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静不知文宣帝突然传召他所为何事,心下疑惑不已。只是想到马上就能知道原因,他也不再纠结,放下手中工作,整理衣袍之后跟着小太监走了。
奉天殿外站着许多侍卫和羽林,各个皆表情庄严肃穆,连移动一下也无。小太监让何文静在门口等候传召,自己则一甩拂尘进了殿中。
他束手立于门边,只依稀听得见里面有人声传出,猜测是朝臣正在与文宣帝讨论什么,只是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具体内容。
又过了一会,殿中声响渐消,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传出“宣翰林院编修何文静上殿”何文静听到传召,心中一凛,震震袖子躬身进了奉天殿。
甫一进殿何文静便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殿中十分安静,连他黑靴踩在殿中石砖上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醒目。
快步走到殿中央,何文静撩袍下跪,向上首坐着的文宣帝行礼“臣翰林院编修何文静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千秋。”
“起来吧。”文宣帝威严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些疲惫,他似乎精神一直都不怎么好。
“谢陛下。”何文静起身站起,目光下垂,眼观鼻鼻观心。
文宣帝打量他片刻,出声道“你可知朕宣你来所为何事”
“恕臣愚昧,还请陛下明示。”何文静老实回答,他确实猜不到。
“邢爱卿,你出来替朕说说。”被文宣帝点名的兵部尚书邢洪钊应诺出列,之后便向何文静讲了屯田试点的事情。
原来这“军队屯田制”虽然已经选好了试点的驻军,具体方案和实施流程也写出来了,但是在最后确定一线监执官的时候却犯了难。
按照大臣们议定的执行方针,军屯试点最终选定了京郊西面的驻军,具体说起来应该是西山大营的后军。
这后军长期驻扎在西山,从开国以来便少有调动,因此是最好的试点对象。所以朝臣们便议定,届时在西山脚下开垦荒地,让这些人种田。
且为了体现出军队屯田的特殊性来,草案中还明确规定了多少人为一屯,非战时如何垦荒种田,所获如何分配,粮种农具由谁,还有每屯每年必须缴纳多少地租分成与朝廷作为军需等等。
现在朝廷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来推行这个事情,如果最后得到的结果不如人意,那么可就闹出大笑话了。所以就有人提出委派一名监执官,专门督促前线士兵们耕种情况,并且适时予以指导。
问题也恰巧出在这人选上,各位大臣推来推去都不愿意去当这个监执官。
原因也很简单,若是武将担任,虽然他们确实能制住这些兵士,可很多武官对朝廷政策理解得不够清楚,且不够灵活变通,无法让人放心。
而若是文官,那更不行,就算有出身农家的文官,可大多手无缚鸡之力,文弱的很。要让他们去荒山野地里跟一群大老粗朝夕相对,怕不是要去掉半条命,因此也没有人站出来。
一群人在大殿下小声嘀嘀咕咕,讨论个没还,但是就是没人主动请命。文宣帝见他们这样也烦得很,便说要是没人愿意主动请命,他便自行指派了。
于是最后有人心思一转,说这提议是何文静提出的,刚好他又年轻力壮且是农家子出身,去当这监执官是再合适没有了。
文宣帝看着站在堂下的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直盯得那人冷汗直冒,这才笑道“既如此,那便宣翰林院编修何文静上殿对答。”
于是才有了这场传召。
何文静不知道还有之前这场纠纷,正纳闷自己一个翰林院文官怎么就要被借调去兵部。可等他扫过殿中诸人神色之后,才隐隐察觉出了一点,看来是这苦差事没人愿意干,便把自己拉出来了啊。
不过这方案确实是他提出,而他提出的目的也是为了减轻国家在军队上的开支,从而减轻百姓赋税。虽说每日翰林院的工作确实清闲,但换个角度来看,每天都在改错别字也挺无聊的。
更重要的是,他看出文宣帝应该也是希望他去的,既然如此,那他要是推辞说干不了这活,估计这印象就不是坏得一星半点了。
别人都推脱不愿意去,他现在非去不可更要表一下忠心,毕竟机会来了不抓住就是傻瓜。
因此何文静郑重下拜,一脸感动肃然道“臣不才,蒙陛下不弃,委臣以此等重任,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这番忠心表白果然让文宣帝龙颜大悦,说他果然是为君分忧解难的忠臣,等他办完差事回来,一定要好好的赏他
而其余大臣则在心里吐血,这人怎么这么能装呢不就监督一下士兵种地,怎么说得跟诸葛亮北伐一样而且看皇上现在的神情,那对何文静是相当满意,早知如此,自己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上真是失策啊失策
