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何文静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外面天色仍旧黑得深沉,虽然是辰时初刻到衙门点卯即可,不过光是赶路就要耗费差不多半个时辰,所以不早起不行。

    京城马不仅贵,而且养起来更麻烦,因此何文静便每日走路去翰林院。

    这个时辰的京城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除了偶有几家开得特别早的早食铺子之外,来往最多就是赶着去上朝的官员们。

    以前还未做官时,何文静对这些朝臣们的日常生活无限好奇,可是等他真正当官之后,发现其实他们有时也特别像现代的上班族,尤其是京官。

    比如交通工具,有人坐车,有人骑马,还有很多跟他一样靠双脚走路。而那种某天不小心起床起晚了的,也会跟现代一样,会火急火燎的赶时间。要是实在来不及,看到有同去上朝的同僚,要求搭便车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在现代迟到最多扣工资,在古代迟到,不仅要罚钱,而且还得挨打。

    一般规定是迟到一天打二十小板,满三天后又累加责罚,等累计到满三十五天,则要判坐牢一年。而且一天之内有时还会多次点名,如果每次点名都没到,那也算没来处理。

    至于那种要上朝议事的高官,还得起得更早。因为进了皇城二门之后就不能骑马或者坐轿子了,全靠一双腿走到奉天殿。加上皇城内空间又大,所以就是踩点进了宫门也不一定能按时到场。

    尤其下雨天,一些人赶得急了,古代又有没路灯,官员也不能自己提灯去上朝,这样摸黑赶路,他还听说过有官员失足掉进河里淹死的。

    因此从第一天开始,何文静就雷打不动的卯时初刻起床,就怕哪天迟到了,然后被当众打屁股。如果真有那天,一定会成为他的黑历史。

    一辆挂着三品官官牌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车内人掀起帘子,何文静转头看去,立时便站定躬身揖了一礼“下官见过周大人。”

    周文正对他点点头“我也正往宫中去,退之不若同行。”

    虽然所有考中进士的人都算做天子门生了,不过周文正作为乡试时新阳省的主考官,也算是何文静的座师,两人关系也比普通同僚亲近一点,因此他才会称呼他的字。

    “多谢周大人,下官已经算好了时辰,此刻就算步行到翰林院时间仍充足,不敢劳烦大人。”何文静笑着回礼。这种一般就是遇到了打下招呼,他也并不当真。

    “既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了。”周文正也对他一笑,随后便放下车帘,命车夫继续赶路。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官员十分多,如果有平时打过交道的,何文静便停下脚步与他们打招呼,等快到翰林院时,再见到的就多是同僚了,而且基本都是步行而来。

    原因无他,翰林院是清水衙门,除了几位品级高一点的大人,还有家中家底丰厚的之外,其余人靠俸禄基本也就只能养家糊口,大多都很穷。

    所以说,普通人常说翰林“清贵”,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大多两袖清风,家境并不富裕,对于如“粪土”一样的黄白之物那都是不屑的。当然,这种“不屑”,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事实。

    何文静正与应离寒暄,就见宋易从马车上下来,身上穿着锦绸的青色官袍,端的是清俊潇洒,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刚准备上前,却发现他也正与同僚打招呼,不过相比他面带笑容,语气亲切,其余人态度就显得冷淡得多,不由得上前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

    宋易也是满脸无奈,不知道这些人的毛病怎么这么多。不过见到何文静倒是高兴了些,两人打过招呼后便一起进了公房。

    应离和宋易都是庶吉士,倒是之前说等孩子满月要请两人喝酒的郑启平馆选落榜了,听说已经被放了外任,要到地方任县令,已经在不久前携了家眷离京,孩子的满月酒是喝不了了。

    何文静现在每日主要的工作仍然是帮着修史,不过除了正常工作的时间之外,他们中午还有一个时辰可以休息

    此时他便会去翰林院的藏书楼中翻阅一些资料,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目前的实际生产力发展水平。

    他前世是学土木的,因为感兴趣,还辅修了水利工程。毕业几年后先是在施工单位干了好几年,后来才离开原单位转做了监理。虽然现在他穿过来了,不过毕竟是自己干了多年的,所以何文静最先看的就是大夏目前的水利情况。

