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的声音高亢、嘹亮,又呜呜咽咽。
极端矛盾的特质,加上欢快的迎亲曲调,和着少女的哭声与妇人的骂声,这一切元素组合起来,在这深山之中,不由得令人脊背发寒,一种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衙役彭兴发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颤地回头喊了一声“郎君”
程灵道“不要怕,小心些走便是。青天白日,你这是准备自己吓自己”
又问姚庆“过了这个山头,前边的瞳山坳里是不是有个村子”
姚庆走得有些发懵,腿脚就跟灌了铅似的,脑袋也晕晕乎乎,愣了半晌才回答“是,前头不远,应该就是戚山村。”
这个时候,他们正好已经穿过了前头树木的阻挡,彭兴发打头,也不知怎么,忽然一脚就踩空了。
“哎哟”彭兴发惊吓得大喊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便对着下方滚去。
那下边正好是一个斜坡,斜坡更下方是一条蜿蜒的山道。
山道沿着山体起伏,倒也不窄,约摸有六七尺宽,上边吹吹打打地正走着一支迎亲队伍。
彭兴发滚下去的一瞬间,那迎亲队伍里就有人大吼“娘的是抢亲的来了”
“抄家伙”
“干死这帮兔崽子”
激动的吼声在这支队伍中此起彼伏,唢呐声骤停,吹唢呐的人从腰间抽出各式武器
有铁钎子,有木棍子,最厉害的是,居然还有短锄
彭兴发被吓得亡魂皆冒,心头一时大喊娘的要命咧
什么样的人在迎亲的时候居然还会带上各种武器哪怕这些武器的原型都只是农具,但这些农具的杀伤力却与凶器无疑啊。
眼看着山间凉风袭来,一柄短锄锤到了面门间,彭兴发绝望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预想中的灭顶疼痛却没有出现,只听对面一声痛叫“啊”
砰
是程灵出手了,她轻身提纵,跃动间一枚石子从指间发出,只一瞬间,就如同一颗小型炮弹般击打在挥动的短锄之上,发出了重物相击般的声音。
手握短锄的那个汉子同一时间只觉得虎口剧痛,他受不住这股震荡之力,下意识一松手,短锄脱手而出,砰又撞在他脚上。
汉子再次痛叫,十指连心,脚趾也是如此。
这一撞,简直像是要去掉半条命。
但这一下,也俨然是捅了马蜂窝。
只见这总数摸约有十来个人的迎亲队伍整个儿炸了,汉子们纷纷吼叫着向程灵冲来,那紧跟在花轿边的喜娘却是忽地往地上一坐,一甩喜帕就大声嚎哭起来。
她拖长了调子,似泣似歌“杀千刀啦,丧良心诶”
“黑虫寨子的人来抢亲啦,这是要逼死我们戚山村的人啊”
“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当初约好的话,现在就跟放了个响屁要上天啊”
“黑了心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喜娘唱的信息量颇大,程灵已心知对方是有了误会。但冲过来的村民们个个手狠心黑,那一个个锄头挥起,铁钎子戳过来,根本就是在下死手
这完全就不给人解释的余地,哪怕彭兴发连滚带爬地跑,一边喊“误会啊,都是误会”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程灵目光一凝,一挥衣袖拂开冲到近前的几个人,另一手拎起彭兴发的衣领子,就将他往后方山坡山上扔去。
杨林在坡上将彭兴发接住,喊道“师傅,徒儿来助你”
程灵道“你与宁循出手,让我看看你师兄弟二人近日所学如何。”
说话间,她足尖轻点,身形腾起,整个人已似飞雁掠空,轻轻盈盈地就又重回了后边山坡。
宁循放下担子冲下山坡,杨林反倒慢了一步。
下方村民中还有人在惊呼“不好,这点子扎手,放鹅”
宁循与杨林恰在此时直冲下来,那边,只听一阵“嘎嘎”声响起,杨林一抬头,首先见到的是一团白影。
白影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从天而降,一张既扁且长的铁嘴对着杨林的眼睛就猛地戳来。
杨林跟随程灵习武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中途还跟萧蛮学过剑法,他本来对自己信心十足,却不防在这山野间遇到白鹅戳眼。
这下子,什么武功什么章法都成了虚妄,杨林一时间真是四大皆空,眼前只剩这一张铁嘴。
山坡上,彭兴发急道“郎君,杨兄弟这”
话音没落,却见宁循扁担一横,一式铁索横江,瞬间就将那大鹅拍飞了出去。
另一只大鹅也飞扑了过来,宁循着地一滚,虽然章法上不太好看,却正好将这只大鹅的攻击也完整躲开。
宁循滚地时,扁担又贴地横扫,便似秋风扫落叶,啪啪啪一阵,好几个冲得近的村民就被这扁担给扫得跌倒了。
“哎哟”村民痛呼。
一时间,只听鹅飞鹅跳,更夹杂有村民们的怒吼与武器和肉身相击打的声音。
双方都打出了火气,杨林刚才丢了个脸,此刻更是奋起。再夹着喜娘的哭声,这场面混乱得,真是叫人见了唉,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房郎中骑在毛驴上,拍着小心肝长长吐气,也“哎哟”出声道“要命哦,怎么就都这么大火气”
山坡上的众人并不知道,就在离这山道尚有一段距离的西面高山上,另有一批人伏着身形,也在观察这边动静。
山上的人小声交谈“二当家,这居然横插出一伙截胡的了,咱们还下去吗”
被称作二当家的汉子看起来面貌颇为年轻,除了腮下一圈短胡子,整个人甚至有几分俊秀。
但他此刻的面色却是阴沉得可怕,他左手上握着一柄修长的柳叶刀,握在刀柄上的那只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他此刻心情极不平静。
他沉默着,面现挣扎。
须臾,却见那下方山道上的情景又发生了变化。
眼看杨林与宁循二人就要横扫众村民,哭了一阵的喜娘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她扑到喜轿前,掀开轿帘,拖出了里头被五花大绑的新娘
新娘的盖头被扯了下来,她眼含泪花,嘴巴里头却是被绑着绳子塞着布条,说不出话来。
喜娘顺手抽了新娘一巴掌,然后她就凶狠地掐住了新娘的脖子,并大喊“丧门星,都是你这个贱人惹来祸害你们抢亲的都住手,谁敢再动手,老娘掐死这个祸害”
山上,本来蹲着身形的二当家手握柳叶刀,豁然就站起了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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