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芳阁前。

    貌若好女的玄裳少年垂眸瞧着不远处的裴簌。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这是给谢清拾煎的药”

    那日新弟子选住所的时候,艷迟挑到最后,选中了一个比较破旧的小院。

    离她常常采药晾晒的清芳阁比较近,胜在清净。

    所以他偶尔闲了,也会过来和裴簌说说话。

    或是两人坐着喝茶,或是他等在一旁、看她帮一些受伤的灵兽医治。

    裴簌正在想着心事,有点晃神。

    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嗯”了一声,“是啊,等下我还要去看看师兄。”

    她昨夜从小竹峰回来后,一晚上没睡着,醒来后小脸上便顶了两个乌青的黑眼圈。

    艷迟没说话。

    他看着面前少女撑着下巴守在药炉前,有点神思不属的模样。忽然想起两日前,云漪来找他问过的话。

    自那次云漪在新弟子中看到了艷迟的影子,就一直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她不知道老魔主和艷迟到底打算做什么,但定然是什么不好的图谋。

    云漪倒不是对仙云宗的人有什么深厚感情。

    只是谢清拾她害怕真有那么一日,他会和自己拔剑相向。

    忍耐几日后,她终于来到了兄长的住所。

    想要提前探知一些对方此行的目的。

    但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见他似乎没意愿回答。

    也就没敢再一直追问下去。

    说来也奇怪,连在老魔主面前都能偶尔撒娇的魔族帝姬,却向来最怕自己同父异母的貌美兄长。

    尽管如此,云漪想到什么,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兄长这段时间和裴师妹走得近,莫不是有点儿喜欢她”

    艷迟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目光落到她身上,像是在看什么奇特的蠢东西。

    “帝姬以为魔族中人,个个似你这般情感充沛”

    他只是不讨厌裴簌罢了,至于喜欢,还远远谈不上。

    况且他此行来仙云宗要做的事,乃至于整个魔族不断膨胀的野心,必将把他们推向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

    仙魔殊途,如果她将来知道了,或许还会恨他。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因为他不会喜欢上裴簌。

    “小池道友”

    “嗯。”艷迟回神。

    少女乌润的眼睛望过来,轻轻的拧着眉。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苦恼,“你说,若是一个人忽然性情改变,做了许多平时不会做的事,可能是因为什么”

    “或许他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不会的。”

    少女斩钉截铁的保证,话语间满满都是对那人的维护和信任,“他他是极好极好的一个人,从来没有那样过。”

    艷迟见她如此笃定,情绪不自觉冷下来,心里也生出了点儿莫名的烦躁。

    但他脸上还挂着笑,语气也平和,“哦,那就是有了什么心魔罢。”

    “心魔”少女蓦然一怔,眉眼间有些空白起来。

    裴簌推开小竹峰的门。

    她的心里本来是乱糟糟的一团,但见了青年临窗而立的背影,一切情绪又莫名平复了下来。

    只要目光里师兄还在,她就安心。

    谢清拾望过来,面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像是早已经猜到她会过来。

    裴簌被那疏冷目光扫得一滞,很快又攒出了点儿笑。

    那双乌润漂亮的眸中满是他的影子,“师兄。”

    屋子里静默一瞬。

    青年手里正握着一只颜色艳丽的香囊,他垂眸轻轻摩挲了一下。

    而后才抬头对她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以后阿绸不需要再为我做这些。”

    他确实就像自己说的那样,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了。

    只不过

    “那是云漪姑娘送师兄的香囊”

    青年闻言将香囊拢入袖中。

    很平静地望了她一眼,没否认,“嗯。”

    裴簌张了张唇,嗓音微涩,“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

    寂静到只有风声的小竹峰上,他揽住她的腰迫她仰头,亲了那样久。

    青年蹙着一点眉心,“能有什么”

    似乎对那场四下无人的放纵亲密,全然没有印象。

    裴簌心头冰凉一片。

    她轻轻攥住了袖中指尖,强忍不断翻涌的情绪,“嗯,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从小竹峰出来,裴簌碰到了正往这边过来的云漪。

