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听得义愤填膺, 见廖雁难得积极,忙道“你要去行侠仗义吗那种人确实该好好教训教训的。”
天不管地不管,这么下去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廖雁一听, 竟又躺了回去。
他双手枕在脑后, 右腿高高翘在屈起的左膝上一晃一晃的, 仰头看着满天繁星道“老子又不是什么大侠,才不要行侠仗义。”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哪怕是同一件事, 可只要有一点不顺了心意, 哪怕说破大天也不爱动弹。
你让我行侠仗义,我偏不
一直没说话的白星忽然问船家,“那玉湖山庄很有钱吧”
船家毫不迟疑地点头, 更竖起一根大拇指,“那是自然, 在咱们杭州城啊, 差不多算这个。”
当年的黄老庄主很擅长经营, 从朝廷功成身退后大肆收购土地、营造庄园, 又与人一起合伙做买卖, 为玉湖山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的庄主黄永寿更是野心勃勃,虽然人品不行,但确实继承了几分经商才干, 不仅维持住了老一辈留下的局面,甚至还将生意拓展到江湖上。
也正因为他黑白通吃, 所以外人才诸多顾忌, 轻易不敢开罪。
话音刚落,就见廖雁再次挺身坐起来,义正辞严道“行侠仗义乃我江湖人的职责”
孟阳“”
你就是馋人家的钱
那船家见他们说来说去竟然说到要去招惹玉湖山庄上,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爷爷奶奶叫了一大通。
自己分明是想让这几位避避风头的,怎么反倒成了迎难而上
见他如此,孟阳不觉失笑,忙宽言安慰道“你放心,我这两位朋友很有本事的。此事与你不相干,你且去歇着吧。”
船家心道,你们这些小孩家家的,哪里知道什么天高地厚再有本事不也是孩子嘛,势单力孤的,怎么能跟玉湖山庄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
可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人家执意如此,他也不过一介船夫,又能如何
思及此处,船家叹了口气,接了银子转身离去。
可到底良心不安,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认真劝告,话里话外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希望他们躲一躲的意思。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孟阳他们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见此情景,船夫也算死了心,叹息连连地走了,活像已经认定身后三个年轻人死定了一般。
送走了船夫,孟阳却又生出疑问,“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若对方不来,难不成他们还要打上门去,真那么着的话,有理也成没理啦。
白星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摇摇头,“对方绝非会忍气吞声吃暗亏的性格。”
行走江湖凭的就是一口气,玉湖山庄那般势大,若在自家地盘上被人落了面子都无动于衷,想必也养不出黄姑娘那种人。
再说玉湖山庄的画舫靠岸之后,黄娇娇气呼呼下船,后面紧随着两个美少年还想去扶她,结果却被啪啪打手。
“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此时又发了狠,一巴掌下去,那两人的手立刻红肿起来。
那两人面色一白,心中已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们虽然是这两日刚跟着黄娇娇的,正在新鲜期,但对这个女人的作风和性格却早有耳闻。
坊间常有传言,说杭州六月的天便如小孩子的脸,而玉湖山庄黄大小姐的脾气,却要比六月的天更坏一些。
她若喜欢你时,自然是捧着笑着宠着爱着,价值连城的珍珠美玉也可以随手丢过来。可她若突然不喜欢你了,眨眼功夫就能翻脸如翻书,什么前情往事,就都不作数了。
世人总说帝王宠爱便如镜花水月,虚无缥缈,可在许多本地人看来,这位黄大小姐朝三暮四狠心无情的程度也毫不逊色。
其中一人虽然听过这样的话,但在未亲身经历之前,总还是心存侥幸的。
