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月末,何文静去书局交了抄好的书册,又给陈寅另讲了一段三字经,就去找张茂林和陈运年了。
今天是他每月一次回家的日子,三人也早有默契,仍是约在老地方等。
不过今天到的却只有张茂林一人。
“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人在你和运年不是一起散学吗”
张茂林听他这样问,悄悄一笑“他呀,会佳人去了。”
“哦”何文静挑眉。
他倒是知道陈运年的老丈人经营有方,已经把镇上那间杂货铺搬到了县城,不过就算他们已经定了亲,现在应是也没办法私下见面的吧。
“你是不知道,他那未婚妻也跟着到了县里,仍是在后面给他未来的岳父做账。运年现在也学乖了,没事就跑去帮忙,这样免不得也能得口水喝吧,这不就能见上一面了吗”
何文静摇头失笑。他只道陈运年平时话不多,对什么都是兴致缺缺的模样,而私事更是少听他提起,倒是不知道他也有如此殷勤的一面。
张茂林八卦之心不减,见他没接话,忍不住继续道“你是不知道,我有次路过那铺子,看他在店中帮他老丈人招呼客人,那笑得叫一个春光灿烂,跟平时那不爱理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何文静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有所感似的接了一句“也许他是真的喜欢吧。”
“那是,我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整就一个重色轻友,等他成亲那天,我需得好好灌他几杯不可。”张茂林犹自抱怨。
何文静笑而不语。
他想起那天去陈家,陈运年跟他说起生意经时眼中也是神采奕奕,有别于平常。
每个人的路都得自己去走,尤其是人生大事,谁也不能替别人做决定,也许等他自己以后想清楚了就好了。
回到柳溪村时天色已经擦黑,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雨云,一副随时都要下大雨的样子。
两人在村口分开,何文静急急的往家赶,终于在大雨落下前进了家门。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一阵惊雷过后,疾风骤雨便倏忽而至。雨点似鼓点一般急急砸下来,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何家的院中已是泥泞一片。
简陋的屋舍挡不住大雨倾盆,何家小院外面下着大雨,屋中则下着小雨。
屋内几人正拿着锅碗瓢盆接着漏到屋中的雨水,因为雨势太大,总是每隔一会就得把容器里的水拿出去倒掉。
何文静拿过一个空盆放下,又把快装满水的木盆端出去,等盆腾空,又赶紧放到另一个滴水的地方放下。
几人忙碌半天,等雨势稍微小一些了,这才不用换的这么勤,可以暂时歇口气了。
何文静坐到凳子上,看每个屋中都放着两三个接水的碗盆,抿着唇不语。
等雨终于停了,屋中打湿的地方也都用草木灰盖上,一切收拾停当后,这才对着方氏开口道“娘,咱们重新盖一座院子吧。”
方氏正在用布巾擦拭桌上溅出来的雨水,听儿子这样说,反应过来就说不行。
“谁家下雨天房子不漏的,只要雨下得不大,也不碍着什么,况且家里的钱还得留着你考科举呢。”
何文静轻轻摇了摇头,对方氏道“娘,我考科举的钱光是靠卖酒就够了,况且这几年我一直在清源县,去年才去了一趟府城,花的钱不多。算上这几年抄书还有家中卖鸡鸭的钱,咱家重修一间房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这屋子年久失修又不甚牢固,万一哪天屋子上的房椽掉下来,这可不是小事。”
“可是咱家要是修新房,被你爷爷奶奶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呢,就是你二婶那估计也免不了闲话。”方氏还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娘在顾虑什么,不过咱家已经分家好几年了,别人也管不到咱家头上。再说,每年该给的孝敬份例都是给了的,这也是没有可以说嘴的地方,要是实在怕麻烦,有人来打听,娘就说是我找同窗借的就行。”
