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颜少姜的树屋,一看就是单身汉住的,树屋没有墙壁,屋檐却特意做得很宽,以四根木头相连,为了加固屋顶,中间也交叉嵌入了两根梁木,这些木头上用藤蔓和兽皮带子悬挂了许多属于男孩子的纪念品形状凶悍诡异的巨兽爪牙、珍贵的兽皮、不知名的兽骨、还有一些叔姒不认识的草药之类的,全都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看得叔姒强迫症都快犯了。

    树屋地上也是用原木搭建起来的,大约是因为时间久了,树木的缝隙之间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小蘑菇和一些类似蕨菜的植物,树屋中间有两块兽皮,约莫就是颜少姜的床了没有被子,应该是颜少姜出门的时候带走了。

    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叔姒真想好好替他收拾一番,不过现在,目测他也只能躺在这里等人投喂了。

    投喂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叔姒,先吃点烤肉,我给你炖了肉汤,不过还没煮好,怕你饿了,你先吃这个,还有果子。”有鱼拿一只兽皮袋子抱了一大堆东西爬上来了,跟机器猫似得,从袋子里先后摸出了两块热腾腾的烤肉、十几个大小不等的果子,还有一把青绿色的植物。

    “这是艾叶”叔姒认出了那种植物,小时候他在外婆家住的时候,那时候农村很少有人专门花钱买蚊香,夏天都是拿一根晒干的艾草点燃了,屋子里熏一下,清香又驱蚊。

    “对啊,大巫不是让我砍些青艾回来给你煮水泡脚这样你的腿就能好了。你先吃肉,我去给你煮水。”有鱼将吃的东西堆在叔姒身边,急匆匆地抱着艾草下去了。

    她并没有跑到很远的厨房煮艾草,而是直接在树屋下面引燃了一堆火,又搬来两块熏得乌漆麻黑的石头做了个临时灶台,把一口石锅架在上面,倒入清水,最后把砍回来的艾草掰断丢到石锅里,火苗舔舐着锅底,很快,空气里就传来一阵属于艾草的独特清香。

    看到有鱼满头大汗的给自己熬艾草,叔姒抿了抿嘴,等石姜回来的时候,他便开口,央求他替自己寻些手指头粗细的藤蔓和一些柔韧的长草来。

    这两种都是大泽附近很常见的植物,石姜觉得叔姒可能是一个人在树屋里太闷了,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非但给他带回了他要的藤蔓和长草,居然还有一整套的石凿和石刀等,还有几块灰不溜秋的石头。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玩什么,这几块玉拿着玩吧。”石姜就跟给自家小崽子买玩具一样,随手把拳头那么大几块玉石放在了叔姒面前。

    叔姒“”虽然他知道这时候的玉石还没有后世那么高的价值,但,随手丢几块拳头那么大的玉石给他当玩具,大哥你也太壕了吧

    叔姒拿起那几块玉石端详了一下,发现这些玉石其实严格说起来还只是原石,只不过表面的石皮被砸破了一个小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玉色,叔姒他们部落也有人会打磨玉石拿来做身上的装饰物,此时的玉石也并没有货币价值,只是作为一种大家比较喜欢的装饰品,而且,起码要到几百年后,玉石才会慢慢成为一种陪葬品,出现在奴隶社会的贵族阶级的墓葬里所以,咳,大哥是真的在拿玩具哄他开心吗

    不过,现在不是玩石头的时候,想到刚才有鱼煮东西的时候被沸腾的水蒸气熏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叔姒拿起被石姜随意堆在一边的藤蔓和长草,比划了一下石锅的大小,先大概打了一个样子,然后挑选了几根比较粗的藤蔓,对称着扎了一个类似伞面的框架,接下来就比较简单了,拿细一点的藤蔓一圈一圈的,从里往外交错编织就行了。

    花了半天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叔姒做出了一个藤蔓编织的锅盖,外加一个沥水的笊篱,赶在第二天有鱼给自己煮艾草水的时候送给了她。