万一自己是个例外呢万一黄小姐是真的喜欢自己呢万一自己真的能够顺利入赘玉湖山庄呢
“娇娇,我”他顾不上被打得通红的手,努力摆出素日黄娇娇最喜欢的表情和姿态。
“滾”黄娇娇眸底凶光一闪,竟直接抬腿,一脚将他踢到湖里去了。
那人不想她如此狠心绝情,丝毫没有防备,只觉胸口一阵钝痛,整个人都向后飞出,伴随着啊的一声低呼,溅起来好大一蓬水花。
五月底六月初的夜晚还颇有凉意,西湖水更是冷得厉害,他只拼命挣扎了几下就手脚抽筋,几乎无法动弹,勉强扒住码头扎在水中的木桩,哆哆嗦嗦喊救命。
就在不久前还与他争风吃醋的另一个美少年此时哪里还有一点嫉妒他面色如土,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
眼前发生的一切瞬间将他心中仅存的侥幸打破,回想起方才几人在船上你侬我侬,竟好似黄粱一梦。
她,她竟当真不顾念一点旧情
他忍不住偷眼去看黄娇娇,却见始作俑者的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一些,正站在岸边捧腹大笑,抬脚去踩那落水之人抱住木桩的手,又不许人去救他。
到底还是黄公子略知道一点利害得失,见那水中之人慢慢没了反抗的力气,也不想惹出人命来,便对几个随从摆了摆手,“去把人捞上来。”
“哥”黄娇娇有些不悦的撅起嘴巴跺了跺脚,可见自家兄长满脸严肃,也只好作罢。
稍后那落水的人被打捞出来,宛如死鱼一般躺在地上,只有四肢偶尔抽搐一下,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他还勉强是个活人。
黄娇娇尤不解气,竟又上前踢了一脚,这才抱着兄长的胳膊晃了几晃,“哥,那些人竟然欺负到咱们玉湖山庄头上”
她生得娇俏,宛如一朵俏生生的白莲花,此时又做出这般小女儿形状,若不知内情的人看了着实赏心悦目。然而同船伺候的几人却打心眼儿里觉得发冷,好像有条冰冷的蛇缠住自己的内脏,一阵阵发紧,几欲作呕。
怎么会有人长着如此好看的皮囊却又拥有如此肮脏险恶的内心
黄公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底也飞速闪过憎恶,“爹爹自然会替咱们做主。”
说话间,已经有玉湖山庄的仆人将的落水人和其余人等都带了下去,该给银子给银子,该封口就封口。
自始至终,黄家兄妹都没有嘱咐过一句,可他们做得却相当熟练,显然类似的事情不止一次两次了。
玉湖山庄矗立于西湖东岸,乃是当年黄老爷子买下当地一座山头后不断营造而成,如今经过数十年来多次扩建,早已绵延成一大片园林建筑,远远望去气势恢宏。
兄妹二人沿着码头一路往里走,绕过不知多少道回廊,终于抵达玉湖山庄内部深处。
那里是一座巨大的园林式院落,乃是他们的父亲,现任玉湖山庄庄主黄永寿的住处。
早有人进去通报,见这兄妹二人一进来便殷勤地迎了上去,又奉上热茶和精美的糕点。
“爹”黄娇娇宛如归林的雏鸟般扑了过去,她的声音放得极其柔软,脸上也恰到好处的挂上一丝委屈的神色。
黄夫人当年生女儿时难产,数日后便因血崩而亡,黄永寿十分悲痛,自此之后不近女色,难免对两个孩子溺爱起来。尤其女儿黄娇娇容貌竟有七分酷似亡妻,黄永寿更是爱若珍宝,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唯恐有一点疏忽。
此时见女儿不大高兴,黄永寿立刻放下手中所有活计,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向天下所有慈爱的爹爹一样温柔询问起来,“怎么啦谁惹我家宝贝娇娇生气啦”
黄娇娇哼了声,添油加醋把方才在湖中央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抱着黄永寿的胳膊不断摇晃,委委屈屈道“女儿不过是见他生得好看,又会作诗,这才起了结识的心思,谁知他们竟如此无礼还对哥哥动手呢。”
谁的女儿谁清楚,对自家女儿的脾性,黄永寿也有一点了解,但他自认这不是什么大事。
女孩儿嘛,就该娇养,更何况是他黄永寿的女儿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养几个面首呢只要女儿高兴,便是养上十个八个甚至二十个男人也不算什么,反正玉湖山庄养得起。
所以他非但不觉得女儿招惹太多男人是坏事,反而还觉得那些闹出事来的臭小子们不识抬举能得玉湖山庄大小姐的青睐,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想到这里,黄永寿也微微有点不高兴。
在杭州地界上,竟然还有人不卖玉湖山庄的面子吗那岂不是不将他黄某人放在眼里