    古代水利与现代水利的作用差不多,一是用于货物的运输,再就是修筑堤坝防洪以及储水防旱,唯一有巨大差别大概就是发电了。

    而这些又都关系到百姓民生,所以每个朝代都对水利十分看重。

    比如汉武帝视察河工时,为了鼓舞军士和大臣背沙袋堵河,自己就在一边唱歌鼓励他们。还有康熙,为了治理黄河水患,亲自乘船去测量河道数据。

    何文静翻看大夏关于河工的资料,发现资料并不多。翰林院书楼中的书籍十分庞杂,而且各种门类的资料也很齐全。可是他找遍了书楼也只找到寥寥几本关于水利的书。

    一本是水经,还有北魏郦道元写的水经注,再就是一些山川地理图和一些历史名人在自己任地方官时,写下的治理水患的记录册。

    而目前大夏境内现有的河工主要就是运河,还有黄河沿线的各处堤坝。

    大夏每年最大的水患仍然是黄河,像王青就是黄河发大水,家乡受灾后逃难而来。何文静翻阅过立朝以来的朝廷关于黄河水患的记录,基本处理方法就两个,一是汛期加固堤坝,二是灾后下发赈恤。

    黄河的治理一直都是难题,不过在现代科学的治理下,情况不像古代这样触目惊心。但是此时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现在黄河水还没有那么浑浊,水土流失那没有那么严重。

    何文静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写一部关于治河的工具书。

    虽然他还没有上朝提意见的资格,不过出书也算是自己观点的表达,只要有人了,那他写的一些方法和建议就很有可能在某一天用上。

    而且出书立传还是扬名的好机会,尤其写河工的专业书,既是学术资料,又是关乎百姓民生和国家大计的事情,算是一举两得。

    只是要写这书,却也没那么容易。

    现代关于水利计算的公式太过复杂,时人现在学习的都是九章算术,因此他还得摸索一下怎么转换表达方式,否则他写出来没人看得懂,还以为他通篇乱写,那才是白费功夫。

    所以,这河工的书虽然借回去了,但是还得等他把九章算术学完再看。

    眼看休息时间要到了,何文静将借阅的书籍登记好,拿着出了藏书楼。

    刚坐回位置不久,便又有人来点卯查岗,何文静就见那司官重复了好几遍王翰林的名字,却一直没听见有人应声,也不由好奇朝那边看去。

    那司官又问了一遍人可在,见还是没人回应,正准备提笔记录,就见王翰林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口中急急出声“等等先别记我来了”

    说完便又跑到那司官旁拱手作揖,何文静就见那人此时才收起笔,又把王翰林数落了好一阵才离去。

    那边的动静引得翰林院众人纷纷侧目,可等那人一走,王翰林脸上又重新挂上笑,似乎完全没被影响到,对周围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何文静看得纳罕,听刚才那司官言语,显然王翰林已经不是一两次踩点来,可是次次快要迟到时,他却又偏偏能在最后一刻赶上,两人为这事都快成冤家了。

    他兀自发愣,就见宋易贼兮兮的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听说这王翰林已经在翰林院当了十年的翰林了,不仅没有调任其他六部,甚至品级也一直维持不变,其他人都说他这估计是要当一辈子翰林了。”

    何文静转头看他,就听宋易又叹口气,道“其实也是出头太难,毕竟每三年就有一批人入馆,要是遇到恩科,那人就更多了。听说如王翰林这般,当了许多年翰林也没挪过位置的人,那也是大有人在,他估计也是心灰意冷,懒得去争了吧。”

    何文静转头看看王翰林,想着十年前,他应也是金榜题名,又被选入翰林院,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谁能想到,十年的温吞日子便如温水煮青蛙一般,让这个当初踌躇满志的新科进士也同样变成了官场老油子,棱角锐气都被磨平。

    想想自己如今的情况,何文静心中警醒,自己一定不能因为科举考完便放松下来,一定要时时想着找些事来做,千万不要成为锅中的青蛙。

    宋易讲完八卦,转头便见何文静桌上放着好几本书,低头看书名,就见最上面的竟然九章算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惊讶道“退之,你竟然要学算学吗这可难了,而且学了还没什么用”

    想当初他也好奇翻过这书,但是看起来实在头疼,这书中的题目简直比写策问还难上千百倍所以他最后也就学了一下里面的计数和比例分配,其余什么“盈不足”、“方程”他是到现在也没搞懂在写些什么。

    何文静笑笑,对他道“谁说没用这里面的奥妙大着呢。”而且他可不是来学书中内容的,而是要把它当翻译字典用。

    宋易啧啧两声,摇头走开。等他被书中各种奇怪的题目难住时,就知道他所言不虚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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