何文静现在已经不太担心何铁蛋和老叶氏夫妇了。
上次他县试中榜,何铁蛋就因为生病没来,虽然后来身体好些了,却总是时不时犯些小毛病,这是底子已经虚了。
而至于他奶奶老叶氏,自从他考上童生之后,他就发现老叶氏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明着摆脸色给他看,甚至目光中还带着一丝讨好。
说白了,她的性格就是欺软怕硬,这点在当初租地纠纷时,何文静就看出来了。
这种事情他在现代也见过,而且不是个例。
当时何文静还住在农村奶奶家,邻居是一对老夫妻,一共生了三子二女,后来女儿慢慢嫁人,儿子也陆陆续续分家出去,只留了一个小儿子跟着老两口住。
才刚上小学的何文静以为小儿子是因为得那对夫妻喜欢的,所以他们才准备跟着小儿子过。
可是慢慢的,他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三个儿子里大儿子人最横,娶的老婆也是个会吵架的,两口子在村里是无人敢惹的类型。而这对夫妻也从来不敢向大儿子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农忙时去帮忙也从没见抱怨过什么。
二儿子则是嘴甜,娶的老婆也跟他差不多,甚至更胜一筹。二儿子因为分的家离两老口家近,因此除了农忙时节之外,就是平日也常常哄了人去帮忙做活。只不过却从不留饭,都是完事之后亲亲热热的说一声“真是辛苦爸了,爸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甚至到后来,时间久了,两老口不用开口就会主动帮他家喂猪或者割猪草,做完这些就自己回家做饭吃,就这样白干活,还喜欢这二儿子夫妻俩喜欢得很。
三儿子则不同,没成家之前就整天帮着老两口干活,两夫妻指使三儿子干活也从来不含糊,而这三儿子人老实,嘴也笨,每天就是埋头苦干,从来也不抱怨,并且觉得这是孝顺,是应该的。本来到这里还没什么。
只是后来三儿子也娶了老婆,老两口这下又多了一个人可以使唤,过得更加舒心。不过这新媳妇性格却是个要强的,后来生了女儿,月子里煮个荷包蛋都要被念叨。新媳妇见自家死命干活却要把大头上交,公婆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闹了要分家。
只是最后家分了,房子却是几个兄弟中最小的,给的粮食也少,因此这三儿子也最穷。于是这对夫妻更加不把三儿子放在心上,之前三儿子的好更是半点不曾看进眼中。
而且明明两家人就住隔壁,老两口不仅从不会主动帮忙干活,要是农忙时帮了忙,也绝对不会像在二子家那样,还自己回家做饭,那必是要等着三儿子家好酒好菜来招待的。
而三儿子也确实这样做了,但是让何文静费解的是,老两口并没有对比出真知,觉得这三儿子家好,反而是看不起他,觉得他最好拿捏欺负,并且因为三儿子最穷,平日也少给什么好脸色。
当时何文静看到这个情况就好奇的问他奶奶,“这几个儿子不都是他俩亲生的吗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喜欢这一个,又这么讨厌那一个呢”
然后他奶奶就摸着他的头轻轻说“他们那是捡着最好欺负的那个下手呢,亲生的又如何如果亲生的没用,说不定还不如外人呢。”
何文静当时就被这话激的一个机灵,又庆幸他奶奶并不这样。虽然她也有自己最喜欢的儿女,不过却是真的孝顺她的她才喜欢。而那种一看就是嘴把式的,他奶奶才会对他们淡一些,并不像那对夫妻那样奇葩。
亲情有时候就是如纸薄,这个道理何文静在上辈子已经见过现实案例了。因此到了这里后,何铁蛋和老叶氏对他家态度恶劣,何文静并不觉得伤心,只要不给他找麻烦就好。
如今他家已经过得比那边还好,更不用说他现在也考中了童生,老叶氏现在已经没有底气再来主动找他们的麻烦了。
方氏始终觉得花钱盖房子没必要,反正这屋子也还能住人,何文静见此也只好祭出自己的杀手锏。
