自远处驶来，海滩边矗立的灯塔静静地等候着，照射着暖色的灯。

    秋山杏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在远处广阔无边的大海、近处路旁仿佛没有尽头的白色栏杆终于在几分钟后随着车子行驶的转弯越来越远。

    “我高中去了京都，但现在还是回来了。”

    在车子驶离海边大道时，赤司征十郎转过头来。

    他说：“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并不会因为人的涌进或是逃离而改变一二。只要这么想的话，依旧能呼吸着东京的空气生活下去。”

    在他看似没有任何波澜的瑰红色眼眸的注视下，秋山杏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参透了这位好友不远千里来到横滨的真正原因。

    “谢谢。”秋山杏笑了，“这么想的确能够好受很多。”

    “不过，”她又有些好奇，“我记得我是没有和你说过吧？我从帝丹高中退学的原因。”

    “总有消息渠道。”他笑了笑，“我比你想的，要更关心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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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饭被赤司送回公寓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其实秋山杏一直弄不明白，猫舌到一定境界的赤司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吃汤豆腐这样和他相性基本为零的美食的；总之，等他小口小口吃完整顿饭，时针已经到转到了数字‘9’。

    “进屋之后给我打电话。”

    “收到！”秋山杏冲赤司征十郎轻快地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公寓。

    她为了上班方便，目前是居住在港黑大厦不远处的单身公寓里的；而让她选择这里而不是去住港黑提供的员工宿舍的原因，自然是站在高层公寓的阳台上就能瞭望到的大海、以及在夜晚依旧醒目的港黑大厦。

    秋山杏推门走进公寓，习惯性将灯全部打开；小小的单居室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一回到家，再度通过电话和仍等在楼下的赤司征十郎道别后，她才深切感觉到了整日里积压着的疲惫；她踢踏着拖鞋，准备把包扔沙发上，然后去浴室放个热水。

    这时，她骤然察觉到了异样——原本堆积着草稿纸、资料的餐桌竟然被收拾一新，纸张们全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只插着细长杏花条的花瓶，还有一个盛着琥珀黄液体的高脚杯。

    秋山杏在原地僵立了片刻，然后走上前去。

    雪白的杏花花瓣落了几片在桌面上、酒杯中，秋山杏甚至不用闻或是尝就能知道那高脚杯内盛的是什么。

    ——「马丁尼（Martini）」

    味苦、辛辣，是和她那同样被称呼为「马丁尼」的父亲所拥有的品性截然不同的饮品；可是，在一些人的眼中，他们是对等的。

    那么，她呢？

    继承了「马丁尼」的自己在别人的眼中大概也是如此可怜吧。

    孤独立在一边的白杏仿佛正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她在说：

    “看啊，抛弃一切来到横滨也终究逃离不了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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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一切的开始，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可是一旦记忆中冰冷灰暗的冬天有了渐渐暖融的痕迹，她就再也不敢回头再看。

    ......

    天气已经冷到说话吐息间都能喷出白雾，此时放学不过两小时，天色却早已渐渐暗了下来，两旁的路灯闪着微弱的黄光，落在光秃秃的枝丫上。

    秋山杏将围巾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在她准备冲入寒风之中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围巾末端被轻轻地拽了拽。

    同班的铃木园子同学跳到了她的面前：“秋山，你又一个人回去啊？每次都一个人会寂寞的哦？而且又是大冬天的，会寂寞到瑟瑟发抖的哦？”

    秋山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贯不习惯和同班同学相处的她只能恍然无措地露出‘扑克脸’的笑容来：“啊...啊，我喜欢一个人走...”

    “哈？”这位铃木集团的大小姐完全没有相信她的理由，反而带着那朝气满满的笑容凑地更近了些，“骗人！没有人喜欢一个人的吧？”

    “喂园子！”大小姐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毛利兰拉住了她，她冲秋山杏柔和下声音，“秋山，现在天色暗得早，和我们一起走吧！刚才看到你在座位上看好厚一本书呢，那本书的书名叫什么呀，是什么内容，好不好看？和我们一起聊聊看吧！”

    秋山杏不该有朋友，然而她却完全拒绝不了在这寒冷冬天的傍晚向她伸出手的温暖的女孩们——

    那是她厌恶东京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