    “这个叫锅盖,煮水的时候盖在石锅上,热气就不会冒出来了。还有这个,可以把锅里的东西捞出来。”叔姒给有鱼展示了一下锅盖和笊篱的用法。

    “这个好怪不得大巫一眼就看中你了,叔姒你真聪明”有鱼掌管着整个部落的厨房,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锅盖和笊篱的好处。

    更让她惊喜的是,用了锅盖之后,非但热气不会熏到人,而且似乎比没有用锅盖的时候,水煮沸的时间更短了

    锅盖和笊篱在短短一天之内,被整个有姜部落的人围观了一遍,这种实用而且做法一点也不难的日用器物,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叔姒现在借住在这里,也很愿意替有姜部落做一点事情,便很痛快地答应可以教大家编织锅盖和笊篱,而且还提出了新的方向

    其实用竹篾编织也可以,不过破开竹子制作竹篾需要一定的技巧和力量,这个叔姒就办不到了,不过,之前少姜送他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有姜部落附近有好多那种指节粗细的水竹子,这种竹子其实只要对半剖开就能拿来编织器物了,只不过此时的人们还维持着使用打磨木器、石器的习惯,还没有想到编织器物。

    “你们去砍几捆细竹回来。”石姜没想到叔姒一来就给他们部落带来了这么好的东西,面色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看到石姜也重视起来了,叔姒想了想,索性给他们指出了几个常用生活器物上可以改进的地方

    “石姜大哥,你看这个石锅,每次搬来搬去都很费力,不如让人在雕琢的时候,在这两边留一个这样圆环状的手柄,这样搬动的时候就方便很多。”

    “还有这个灶台,不是每次都担心会倒塌下来弄脏了炖肉吗我们可以去河边挖一些黄泥巴,这样一块石头一点泥巴的垒起来,等干了之后,灶台就不容易晃动了。”

    “还有这个木铲,石姜大哥,我们可以取一块厚一些的木头,把这一头挖一个凹下去的地方,这样从汤里舀肉就不容易掉下来了。”叔姒指了指部落里做饭用的木铲。

    其实有姜部落对于工具的使用已经很先进了,单纯就这个时代来说,毕竟连叔姒他们部落都还没有用上木铲这种厨具,只是叔姒看过有鱼嫂子拿这个木铲给他舀炖肉,特别费劲儿不说,有时候肉掉下来,掉到沸腾的汤里,溅起的汤汁还容易烫伤人,叔姒看到有鱼的手背和胳膊上都是被烫伤后留下的伤疤,心里便惦记上了。

    要不是他力气小,这种开凿木器的活儿实在做不来,他早就自己找木头给有鱼做几个汤勺了。

    在和石姜解说这些的时候,担心他听不明白,叔姒拿了一根柴火枝,在松软的地上依次画出了几个简笔画版本的双耳柄石锅、灶台和木勺的样子,很简单,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颜石姜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这三样东西,抬起头深深看了叔姒一眼,随即对身边另一个男子开口道“去把大巫背过来。”

    “石姜大哥,对不起,是不是打磨新器物也要先向上天祝祷”见他要人去请大巫,叔姒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不是,这些新器物很好,必须请大巫记下来,感谢神明对部落的指引。”颜石姜见他有些紧张懊恼,不由笑了笑,安慰他道,“不要害怕,大巫很喜欢你,他会教你如何向神明祝祷的。”

    颜石姜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他这个未来弟媳妇了。

    有姜部落的大巫,是整个大泽活得最久的巫者,这是他们部落最宝贵的财产。然而,让颜石姜这个族长担忧的是,玄姜大巫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却一直都没有选定部落的下一任巫者。

    部落里每年都会把适龄的少年甚至少女送到玄姜大巫那里,希望大巫能从中挑选出合适的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此时还没有后世所谓收徒的概念,基本都是看谁顺眼才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谁,然而让石姜族长心塞的是,他们部落的大巫眼光格外的高,部落里那么多孩子,楞是没一个能入得了他老人家法眼的。