“娘,你想,咱家要是一直住着这漏雨的茅草屋,虽然咱们不觉得有什么,可要是以后给两个妹妹找人家,别人也得看家境是不是稍微殷实些的估计就先打了退堂鼓了,还以为咱家已经穷到给不出嫁妆了呢。”
其实这也只对真正关心儿女的人才有用,何文静就是知道方氏的一片慈母心肠才这样说。如果换了他二婶苗氏,估计说了也白说,他堂妹何莲在家中的待遇,比起他妹妹们可是差远了。
方氏到底被说服了。
于是等天放晴,何文静就去县里找了专门起房子的人。
方氏则领着两个女儿在打扫柴房,屋中的木柴都要挪出来再捆好了立在墙边放着。房中的灰尘也要打扫干净。也幸亏这间柴房不是跟主屋连在一起的,后面也不用推倒重建,正好当个临时住所。
何文静家要起新房子的事情一下子就在村里传开了,村民们议论纷纷,甚至还有去向陈运年他爹打听,问何家每隔三个月卖的鸡鸭到底能赚多少钱的。
这事还是陈运年给他说的,何文静听了这话也觉无奈,真要靠卖鸡鸭就能发家致富,那村里也没穷人了。
只是这事倒是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一旦村中养鸡的人家多了起来,如果他们自己圈舍打扫不及时,或者喂养不到位,让鸡生了病,那么很容易就会发生鸡瘟。
他叮嘱他娘把养鸡的篱笆扎紧,千万不能让自己的鸡跑出去,或者让别家的鸡跑进来。再就是大蒜和醋还是得时不时喂喂,防范于未然。
不管别人怎么样,何家起房子的事情却是正式提上了日程
何文静找的是那种专门的起房子的施工队。这种施工队一般是由同族或者同村的一群青壮组成,里面除了有木匠、泥瓦匠,还有专门的力工。
他找领头的人讲好价格,又让他们重新量了房屋尺寸,最后还是决定按照何家原来的样子重新起一座院子。
只是要把泥墙换成砖墙,屋顶的茅草换成瓦片,还有每个房间都各扩大三分之一。
何家宅基有限,没办法起一进、两进的院子,况且他的初衷也不是为此,只要家人住得舒服就行。
因为平日要回县里读书,何文静怕家中有外男出入,对方氏影响不好,因此在临行前特地去了李石头家,说想请他娘去家里帮着给工人们做饭,工钱每十天结一次账。
汪氏一口应下,煮饭是每日做惯的活计,又有钱拿,还就在家门口,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李石头在旁边听着,又听何文静说就要回县里去了,连忙道“那我明日跟你一起去吧,我爹托人给我在县里找了个药店学徒的活,刚好明天去。”
何文静有些意外“你不继续读书了吗”
李石头挠挠头“不读了,我字都已经认识,道理也懂了一些,况且我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再读我爹就该养不起我了。”
李石头嘻嘻哈哈说着,他娘汪氏听他这样说,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没好气的道“你好意思说,每天在学堂坐着也没动,吃得比你哥哥们还多,长进却没见有多少,你还怪你爹养不起你了你要是能有文静一半能干,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你”
“娘我错了,我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别打,别打了,我不就这么一说嘛,嘿嘿,就这么一说。”
“我看你就是嘴上没把门的,等你爹回来拍你一顿好的你才知道错。”
汪氏数落儿子数落得正起劲,突然记起何文静还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大郎你先回去吧,等开工了,我一准早早就去,等把事情都收拾利索了再回来。”
何文静听到汪氏的话也放下心来,看来自己找人去帮着他娘做饭的用意她是知道的,既是这样就好。
“那就劳烦婶子了。”
汪氏摆摆手,“不碍事,我知道你这是信得过我呢,你放心回去吧,有我帮忙,你娘肯定累不着。”
何文静感激的笑笑,也不再多言,从李家告辞出来,第二天就回了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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