黄永寿温言软语安慰了女儿一番,又命人去账房支银子,随便她花用,并许诺改天再找更懂情趣的美男侍奉,这才将黄娇娇哄开心了。
他看着黄娇娇蝴蝶一般翩然飞走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自家夫人年轻时候的样子,不由十分满足和骄傲。
“这样温柔美丽又懂事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人舍得不喜欢呢”既然出了问题,那么他觉得一定是别人不知好歹。
等女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黄永寿立刻看向儿子,“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平生就那么几根软肋几样爱好,一笔银子,二好名声,三么,便是这一双相貌出色的儿女了。
若有人来挑衅他倒也罢了,可竟然欺负到他孩子的头上,又瞧不起玉湖山庄的话,那么
比起黄娇娇,黄世昌在与父亲相处时并没有那么放得开,但也远比寻常父子来得更亲近。
他道“对方的身份尚未明了,不过我已经打发人去查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大半个杭州都在他们玉湖山庄的掌控之下,想查几个外来人的底细,实在再容易不过。
黄永寿到底有多年江湖经验,远比一对儿女更老道。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沉吟片刻,“你且细说他们的装扮和长相。”
来人竟如此肆无忌惮,究竟是真的巧合,还是有备而来
不久前湖上一幕着实是黄世昌出生以来所遭遇的最大耻辱,若是可能,他简直想将所有目击者的脑子和眼睛都挖出来。
但此时问话的是他的父亲。
黄世昌的手指紧了紧,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是三个很年轻的人,应该还不太到二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文绉绉的,像个读书人,可另外两个中气十足,出手如电,功夫功夫很好。”
黄永寿隐约觉察到什么,眉毛微微挑了下,“你们交手了”
黄世昌迟疑片刻,“我不如她。”
除了没有亲娘,他从出生以来便顺风顺水,读书、写字、画画、习武,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就连父亲重金聘请来的武术教师,也都夸他颇有天分,若正式出江湖,必然是年青一代的一流高手。
可如今,却被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打败这显然令他难以接受。
只是很短的时间内,他的骄傲和自大便被人碾在脚底。
不甘心,对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而言,向自家父亲承认这种事都是很难以接受的。
“哦”黄永寿倒是真来了几分兴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脑海中也开始飞速思索起来,“比你还年轻什么模样”
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积累,名气和武功都是如此。
但世界是很大的,而这世上也从来不乏天才。
“三人都有点北地口音,大约是北边来的。有点书生气的那个倒是很斯文,说话也很客气,但另一个男的嘴巴很坏,”黄世昌努力回忆着,或者说他根本不用努力,那些叫他吃到有生以来头一次挫败滋味的场景便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他虽然穿着本地纱衫,可举手投足都很放荡不羁,对了,我看他腰后带着两把刀的样子,只是隔得远,又未曾出鞘,说不好具体是什么兵刃。
那个姑娘么,头发弯弯,似乎坏了一只眼睛,兵器也绑在背后”
“坏了一只眼睛”黄永寿打断他的话,“哪只眼睛”
“右边。”黄世昌道,又试探着问,“父亲知道她”
黄永寿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不回答,只是唤了自己的心腹进来,“去外头查查,最近有没有白鹞子和折翅雁的消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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