何文静去了一趟奉天殿,回来就被借调到兵部一事已经在翰林院传开,这一下可是炸开了锅。
其中各人评论好坏参半,倒是宋易十分担心他,说让他想想清楚,别看卫询最近在刑狱审案上有些建树,那是因为人家爹是刑部侍郎。至于兵部那群人可不好惹,他一个文官去管一群当兵的武夫,万一一个不好被人揍了怎么办
何文静笑着拍拍他的肩,“我虽是去当监执官,可是也没打算与人动粗,再说只要不是群殴,我觉得我也不一定打不过。”
“去去,这可不是说笑的事情,你怎么一点就不担心呢我都快替你急死了。”宋易见他不以为然,没好气的将他手拍掉,“你既然胸有成竹,那我也不劝你了,只是要你真被人套麻袋敲闷棍了,你到时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必定不会让人恨我恨到要敲我闷棍,毕竟这事虽然看起来是减少士兵们的收入了,但是若是干的好,其实也不一定比俸银少多少。”
“对了,我还有一事可能要麻烦一下你。”何文静自袖中取出一物交给宋易,“我近日改了住址,我内弟即将院试,此刻应已经从江宁赶往新阳,可否劳烦宋老大人去新阳时替我转交此信”
“小事一桩,反正每年我爷爷这时都要去新阳拜访老友,他既是要参加院试,派个小吏找到你内弟的落脚处简单得很。”宋易应下,又把信妥帖的放进了怀中。
“如此我便在此谢过了。”何文静抱拳行礼。
“行了,跟我还用这么见外”宋易笑着托起他行礼的手,而后两人又谈起他离开后的诸事来。
等何文静回家后与家人说自己可能会离家几个月,暂时住到京郊去,也引得众人担心不已。
尤其陈秀娘和方氏都说想跟他一起过去,说就算是帮他洗衣做饭也好,他一个人过去没人照顾怎么行。
何文静拒绝了她们的好意,说军营不让女眷进入,而他也不放心她们跟着去,反正到时他会带上王青一起,让两人不必担心。
事出突然,从那日朝上回来之后,五日内何文静便要赶到京郊赴任。所以这两天何家小院都在忙着给他准备要带去的东西,而带得最多的就是换洗的衣服。
何文静除了官服之外,所带其余衣物皆是短打,且以深色居多。陈秀娘和方氏还在这几天紧赶慢赶的做了两双鞋子出来,说让他换着穿。
何文静虽然觉得自己不至于在这短短两三个月内能穿坏三双鞋,不过看到她们担忧的神色,还是把她们所有准备的东西都带上了。于是等他出门时,小毛驴两边身侧都挂上了大大的包裹。
如此一来他也只好走路去了。
幸好何文静走路走惯了,王青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二人从早上出发,走到傍晚时终于到了京郊的大营。
王青看着那在风中被吹得烈烈作响的藩旗,吞吞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少爷,咱们真要在这里住好几个月吗”
何文静看看王青,知道他这是被军队气势震撼到了,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平日只跟着我就行,其余多看少言即可。”
而且他这个监执官说白了,除了在现场监督士兵们的劳作情况,更多的则是来帮忙辅助。而士兵们具体的劳作安排和耕种作物,早就被已经安排好了。所以就目前来说,他还不用与兵士们对上。
等他拿着上任的官凭进了大营,营中的军需官便出来给两人安排营房。
军队士兵的营房十分简陋,基本就是大通铺,房屋建筑也就是四面砖墙,其余家具一概皆无。
何文静见屋内没有柜子,便包袱放在了床尾,而他那头驴也被军需官暂时借走去磨面粉了。
当时他牵着驴子进来,那军需官便说,如果要每日喂这驴子草料,需得大人自己出钱来买或者自己去山上割。要不然也可以把驴子借给伙房磨面,这样便可以吃免费草料,问他怎么办
何文静哭笑不得,便说也让这驴子出一份力,去帮大家磨麦子吧,然后它就被军需官兴高采烈的牵走了。
这次朝臣们议定的屯田方式是现役军人屯田,而不是从未抽调的后备役士兵中选人来种田,采取的模式就是且种且守,而地点也已经圈出来了,就是扎寨大营后方的荒山。
据刚才军需官所说,营中现在每日都派人轮流去后山开荒,等地一开出来,便要开始准备耕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次想到大臣们会在朝堂上嘀嘀咕咕讲小话,就会想起宋朝的长翅帽来。据说这帽子是赵匡胤发明的,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在堂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且这长翅最开始只有一尺多长,后来就越来越长。我就在想,万一哪个大臣上朝时一下没忍住,想转头跟同僚说句话,会不会一下子用翅膀扇中两个人,这场景想想就觉得好好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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