    两人擦肩而过,对方冷冷看了她一眼,没再像以往那样亲热的喊她“裴师妹”。

    然而裴簌却根本没心思在意。

    她不断回忆着这段时间里师兄的种种异常那只冰冷覆上她脖颈的手,还有那双黑夜中俯视猎物一样、阴鸷残忍的猩红凤眼。

    片刻之前,艷迟说过的话也不停在她心头回荡。

    “那就是有了什么心魔罢。”

    她足下越走越快,素色的裙裾都要飞扬起来。

    又在下一个拐角处猛然滞住了脚步,秀气的额头沁出一点冷汗,贝齿紧咬,仿佛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可是怎么会是师兄呢

    他那样好,道心无暇,清越绝尘,是仙洲里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

    可以是世界上的任何人,甚至可以是她自己。

    但,怎么能是师兄呢

    灵玄殿的殿门大开着。

    曾长老正在满眼沉醉的欣赏自己新得来的极品玉如意,一抬眼,被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吓了一跳。

    “我说小簌簌,你怎么走路跟鬼一样没声响”

    花白胡子被气得抖了两抖,曾长老骂完人又仔细瞧了少女一眼。

    诶

    不对怎么这脸色也差得跟鬼一样

    曾长老放下手中玉如意“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被清昀峰的五长老诓了”

    少女漂亮的眼底没什么神采,似乎嗫喏了一下。

    半晌,谨慎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修士生出了心魔,会怎么样”

    虽然这个问题问得奇怪,曾长老却也没有敷衍。

    他略一伸手抚了抚花白胡子,笑眯眯思量道,“那要看对方的修为如何了,越厉害的修士,生出的心魔越了不得。”

    “就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满面慈爱的小老头抖了抖胡子,叹息的摇摇头,“难,心魔若是那么易除,就不叫心魔了。”

    说完才发现小姑娘脸色惨白。

    以为她只是害怕,便没有多加在意。

    继续悠哉的喝了口茶水,向她叮嘱说,“心魔最是难除,不仅难除还容易滋生壮大,最后那人的神智会被完全吞噬,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小簌簌,以后要是碰到生了心魔的修士,你可要离他远一点,免得不知道哪天被他给连累害死”

    从灵玄殿回来,裴簌就一头扎进了清芳阁堆积成山的医书古籍里。

    她从下午翻阅到了天黑,一本一本的查找,看得眼睛都涩疼。

    可是她所关心的问题,依旧找不到答案。

    少女颓然坐在满地翻开的医书里,死死咬住唇瓣,忍住想哭的念头。

    她想起谢清拾。

    那是全天底下最不应该有心魔的一个人。

    这么想着,眼眶被憋得越来越红。

    猛地,少女神情一顿,像是终于记起了什么。

    仙云宗境内,有一个叫放皋山的地方。

    她听师父提起过。

    芳姮长老那天也是不经意的向她提起。

    说宗门之内,有一处所有弟子都不可随意闯入的禁山,叫放皋山,让她平日出去采药时一定要注意。

    传说放皋山是哪个修仙大能的仙逝之地。

    里面机关瘴气多不胜数,修士们若不小心闯了进去,大多是有去无回。

    可惜的是,放皋山深处生长着一种名为“循余”的神草。

    可以帮修士稳固神元,驱散邪煞心魔。

    说完见裴簌仰着小脸听得入迷,眉眼间都是好奇。

    便忍不住一笑,又跟她细细讲了关于“循余草”的一些细节。

    比如它看上去通透如翠,莹莹有光。

    又比如循余草一般生长在汀水之畔,河罗鱼聚集的地方。

    不过那个地方非常危险,等闲绝不可随意进入。

    是以那时,她也只是听芳姮长老讲了一讲循余草的神异,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可是现在裴簌想到昨夜青年痛苦忍耐的模样。

    有些失神的,默默攥住了藏在袖中的冰凉手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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