    如今好容易出现了一个叔姒,又恰好是他家三弟少姜选定的伴侣,石姜族长简直像是中了大奖一样,要不是叔姒现在腿伤还没好,他是恨不得立刻就把人给送到玄姜大巫那里去

    那可是部落的大巫叔姒要是成为了部落的下一任大巫,那他们一家人今后在部落里就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在这个从原始社会逐渐向奴隶制社会过渡的时代,石姜族长敏锐地察觉到了直系血脉在部落权力核心的重要性尽管这时候的他,更多的是在为弟弟的眼光而骄傲。

    玄姜大巫很快就被人背了过来,看到叔姒在地上画的简笔画,他老人家楞了一下,旋即推开扶着他的人,整个人简直快要趴在地上了,大巫都趴下来了,那其他人还敢坐着吗很快,有姜部落的人便齐刷刷跪在了地上,面色肃然且敬畏。

    整个部落只有叔姒,因为双腿浮肿不能动弹,还坐在地上,呆头呆脑的,看起来格外的独树一帜

    良久,玄姜大巫终于直起了身子,对跪在他旁边的石姜指了指地上的三幅画“去找三块龟甲,我要把它们刻下来。”

    “是”石姜的表情瞬间充满了虔诚,不单是他,有姜部落的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甚至有几个人迅速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居然抬了几块石板回来,把那三幅画给牢牢围了起来。

    “保护好我们的神迹在大巫将它们刻在龟甲上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到这里来。”石姜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的族人。

    “神迹神迹神迹”部落里突然响起一阵阵呐喊,有姜部落的族人们面色狂喜,看着叔姒的眼神更是恍若膜拜神明。

    这是他们的大巫亲口指定的继承人,才刚来到部落,就为他们带来了神迹,这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新的巫者

    “叔姒,你来,告诉我,你还会画什么”等到众人安静下来,玄姜大巫冲着叔姒招了招手,发现叔姒的腿还不能动,他老人家居然自己挪过去了。

    “大巫不是不能行走了吗”有姜部落的族人们惊讶地看着他们尊敬的大巫居然站了起来,虽然动作依旧颤巍巍的,但,他老人家真的站起来了

    “谁说大巫不能行走了他老人家只是不能爬树而已。”立刻就有大巫的铁杆粉丝站出来辟谣了。他们尊敬的大巫什么时候不能走了他老人家只是懒得动弹而已

    “大巫”石姜和有鱼吓了一跳,忙爬起来一边一个,扶着玄姜走到了叔姒身边,有鱼让人拿了自己的兽皮袋子过来给他老人家当坐垫,扶着他老人家慢吞吞坐了下来。

    “这我力气太小了,不能捕猎,不会捕鱼,大姐也不让我去林子里摘果子,就、在部落里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我就自己乱涂乱画了。”叔姒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身体里藏着一个异世界的灵魂,不过,好在真正的叔姒在部落里本来就是个宅男,就算会一些别人不会的小特长,应该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吧

    听到他这么贬低自己,石姜和有鱼不由得面面相觑难道大巫真正想要的传承之人,根本就不是他们以前送过去的那些擅长捕猎、采集、爬树的体育生,而是叔姒这样呃,不事生产、四肢不勤、喜欢画画的艺术生

    “再画几个给我看看。”玄姜指了指地上。

    叔姒拿起树枝,想了想,在泥地上画了几株临水而生的野姜、一条线条流畅的鲤鱼。

    “这是我们的图腾”有鱼激动地指着地上的简笔画。

    石姜也瞪大了眼睛,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叔姒画的野姜和鲤鱼,比他们部落现在用的图腾,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感觉更好看、更有艺术感。

    “好你果然是神明赐予有姜部落的巫者”见他居然几笔就画出了有姜部落的图腾,玄姜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石姜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的大巫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他想,少姜说得对,叔姒真的是上天注定要属于他们有姜部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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